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140 文 / 茴笙
「陛下……不讓你說?」顧雲羨慢慢重複她的話,眉頭蹙起來,「什麼意思?」
尹繁素道:「其實有件事,臣妾覺得姐姐早就應該知道。臣妾本以為陛下會告訴姐姐,但如今看來,陛下大抵是還沒有說。按理來說,這種事情是不該臣妾來置喙的,可看到姐姐和陛下這些日子僵持成這樣,臣妾實在忍不住了……」
顧雲羨覺得自己越來越糊塗,「你到底想說什麼?」
尹繁素深吸口氣,明眸直視著顧雲羨的眼睛,口齒清晰道:「姐姐,您離宮這五年以來,陛下從未臨幸過任何妃嬪。他一直守著對你的承諾,一心一意地等你回來。」
顧雲羨的大腦有一瞬間的茫然。尹繁素紅唇輕啟,說出來的句子輕輕鬆鬆地鑽進她的耳中,她卻好像無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尹繁素還在絮絮地解釋,「姐姐離宮最初的幾個月,陛下一直不曾踏足後宮,每晚都歇在大正宮中。那時候大家就議論紛紛了,什麼樣的流言都出來過。後來估計陛下也覺得,自己若真的一年到頭都不臨幸任何妃嬪,大臣們定然會過問。他不想在這種私事上惹出麻煩,便時不時來福引殿看看臣妾和阿杭。
「臣妾一開始也不知道陛下的心思,只能小心伺候著。他每回過來,要麼便是考量阿杭的功課,要麼就讓臣妾讀書給他聽,閒話家常。後來他見臣妾喜歡彈琴,便賜了一本古琴譜,時常同臣妾討論曲藝。這麼過了大半年,臣妾才算確定了陛下的想法……
「姐姐是不是奇怪臣妾怎麼知道陛下同姐姐之間的事情?不是陛下有意告訴臣妾的,是有一次他喝多了酒,在福引殿歇息時,臣妾聽到了他的醉話……」
尹繁素想起那天夜裡,坐擁天下的帝王醉倒在她的繡榻上,面頰酡紅。她試圖為他脫下外裳,好讓他睡得舒服一些,卻被他一把攥住了手。那雙蠱惑人心的黑眸帶著三分醉意注視著她,直看得她心中發緊。
「陛下?」她柔聲喚道。
他微微一笑,含糊地喚了一聲,「雲娘……」
她一愣,「陛下……你說什麼?」
他伸臂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喃喃自語,「雲娘……我答應過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我不會去找別人,所以,你可不可以快點回來……」聲音又低了三分,語氣裡是清醒時絕不會流露的卑微和脆弱,「你不要再生氣了。那只是個夢,我們忘記它,好不好?」
她不知道他後面的話是什麼意思,卻清楚地明白,自己在無意中聽到了陛下對皇后的無盡思念。
聽到了他對她的情意。
她的母親是江南大孝儒的女兒,她是讀著《女誡》《女訓》長大的,從小的願望不過是安分守己、平平淡淡地過完這一生。後來入了宮,成了天子宮嬪,她便希望侍奉好君王和主母,照顧好自己的孩子,一世平安。
在她的世界裡,從來沒有祈求過男女情愛這種東西。
可是那一刻,她視為神明的夫君將她摟在懷中,叫著她敬重有加的姐姐的名字。那聲音裡滿是纏綿的相思,每一個字都鐫刻著入骨的傷心。
她從來就不會嫉妒,更何況這還是她視作姐妹的皇后。她只是覺得震撼。
她知道陛下看待她不過是個尋常妾室,這並沒什麼,畢竟在她心中也只是把他視作需要小心侍奉的皇帝。他們是世俗禮法之下最常見的男女相處模式,雖然無趣,卻最易長久。她本以為別人也是這樣,但那晚的事情卻讓她明白,至少皇后與陛下之間,是不一樣的。
戲台上演過那麼多的故事,才子佳人、兩心相知,為君生為卿死。解不開的恩怨糾纏,只因心中種下了妄念。她本以為那樣的感情只能存在於傳說中,卻沒想到,她這一生也能碰上一段。
她是無足輕重的旁觀者,偶然窺見了故事的邊角,卻已然覺得自己見著了一則傳奇。
皇帝第二天醒來,居然還記得前一夜發生的事情。()見他有些尷尬地看著自己,她鎮定地行了個禮,道:「陛下放心,臣妾同陛下一樣記掛著皇后娘娘。茂山氣候宜人,娘娘住個三年五載,身子自能將養好。到那時,我們就都能團聚了。」
她態度自然,沒有說出什麼讓皇帝不舒服的話,他心裡的不自在也就散了。兩人捅破了這層窗戶紙,關係倒比從前要投契許多。他開始順理成章地拿她給自己打掩護,作為補償,時不時賜予她珍寶財物,甚至在她生辰的時候親自替她題了一幅字。
她忽然就成了這後宮中最受寵的女人,備受艷羨的同時,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算計。但沒有關係,如今的後宮中早就鬧騰不起什麼大亂子了。天子在前朝推行新政,后妃們也知道厲害,不敢做得太出格。她提起精神,小心應對,只希望能在皇帝心中留下更好的印象,將來封王的時候也能給阿杭求到一塊更好的封地。
只是心中終究清楚這恩寵是從何而來,有時候看到案上的貴妃金印,還是會想起幾百里之外的那個人。
她總有一天會回來的,而這一則傳奇要怎麼收尾,她也能安心等到了。
「……陛下是真的在意姐姐。他對臣妾好、給臣妾權力和重視,只是因為臣妾是姐姐可以信任的人。就連朱姐姐之所以會幫臣妾應對沈竹央,也是聽了陛下的吩咐。」
顧雲羨怔怔地看著尹繁素,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尹繁素講述中的皇帝,是她根本無法想像的,簡直就像一個陌生人。她雖然知道他如今很在意自己,卻也完全沒想到他會因為自己,在妃妾面前失態至此。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一直,守著對她的承諾?
她想起那一年在溫泉宮,他溫柔而堅定地看著她,鄭重道:「我姬洵在此立誓,從今日起,就只有顧雲羨一個女人。你我夫妻之間,不會再有第三人。」
她想起她終於從茂山回宮那天,他們一起站在椒房殿後的桃林中。她感動於他還記得多年前的約定,他卻看著四周的桃樹,輕輕一笑,「朕答應過你的事情,朕都記得。」
那時候,她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深意。
「除夕那夜,不是臣妾把陛下引過去的。是陛下自己先出去了,臣妾見他遲遲沒有回來,又聽了柔修容的話,這才起身去尋他。誰知道,竟在那裡看到您和崔……」
「柔修容?」饒是沉浸在震驚中,顧雲羨還是被這三個字喚回了神智,「她?」
那個怯懦畏縮的柔修容,她能做出這種事來?
「臣妾也不知道。這件事陛下讓臣妾不要管,他說他自會查明一切。」尹繁素道,「不過臣妾覺得,大抵是有人看出了您與崔尚書的事情,故意設了這個局,同時還想讓您和陛下都認為是臣妾在暗中搞鬼。這樣,阿桓和阿杭都失了聖心,別的皇子就有機會了……」
說到這裡,尹繁素嗤笑一聲,「她們多半是覺得,臣妾這幾年這麼受寵,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也很正常。到時候事發了,陛下也會順理成章地懷疑到臣妾身上。可她們哪裡知道,臣妾的受寵不過是假相。箇中內情,只有陛下和臣妾清楚。陛下自然不會覺得臣妾會頭腦發熱做出這種事來,所以沒有上她們的當……」
「所以,你元日那天,沒有來跟我解釋,也是因為這個?」顧雲羨慢慢道。
「是。」尹繁素道,「陛下老早以前就叮囑過臣妾,不可以把我們相處的實情洩露出去,所以就算是對姐姐,臣妾也不好開口。不能說這件事,臣妾便不知道該怎麼跟姐姐解釋了。後來陛下又說您病了,不見眾人,我就更沒機會來找您了……」
顧雲羨眼眸低垂,沒有說話。
「其實這些日子,陛下真的很難過……」尹繁素忽然低聲道,「他雖然把姐姐您關在椒房殿,但臣妾覺得他其實也是為了保護你。前幾日臣妾帶阿杭去大正宮問安,才發現他的頭疾竟又犯了,張御醫連施了兩套針才算緩過來。臣妾看他當時的面色,實在是難看得緊。」越說聲音顫得越厲害,「姐姐,今兒陛下又輸了球,還是輸給了崔……您真的不去看看他嗎?也許陛下,一直在等著你主動去找他……」
顧雲羨聽了這話,身子輕輕一顫。她覺得自己眼前彷彿閃過很多畫面,上輩子的,這輩子的,雜亂無章,卻什麼都抓不住。
她想起那個騎著駿馬朝她奔來的少年,她曾經是那樣愛他,只要能看到他的笑臉心中就滿足了。如今,這一切都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她卻為什麼猶疑了呢?
他確實曾做過很多傷害她的事情,可是這些年,他真的為她傾注了心血。
她心結難解,他便將她送去茂山,然後獨自在宮中堅守著對她的承諾。他用了五年的時間來默默等待她,就像一個執拗的花匠,年年歲歲朝同一顆種子澆水,堅信一定會有花開的那天。
如今,她心底的花,真的被他催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每日一謝#謝謝和味煎餅果子土豪扔的火箭炮,謝謝妍子童鞋扔的火箭炮和地雷,謝謝mint夏菇涼扔的地雷!愛你們!mua!(*╯3╰)
終於把這個梗寫出來了……長舒一口氣……
其實尹繁素在我的構思裡一直就是一個好人。她是那種非常傳統、非常死板的人,女誡女訓不離手,從來都不會去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她也沒思考過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覺得女人到了一定的歲數就該順理成章嫁人生子,人生的一個過程而已,沒什麼特別的。因為自己沒有期待過,所以在看到顧雲羨和皇帝之間的事情時,才會那麼驚訝。但是她不愛皇帝,又很敬重顧雲羨,所以她不會去嫉妒,只是希望他們能夠好好的,別那麼糾結。如果要排一排她生命裡重要的人的順敘,大概是兒子/父母——顧雲羨——皇帝,對顧雲羨是視作姐妹,對皇帝則是傳統女人對夫君的那種服從,無關情愛,一種責任而已。
恩,就是醬紫。o(*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