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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87) 她的熟人 文 / 掃雪尋硯

-    竊賊一般都會選擇在便於隱藏行跡的漆夜裡活動,但世間的事總存在少許行於慣例之外,做賊亦如此。(鳳舞)但在例外裡也有些許規律可循,膽敢在白天訪入民宅的賊,並且還是進了宋宅這所裡外足足圍了五重的迷宮一樣的大宅,此不速之客恐怕屬於那種竊言竊事大過竊物的賊子。

    在生意場中周旋久了的人難免會惹些麻煩上身,阮洛的宅邸裡自然養著身擁武藝的護院家丁。除此之外,因為他那少有人知的另一重身份,他的宅邸裡留守的護院家丁在人數配備上絕對充足,並且其中還鑲存了幾個好手。

    楊陳漸漸明白了莫葉剛才那句話裡的意思,當即準備去召人,卻又被莫葉攔住。

    莫葉說道:是賊還是生人訪客,自然有護院家丁專責看管,他們平時巡視的次數還是比較密集的。

    然而她攔住楊陳的真正用意,則並非是她一方面相信宋宅的自備守衛工作做得足夠縝密。想起自剛才白桃待過一會兒的院子裡傳出的交談聲,對於某個可能還留步於宅內的陌生客人,莫葉還是想親眼看一看。

    若要這麼做,則不能帶旁人同行。對於伍書的叮囑,莫葉一直一絲不苟地遵守著,她練武的事情至今仍保藏得滴水不漏。

    莫葉的話提醒到了楊陳什麼,他微微頓足,接著就折步回來了,表情輕鬆地道:你說得也對,若真有什麼人不告而入,正是輪到那群壯漢顯露本事的時候了。就說我受雇來到這裡都快三年了,也沒見著宅中發生過什麼風波,連小亂子都沒出過,想必那些以習武為長的護院家丁會比我有更深的感受吧。

    莫葉從他這話裡聽出了等著看戲的情緒,她只報以輕聲一笑,沒有再多說什麼。

    只有自信自己家足夠安全的人,才會面對賊子的侵襲懷抱這樣輕鬆甚至戲謔的姿態。然而在莫葉看來。如果黑馬感受到的異響是來自白桃見過的那個人,這事情就有些詭譎難辨了。

    也是因為今天碰到的這個小變故,莫葉才頭一次重新審視自己在腳下這所大宅裡身處的份量。她的身份之重,主要來自阮洛的首肯與助力,這一點白桃同樣擁有。但除此之外,白桃卻還有一項她不可完全比擬的身份優勢,那就是對宅院中所有侍從僕人的調配力度。

    莫葉當然也有調遣這些人的權力,但在具體技巧上,她則比白桃不知單薄了多少,甚至有些僕人的名字。她若要喚出口。還需看著那人的臉想一想。

    而白桃長期與這些人存在交集。不僅點名可以做到隨手即至,還近乎透析了大部分人做事的脾氣風格,並且其中或有一些人受過她的恩惠,在非常的環境下。或可為她做一些僕役職責之外的事情。

    如果退開身份這一層問題,無論是僕人還是主人,就都是人。你可以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做。但有的事情,如果可以借別人的手去做,免了自己身上沾到腥嫌,那當然是最好。

    如果白桃真如伍書很久以前猜測過的,可能心中溝壑裡深藏一片陰暗,那麼以她如今在宋宅內經營出的身份。再加上阮洛對她的信任,她如果想做些什麼事情,哪怕宋宅再大、守衛再嚴謹,對她而言恐怕就輕得只是手中一碗水,想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想讓它向東灑出幾滴,它就絕對不會向西斜一丁點。

    但事實真是這樣麼?

    白桃為什麼就不可能是一個普通的人呢?

    如果此事可以由自己選擇,莫葉真的希望白桃只是一個簡單人。畢竟在她剛剛來到這個陌生大宅時,白桃給過她許多的幫助,並間接補全了她身為一名女子應該掌握的一些瑣碎事情。對於這樣一個伴隨自己成長走過一段時光的人,莫葉不可能不對她心存一些感情。

    憑她身藏武功的事情,並不能絕對的說明什麼。也許這個本事是因為早些年宋老爺常常不在家待,她自己學來保護自己的。畢竟在早些年京都還只是臨近海濱的湖陽小郡時,這裡的安防秩序還是很差的。

    考慮到這一點,莫葉便一直只是牢記著伍書叮囑過的話,卻沒有字字較真地將白桃另眼相看,朝暮相見、相處過日子,依然次次都喊她一聲白桃姐姐。

    但因為今天無意間聽見的那個陌生聲音,以及白桃明顯是刻意地隱瞞舉動,莫葉心中有桿秤失去了平衡。這秤的一邊放著她的信任,另一邊稱著白桃的心。

    輕撫著黑馬鬃毛油亮的脖頸,望著它漸漸安靜下來,低頭叼起一束豆料繼續咀嚼,沉默著的莫葉心裡則已將剛才在那處獨院外聽到的交談話語回憶了數遍,並斟酌估量著應對措施。

    其實莫葉之前聽見小獨院裡傳出的陌生聲音時,她第一時刻想到的情況大致是對的。

    那院子裡除了白桃之外,還有一個人,確實不是宋宅裡的熟人,但她與白桃相熟,所以她可以避開宅中所有的護院家丁,來去自如。

    白桃在與莫葉分別後,並沒有如她所言,去召人外出尋找小草。她在離開莫葉的視線範圍之後,很快又轉身進了另一處僻靜的屋舍。她很清楚這屋子裡堆放的都是不常用到的雜物,少有人過來打理,自然也就成了一個杜絕旁人注意、會見密友的好地方。

    反手關上屋門,白桃就在略顯昏暗的雜物房看見一個蒙臉人。與飛簷走壁的夜行人不同,此人不是一身黑衣,他的著裝在街市上普遍可見,他蒙著臉的也不是黑布,而是一種印了青色小花的淡藍底色綢布,有些像賣雞蛋的姑娘頭上纏的那種頭巾。

    白桃早已習慣此人行蹤的閃爍。宋宅的宅戶方位圖,她足足花了半年時間才構畫結束,上交出去,包括宅子裡有幾口井,位置都在哪裡,每處獨院起到的作用和特例備註,在她筆下都沒有漏過。早在開門進來時,白桃就已經預計到,她能在這間屋子裡見到這個老熟人。若是她此時只見到一屋子的雜物,她才真要覺得奇怪。

    天窗有幾縷光線投射下來,光亮中滿是漂浮的灰塵顆粒,但就是這樣晦澀的光亮,仍然足夠照出那蒙臉人光潔白皙的額頭,眉如柳葉,眼合半月,是個女子。

    白桃與此蒙臉女子剛才交談到的事情還未結束,便在此地繼續。

    剛才忽然到來的那個少女,就是莫葉?蒙臉女子再見到白桃時,第一句話來得非常直接。

    白桃點了點頭,心裡則有些弄不明她忽然這麼問的目的。

    蒙臉女子淡淡地又說道:看來你這次挑的見面時間有些失誤,她此時不應該在宅子裡的。

    白桃連忙解釋道:今天她依然要出去送帖子,按照她前兩天的行事習慣,應該沒這麼快回來,漫長的一天裡會有幾處變故,我也難得全盤把握。略作猶豫後,她才又說了句:……不過,你今天來的時間,也與預期要晚了半個時辰,這是怎麼回事?

    思及自己在來的路上耽擱了半個時辰的原因,蒙臉女子心神微動,只不過她因為蒙著臉,所以從旁人的視角看起來,她的表情依然趨於平靜。

    也是經白桃這麼間接提醒了一句,蒙臉女子意識到自己不可再在外頭逗留久了,她並未對白桃提那原因,只是直接接起了剛才那番被莫葉的突然到來而打斷的話題,沉聲說道:剛才我對你說過的話,你都要記住。至於你剛才問的,為什麼既然我都過來了,計劃卻仍需持舊,你就不要再追問原因了,這個當然是主子仔細考慮過的。

    白桃垂下眼眸,沉沉應了一聲。

    事情暫罷,我也該回去了。蒙臉女子說著就要拾步離開,行至門邊時,她又說道:此後幾天,你也不要向外遞鴿子,而只管接飛來的鴿子。也許下一次我們見面後,以後的事情就可以不必像在此之前的那些日子裡那般麻煩了。

    白桃抬起目光,眼中滑過一絲亮色。

    像這樣給生活畫了太多圈圈點點,每一步都必須準確踏中的日子,她也煩膩了。她是打從心裡想要快些結束掉它,所以剛才在從這蒙臉女子口中得知計劃有變時,她的情緒才會少有的焦慮失控。

    不過是抹去一個人在這世上存在過的痕跡,這種事當然是做得越早越好,因為一個人在這世上生活得越久,留下的痕跡便會越多,宮中那位主子應該會明白這個理兒才對。

    而等到這個必須消失的人消失後,宋宅這片畫布上,就只會留下她白桃一個人的痕跡了。

    白桃的心中有一個小小的悸動拂過,如一隻蜻蜓在平靜如鏡的湖面上略停了一瞬,針樣的須劃出輕微幾不可辨的水紋,瞬間歸於平靜。

    看見蒙臉女子的手按在木門邊沿,準備開門,白桃忽然又想起一事,連忙喚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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