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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68)、紙卷裡的秘密 文 / 掃雪尋硯

    莫葉在黎氏許久的溫言安撫後才噙著淚睡去,黎氏對此也只能是空歎一聲。安頓好莫葉,她本來想拿了掃帚去收拾林杉那被弄得亂七八糟的書房,但她聽見莫葉睡著後均勻的呼吸聲,不想再吵醒她,於是將這個念頭暫時按下。

    次日清晨,莫葉乍然驚醒,卻不知道是為何而驚。她呆呆在床上坐了一會兒,這才全數憶起昨晚發生的事,心裡又是擔憂,又有些害怕。

    自行穿好外衣,她腳步輕微的走出房間,朝林杉的書房瞅了一眼,發現門是關著的。猶豫了一下,她正準備走近書房,看看師父回來沒有,就看見嬸娘端著個托盤從後院進來。

    黎氏見莫葉已經起身了,微笑著說道:「早飯已經做好了,你快去洗漱吧。」

    莫葉注意到托盤上的兩隻碗裡盛的是青菜湯麵,並非是平時慣常吃的清粥小菜,想了想後她就開口說道:「嬸娘,我師父還沒有回來嗎?」

    黎氏點了點頭,然後安慰她道:「放心吧,你叔叔也沒回來,想是去照顧他了吧。」

    莫葉目露驚訝的說道:「馬叔叔也沒有回來?」

    「他們都是大人了,難不成還要你一個孩子擔心麼?」黎氏看著莫葉的臉微笑著說道:「快去洗漱,準備吃早飯了。今天由嬸娘帶你去書院,這可是頭一次由我帶著你去書院,等會兒你可別因為分心帶錯了路呀!」

    黎氏想要活躍氣氛的話並沒有給莫葉帶來多少歡樂情緒,對此她只是勉強笑了笑,然後去了後院洗漱。

    今天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屋子裡少了兩個人,但她卻覺得心裡空了好大一塊。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非常不好……

    莫葉越想,心裡就越覺得難受。她漫無目的的攪動著盆裡的面巾,神情忽然一愣,然後將那面巾擰至半干,抖開後鋪在了自己的臉上。但這面巾隨即被她長長呼出的一口氣吹起一角,沒有遮住她那道已經滑到臉頰上的淚痕。

    …………

    縣城,南北客棧二樓。

    馬安接過了小二送上來的一盆熱水,等那小二下了樓去,他才轉身走進身後的房間,並勾起腳一帶,將門踹上。木門撞在門框上,木頭傾軋發出『匡—』的一聲巨響。

    房間內,晨起的陽光帶著淡淡的橘黃色澤,穿過打開的窗戶,映在窗下的六腳桌面上,同時也映照在坐在桌邊的一個人身上。

    林杉的目光定定的落在桌上那片橘黃的朝日光暈上。他披散著頭髮,面色有些頹然,但顯得更為深重的面色,是他半垂的眼角旁透出的無盡疲倦。他的身上披著條薄毯子,但卻更顯現出他的脊背如刀削過一般的單薄。

    馬安那反腳朝門上的一踹所發出的巨響,打斷了林杉那似乎不知何時才是出處的呆滯情緒,他微微抬頭,朝馬安看來。

    馬安把面盆朝桌上一撂,看見林杉下意識裡縮了一下手,他便沒好氣的開口說道:「瘋了半宿,傻了半宿,現在你醒了沒有?唉……你快醒吧,你醒了我好去睡覺啊!」

    林杉聞言只是怔了一下,沒有說話,然後他伸手到盆中,依舊是按以往的洗臉習慣,擰乾了泡在水裡的面巾,然後抖開,鋪在了臉上。接著他仰著頭,似乎在繼續發呆。

    馬安沒有陪他坐著,而是自顧自的往一旁的床上一躺。

    這時林杉則將臉上的面巾扯下,朝馬安說道:「不脫鞋就往床上躺,你這習慣還沒改?」

    馬安忽然從床上坐起身來,朝林杉嬉笑一聲,然後說道:「你可算肯說話了。昨晚莫葉燒了你什麼東西,你要發那麼大的火,她估計都嚇得半死。」

    林杉歎了口氣,沒有隱瞞,沉聲直接回答道:「青川……戰地圖。」

    「戰……」馬安只說了一個字,然後他就閉上了嘴,神情警惕起來。

    「京都高牆後的那位,想掃平青川那一片,這個念頭已經擱在他心裡有很久了。」林杉面色頹然的說道:「他一個月飛一封信過來勸我,我也只有等廖世來將莫葉的藥的事安頓了,然後等莫葉入了書院因而我有了空閒,這才開始計劃這件事情。」

    馬安聽到這裡,立即從床上跳了下來。他急步走到門旁,開了門探出頭去,四下張望了許久,這才將門關上,然後走到林杉身旁坐下,表情有些凝重的問道:「不可以復原的嗎?你應該還有草圖。」

    「雖然為了保密,草圖被我燒了許多,但固定的構架我還是能憶起的。」林杉也已回過神來,意識到了一些忌諱的問題,他將聲音壓低了一些,這才繼續說道:「但是,有一些關鍵部位的修改完善,我不太自信能不能復原。」

    「有一些東西,就像詩人心中的靈感一樣,稍縱即逝,失去了就很難再找回來了。但我所掌握的東西,跟詩詞歌賦這些浮華的東西,又有著致命的不同。如果有一絲不妥,就可能要用許多人的生命來為這項漏洞負責。」林杉說道最後,忽然一咬牙,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桌上。整個木質的樓板都被他這一拳發出的力道給震得轟隆悶響,他身上披著的薄毯也因為他這惱怒的一拳給抖得滑落在地。

    馬安急忙說道:「別火……別火……這裡不是在家裡,這種事不要驚擾到別人。」

    可能是昨晚氣極怒極衝撞了肺腑,此時再度發火,林杉只覺得胸口一陣發悶,然後就伸手掩著口唇,又咳嗽了起來。

    馬安連忙撿起了滑落在地的薄毯,再次披在林杉肩上。注意到林杉衣襟口已經乾燥成痂的血漬,他雙眉微皺,有些緊張的問道:「昨夜你怎麼流了那麼多血?現在感覺如何?如果身體有不適,一定不能忍著呀!」

    林杉慢慢平復下咳意,音色帶有濁意的說道:「熬了許多天的通宵,本來就有些急上火。昨夜見事情快要完成,又忍不住的興奮只是流了些鼻血,算得了什麼。」

    是啊,血流了可以再生,但那樣東西焚燬後……需再用兩年時間恢復,並且還無法完全復原。這樣的損失對林杉造成的傷害,是遠比流血還覺得痛心的。

    雖然馬安只是在今天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林杉變得越來越忙碌,所忙的事情究竟為何。但一想到那張紙捲上記錄的東西,關係到兩國開戰的成敗,他的心也跟著輕鬆不起來。

    「其實,我現在最擔心的不是那張圖能不能復原,而是京都裡那位,我該怎麼告訴他這件事。」歇息了一會兒的林杉緩緩說道:「雖然我和他只是通過一個月僅有的一封信進行交談,但我從字裡行間已經能感覺得到,如今,他已經與以前有些不同了。」

    「不過,在那個位置上坐久了的人,多疑,應該是必須學會的一樣本領吧!」林杉輕輕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上個月,我在飛去京都的信中才告訴了他,圖紙就快要完稿。而此間才隔了不到一個月,我要準備用怎樣的理由再告訴他,又需等兩年?」

    馬安沉吟著說道:「你是怕他疑你不誠?」

    「畢竟我與他很有幾年不見了,而這幾年當中,他不知道要面對多少狡詐之人呢?要知道人的性格是會隨著生活的環境而變化的。」林杉目中閃過一抹憂色,垂著眼簾繼續說道:「他登基之初,本是最關鍵的幾年,我卻堅持要走,那晚他可發了老大的火啊。」

    馬安淡淡說道:「可他還是放你離開了。」

    「那是七年前。那時候的他即便發火,最後也還是會同意我帶著莫葉離開的。」林杉臉上露出一抹沒有什麼溫度的微笑,又說道:「如今過了七年,經歷了這七年間的辛苦磨礪,我只希望那天晚上他嘴面上對我的一頓怒斥,在現在憶起時,不要將那種怒意沉進了他的心裡才好。」

    他的話說到這裡,就聽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接著就是小二敲門,原來是他收盆來了。

    馬安將面盆送了出去,關上門回轉身時,就見林杉挑了個輕鬆的話題,開口說道:「怎麼這回不用踹了?」

    馬安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轉換了話題,一愣神後,他忽然揉了揉拳頭笑道:「比起踹門,我現在其實比較想踹你一腳。昨夜你瘋癲如斯,我也跟著快瘋了,但我卻又不能隨著你去瘋,那種處境真是折騰人啊!」

    林杉聞言只是笑了笑,開始用手指作梳子,攏起頭發來。

    馬安在床頭小櫃子的抽屜裡找到一把木梳扔給林杉,然後又從袖囊中摸出昨夜林杉遺落的束髮錦帶,丟在桌上,他這才又躺回床上去。

    蹺高了腳輕輕抖著,他隨口說道:「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昨夜大姐可是囑咐過我,如果你不願意回去,讓我想辦法把你綁回去,我可是對你手下留情了啊!」

    林杉一邊用手指捏著錦帶,一道一道的纏著頭髮,一邊說道:「東西燒了,就當是天意所為,給我幾天清閒日子吧!為了計劃的事,我禁嘴許久了,這幾天我便不回去了,你陪我去痛快喝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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