《》章 節目錄 125 文 / 茴笙
莊貴姬似乎有些驚慌,強笑道:「陛下不要一直抱著孩子,仔細手酸。讓臣妾來吧。」
他點點頭,把阿杭交給了她,再看著她將他轉交給宮人,吩咐了幾句宮人就帶著孩子出去了。
他在案幾後坐下,莊貴姬走到他身旁,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道:「臣妾不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間到底怎麼了,但臣妾覺得,陛下與娘娘從前那般恩愛,這回的事情,興許有什麼誤會……」
他屈指輕輕敲擊了一下幾面,她的聲音猛地啞住。
「陛下……」
「朕知道你與皇后關係好,但這些事情與你無關,朕不想再從你嘴裡聽到這些話。」他淡淡道,「你素日裡多去陪陪她,便算是盡了你的忠心了。」
她囁嚅道:「臣妾……明白了……」
他看著她的樣子,在心裡苦笑一聲。
這些事情何止與莊貴姬無關,這宮中任何一個人都不過是局外人。只有他們兩個,身處其中,萬般糾纏難以脫身。
是結,是劫.
顧雲羨在隔了三個月之後再次見到皇帝。
他獨自一人站在灼蕖池畔,連呂川都沒有帶。而她下午點心吃多了一點,由柳尚宮陪著出來走走,且做消食。
芳草萋萋的岸邊,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彼此都有些發愣。
直到這一刻,顧雲羨才明白莊貴姬說的「陛下的樣子讓人擔心」是什麼意思。
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眉骨高挺、嘴唇薄削,那雙總是懶洋洋笑著的眼睛變得沉鬱,原本就英氣逼人的五官如今更添了幾分凌厲,讓人不敢直視。
顧雲羨覺得他好像在轉眼間變成了另一個人,心事重重、喜怒莫測。
她在轉身就走和上前問安兩個選擇之間猶豫了片刻,還沒作出決定就見他已提步朝她走來。
他的神情有些奇怪,顧雲羨略一思忖,給柳尚宮遞了個眼神,示意她退到遠處去守著,自己則在原地等皇帝過來。
他在她身邊站定,她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禮,「陛下。」
「朕本來就想去找你,如今在這兒碰上了正好。」皇帝語氣平淡,彷彿兩人從未有過那一夜切金斷玉一般狠絕的對話。
「陛下找臣妾所為何事?」顧雲羨問道。
他卻久久沒有回答。
她抬頭,卻見他眼睛看著灼蕖池對面,那裡有一座精巧的小樓安靜矗立。
那是,聽雨閣。
「朕想起來了。」他淡淡道,「那天夜裡的事情,我都想起來了。我真奇怪我原來怎麼會忘記。」
她垂眸。
十三歲那年的聽雨閣,芙蕖夜開、幽香怡人,她抱著醉意醺醺的他,不知所措。
那時候彼此都還是少年模樣,不曾經歷之後的生死糾纏。
「那晚你跟我說,如果真的在乎一個人,就絕不會恨他。但我想,你說那話的時候,一定沒想到之後會發生那麼多的事吧?」唇邊溢出一絲苦笑,他眼神中的痛意一絲絲溢出,「還有母后……」
聽他提起太后,她心頭猛地一跳。
「母后她若在天有靈,知道我曾經引狼入室,害了她的性命,一定也會恨我……」他的每一個字都說得十分艱難,緊握的右手青筋暴起。
她愣愣地看著他,「這些,你都想起來了?」
他閉上雙眼,沒有回答。
是的。不枉他做了幾個月的噩夢,終於把該想起來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這本是他執意為之的結果,可當鮮血淋淋的真相擺在他面前時,他卻有一瞬間的後悔。
他從沒想過,原來上一世景馥姝竟害死了母后,並以此事引得他遷怒雲娘,賜了她死罪。
而上一世的自己,還是在她們兩人都離去之後,才從薛長松那裡得知了隱情,順著線索查明了真相。
可那時候,一切都已經遲了。
終於想起這件事的那天夜裡,他獨自一人提著燈籠去了長樂宮外。宮門緊閉,再也聽不到裡面傳出歡聲笑語。他在外面僵立許久,卻怎麼也沒有勇氣打開那扇門。
他如今,有何面目去見母后?
怪不得雲娘不肯原諒他,原來他曾經犯下過這樣的大錯。
輕信了那樣的女人,害死了她在這個世上最敬重的人,還賜死了她自己。
她心中怎能無怨?
彷彿一夜大夢醒,他覺得自己從前實在太過糊塗。他的心思全部在自己的抱負之上,忽略了這些裹在綺羅紅紗之中的美貌女子。
他忘記了她們不單單是溫柔體貼的解語花,還是兵不血刃的勾魂刀。
他親手把雲娘放在一個個險境裡,讓她在裡面掙扎求生,卻還希望能真心地對他好。
憑什麼?
聽到皇帝提起太后,顧雲羨覺得心頭一陣刺痛。
這是她最無法釋懷的一件事。
上一世景馥姝設計害死了太后,她固然是罪大惡極,可歸根究底還是皇帝給了她這個機會。而且她相信,這一世如果不是沒有機會,景馥姝一樣會動手。
身為君王,偏信寵妾,最後致使母親身死,說給誰聽都是無法原諒的大錯。
「陛下記起了這些,所以想找臣妾聊聊嗎?可惜臣妾不想去回憶這些事情。」她幾乎是有些尖刻地開口,「這幾年來,臣妾已經被噩夢糾纏夠了,如今只想清靜地過日子。」
「雲娘……」
「臣妾告退。」她行了個禮,轉身便走。
他看著她的背影,渾身上下都是無能為力的感覺。
如今的她對他來說,就是一個抓不住的幻夢。前世今生加在一起,他本就虧欠她良多,如今再添了母后這一樁,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罪大惡極,根本不配去奢望她的寬宥。
可心底深處卻還在不捨。
知曉得越多,他就越明白他曾經辜負了什麼。
是那個一片赤誠愛慕著他的少女;是那個義無反顧為他披上嫁衣的新婦;是那個受盡冷落、含恨身亡的女子。
還是那個默默彌補他的過錯的妻子。
他一無所知,她便承擔起所有責任,查探母后駕崩的真相。重生之後的那幾年,她一直把為母后報仇放在視作活著的目標,即使付出再多也在所不惜。
她上一世或許辜負了母后的期許,可這一世,她對得起她的一番疼愛。
而他卻什麼都沒做。
這麼一想,他心頭忽然一陣慌張。
他覺得,如果任由她這麼走了,也許他就永遠失去她了。
這一陣子他本就心亂如麻,此刻這個念頭一湧上來,立刻無法自拔。在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幾步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雲娘,你聽我說……」
她沒料到他居然會不讓自己走,驚訝之後便是膩煩,「你放開我……」
一壁說著,一壁轉過身子想掙脫她的手。
兩人都情緒激動,她忘記了自己腹大如籮,轉身的時候才發覺兩人隔得太近。他一慌,擔心自己撞到她的肚子,忙順著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
他松得太突然,她一時沒有把握住平衡,身子晃了一下便朝後倒去——
皇帝呆呆地看著顧雲羨倒在地上,面色煞白,身下的裙子已然紅了一片…….
椒房殿裡亂成一團,宮娥跑進跑出,額頭上全是汗水。四名侍御醫都在產房內,隔著簾子指揮穩婆和女醫接生。
皇帝站在產房外,低著頭看著自己微微發顫的雙手。
呂川在一旁小聲安慰道:「陛下別擔心,皇后娘娘的身孕已經九個多月了,如今也就比預產期早了一點,會沒事的。」
何進也在一旁勸道:「對啊陛下,您看皇四子還是八月降生的,不也是健健康康的……」
話還沒說完就感受到一股凜然的寒意。何進嚇了一跳,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皇四子固然健康無虞,可生下他的姜氏卻是血崩而亡。
自己此刻在皇后的產房外說這個……
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顫抖道:「陛下恕罪,臣……臣不是這個意思……」
呂川一腳踹上他的肩膀,當場讓他摔了個仰面翻。
「不長腦子的東西,還在這裡礙陛下的眼做什麼!自個兒滾出去,找人領三十大板!」呂川咬牙道。
何進顫顫巍巍地翻身跪好,磕了個頭,「諾……」
皇帝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就這麼任由呂川發落了他的徒弟。
呂川見狀忍不住鬆了口氣。
他剛才還擔心,皇帝一怒之下會直接把何進打入暴室,還好還好,他還留了幾分理智。
呂川因為何進的一句失言嚇得夠嗆,卻不知皇帝壓根兒沒聽到這句話。從四名侍御醫趕到椒房殿,把產房的門關上起,皇帝就覺得耳邊都是嗡嗡嗡的聲音,吵得不真實。
他沒注意呂川或者何進說了些什麼,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的手。就是這雙手,在那個時候抓住了她又鬆開了她,才害得她摔倒。
他當時為什麼要那麼做?
明明在他不在她身邊的這幾個月,她把自己照顧得很好,連臉頰都紅潤了不少。
他知道,她是真的很在乎這個孩子,所以才不容許自己有一絲的懈怠。為了孩子能夠健康誕生,她盡了最大努力。
可就是因為與他見了一面,她就早產了。
或許,他根本就不該出現在她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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