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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31) 竊藥 文 / 掃雪尋硯

    望著林杉同他的侍衛走遠了,婢女蘭雅收回了視線,本來也準備收拾好碗盤離開,然而當她的目光觸及那開著陶蓋的湯甕,望著那甕還有絲絲縷縷熱氣飄出來的清湯,她心裡忽然又動了一個念頭。

    垂手行至書房門的內側,以極快的速度探頭出去朝左右瞟了一眼,就見門外只立著一個侍衛。與剛才自己端著托盤站在外頭的情形無異,這個侍衛依然站得有些遠,很可能是林杉不想讓誰聽見他剛才在書房內的談話,才會先將侍衛排開了些。

    蘭雅收回了目光,走回小餐桌邊,不再猶豫,拿起剛才用來舀湯的大勺子往湯甕裡攪了一下,然後一仰脖子,將半勺清湯盡數吞下。

    緊接著,她差一點就將剛剛吞入喉嚨的那口冬菇山藥清湯全部吐了出來。

    果然不愧是自己熬的湯,依然如此難喝。

    蘭雅抿緊嘴唇,努力將那口已經從喉嚨裡倒湧了一半到口腔中的清湯又嚥了回去。從袖管裡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不慎溢出的點滴湯汁,她臉上的表情漸漸沉鬱下去。

    不是因為這湯太難喝所致,自己的勞動成果,就算再糟糕也總不會令自己過於厭惡,就如人總會包容自己的缺點。

    她心生一絲恨意,是因為她覺得那位大人剛才欺騙了她。

    她並不知道,以林杉現在退化了的口感來品嚐她熬的這盅忘了放鹽的清湯,其實還真有些洽合他的感受。所以他剛才的所言句句屬實,只是以常人的口味來嘗,當然決計不可能接受這種無鹽滋味。

    以前在陳酒服侍林杉用餐的時候,也不敢做到這麼極致,居然完全不往飯食裡放鹽!因而在林杉嘗過這湯之後,只覺得此湯的口感真是頭一遭。

    但不瞭解這一情況的蘭雅此時只會偏激地想到:林杉此人在編織謊言的時候,居然能表現得那麼完美;他欺騙人的話語,竟有那般強大的說服力。

    她剛才居然就信了!

    她很少像剛才那樣,全然相信一個外人說的話。所以她的信任其實無比的脆弱。她剛才相信著、並為之欣喜的稱讚話語,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被推翻了,外人無法想像她此時心中捲起了多麼強烈的憤怒。

    將湯勺放到托盤上,她沒有繼續去收一旁林杉用過的那隻小碗。雖然還站在桌邊,但她的視線已經開始在書房內四周掃視起來。

    ——果然,人只能相信自己的話,依賴自己的選擇!

    蘭雅是在林杉的傷勢脫離危險期時,才被京都方派到北地這處小鎮,成為居所裡的雜役婢女,至今已經在這裡待了將近兩年時光。這間書房。她路過許多次。也有機會進來過幾次。所以每次難得能進來,她都會小心翼翼的觀察書房裡的環境,這算是好奇心使然吧。

    而此時回想起以前觀察所得的這間書房,與現在眼前的所見進行對比。蘭雅不禁瞇起了眼。

    書房內原來幾乎將左右兩排木架子全部填滿的方紙片、冊子、畫卷等事物,目前應該是被清理掉了七成。畫軸全部都不存在了,冊子少了一大半,剩下來的三成事物大約全是一些擺放得有些凌亂的紙片,不用翻也大約能知道這些事物並不如何重要。

    蘭雅神態冷冽地挑了挑嘴角。

    難怪他這次離開書房,沒有照以往的習慣給書房上鎖。其實他也不如何信任他的下屬,只是因為知道書房裡沒有重要的事物了,才會這麼「放心」吧!

    但蘭雅駐足在書房裡東張西望的目的,也不是尋什麼書冊畫軸。事實上她對林杉作的「畫」常常覺得疑惑。以及認為毫無美感可言。若將那協軸放到市面上去賣,她譏諷地覺得,能賣出的銀子可能連筆墨消耗都補償不了,而那些買他畫的人,多半是覺得這畫軸還算厚實。拿回去墊桌子不錯。

    蘭雅此時只是想找那瓶藥。

    她從昨天就開始在思考這件事了。

    在安靜漆黑的深夜,她躺在床上,眼皮雖然閉合著,腦海卻是清晰一片。總結了最近這兩個月聽聞的一邪語碎片,將它們拼接在一起,她已經能總結出一條較為完整的信息。

    在老藥師走後,過不了多久,林杉也會離開這裡。但林杉的傷勢外表雖然癒合,其實給身體留下了很嚴重的遺患。他的頭髮裡開始出現銀絲,是最明顯的徵兆。哪怕那個醜陋的老藥師鼓搗出了一種顏料,可以將人的頭髮染色,但作為近身伺候的婢女,身體髮膚上的一些改變是瞞不了的。

    再有就是昨天侍衛山良不慎失口說的那句話。

    林杉不能沾酒?為什麼不能沾?如果沾了酒又會如何?

    旁觀林杉昨天被侍衛從外頭背回來,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似的,沉睡了漫長一夜,蘭雅大約已能推測出,如果林杉沾酒,會是怎樣的結果。

    不知這個偽善的傢伙在生活上還有沒有別的什麼禁忌,不過,只是畏酒這一條,就足夠他難熬的了。他的下屬各個都是無酒不歡,雖然會為了他著想而盡量節制,但免不了總有碰上的時候。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老藥師還能一走了之,必定是留下了什麼幫林杉應對這些禁忌的妙招。

    擅長使藥,被居所裡所有人都尊稱一聲「老藥師」的廖世,若是留下什麼妙招,大抵也就是藥這種事物。

    回想起林杉剛被侍衛從外頭背回來時的情景,蘭雅也記得當場有兩個人重複提到「藥」這個字。雖然這一個字說明不了什麼,但擱在已經有了一番斟酌思索的蘭雅心裡,那就如同一句話裡正好差的那個字歸位了。

    找出那瓶藥!那麼待林杉這個偽善的傢伙要離開此地時,自己手憑此藥作為談判籌碼,才最有可能不被派發回穆老將軍府受苦。

    只是偷取一瓶藥罷了,還不知道今天能否偷得成。比起穆老將軍府後宅那兩個殘忍的女人會的那些手段,自己的這點偷竊行為簡直能排到良善行列了。

    ——善良的人,偶爾也會做些小錯事,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呀。

    木架格子裡原來擺的畫軸冊子大約都被清空了,很容易一眼看穿。蘭雅的視線最後落在了書房裡那張過分寬敞的書桌上。在書桌的內側下方,佈置了很多個抽屜。

    蘭雅心裡打定了一個主意,但她沒有立即走近那書桌去拉那虛屜。她先是走向了書房門口,第二次以極快的速度探出頭朝門外掃視了一遍,確定門外的那個侍衛依然還只是站在原來的位置,目光端正視向前方,並沒有走過來的意思。然後她才收回視線,重新看向那書桌,並走了過去。

    林杉當然不可能將那麼重要的一瓶藥就放在抽屜裡,哪怕書桌所在的這間書房平時被保護得多麼嚴密。

    雖然婢女蘭雅已經認定了林杉是她所鄙視的偽善之人。但他的身份畢竟擺在那裡。蘭雅很清楚如果自己在這書房裡竊取的行為被外面的侍衛發現。她將面臨怎樣的結局。

    她克制著不讓自己的手抖得太厲害。並在拉開抽屜的時候盡可能做到將力氣放至最輕緩,以便使那抽屜開合的聲音也表現得極輕。

    如果她用此時拉開抽屜的輕柔指力去服侍哪個精神緊繃勞累了一天的商人,哪怕那商人久經商界風浪,皮糙心冷。恐怕也能在這溫柔細指的一番推動下,獲得一種別樣的感受。

    費了好半天功夫,檢查了所有的抽屜,最後卻一無所獲,婢女蘭雅在有些失望的同時,心裡愈是湧起了極大的惱怒。

    她此時只認為,對於這瓶藥,她是勢在必得。但她彷彿忘了,最初她剛剛動了竊藥念頭的時候。其實本來只是抱著一種嘗試的心態。

    儘管此時的她已經莫名其妙的堅定認為,書房裡一定藏著一瓶她可以憑之要挾林杉的藥,但檢查抽屜的過程實在耗費了太多時間,即便外頭的侍衛再木訥,她也不敢再冒險繼續待在書房裡了。

    不得不說。她的這一自覺心理還是挺精準的。

    當她收拾好碗盤,剛剛將托盤端起,轉過身來就看見一直守在門外較遠位置的那個侍衛已經走了進來。

    侍衛見林杉久久未回,才想到要把書房的門關上。但他顯然有些意外於房內居然還有一個人,在剛走到書房門口,只是隨意往裡頭看了一眼時,他的神色微微滯了一下。不過,當他看清這個婢女的臉,認得她是剛剛來給大人送早餐的那位,之前與自己一併候立在外面的時候,相互之間還閒聊了幾句,這侍衛心裡的一絲疑慮很快也就放下了。

    「你還在呢?」

    這侍衛只是打招呼的一句話,並無太多別的用意,但在做賊心虛的蘭雅聽來,卻是激得她心裡咯登一抖。

    腦子裡飛快的思考著,只頓聲片刻,蘭雅就有些緊張的解釋道:「我以為林先生過會兒就回來,就在這裡等了一會兒。他早餐才只喝了一小碗湯啊,這怎麼夠。」

    算她蒙對了,那侍衛心裡也有著近同的想法。如果換他給林杉送餐,見到大人飲食半途突然出去,他也一定會繼續等候一會兒。

    ——如果那侍衛剛才是站在書房內,親眼看見林杉擱下碗的果決,看見大人搖頭拒絕了婢女的請示,他肯定就不會再如此作想了。

    ——若到了那時,這婢女故意逗留在書房裡可能心存的歹念,必然在侍衛理智的頭腦裡被清晰的印刻出來。

    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所以逗留在書房裡等候林大人回來的婢女,在侍衛眼裡,仍是一個能替大人著想的好婢女。

    「今天早上,廚房那邊是小婢當值,如果林先生回來了,需要再用些飲食,小哥盡可傳喚小婢。」看出了侍衛臉上疑容已消,婢女蘭雅緊繃的心神也得以稍微放鬆,頭腦裡多出一些思考的空間,她就補充說了幾句話,緩了緩場面氛圍,「這份湯已經涼了,小婢便不能再等了。」

    侍衛會了意,偏身讓開。

    蘭雅淺淺一笑,端著托盤從侍衛身邊邁出門檻。在走出了一段距離以後,她忍不棕頭看了一眼。她的目光彷彿是落在那剛剛關上門,正好也轉過身來的侍衛臉上,那侍衛看見走遠的婢女回眸凝笑,亦是還了一個微笑過來。

    ——他並不知道,婢女蘭雅回頭要看的不是他,而是那扇沒有上鎖的房門。

    雖然門上的那把鎖不用鑰匙也可以閉合,但侍衛不確定大人走時有沒有把鑰匙忘在書房裡,既然大人都沒管這鎖,他這個做侍衛的也不便太過細緻的出手干擾。

    看見書房大門只是虛掩著。蘭雅對那侍衛露出的笑臉到末了時。倒又幾分真歡喜。只不過她為之喜悅的事情。全在於她的竊取計劃又有了第二次機會,而非看見什麼令她悅目的人。

    ……

    看了半天,也未辨出楊陳與自己記憶中的那位王家前任馬伕有何不同——其實是自己對那位前任馬伕本就沒什麼具體印象——卜羽總算收回了目光,轉眼去看王哲。又問道:「我記得你家雇的那個馬伕年紀也不大,本事也不錯,怎麼不繼續僱用了呢?」

    王哲搖了搖頭,說道:「聽家僕說,那夥計忽然患了腿病,沒法再做養馬趕車的活兒,便回老家另謀生計去了。前幾年我不在京,具體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知道他走得挺急的。也就一個月前的事。」

    「提起這事,我倒忽然想起來了。」卜羽忽然說道,「阮洛與你一起回來了麼?我猜他肯定也回來了。」

    「嗯。」王哲笑著點點頭,「阮洛身體已經大好了。」

    「以後還是要注意照看好。」念及好友的好友,卜羽的神情鄭重了一瞬。

    接著他笑了笑。轉言又道:「你家車伕的空位補上人手沒有?我猜應該還沒補上,不如就選眼前這位小哥,這一路上我感覺坐他的車是四平八穩,你覺得如何?」

    王哲家的車伕空缺是不是還沒補上,這一點其實並不難猜,看他遠行出入未乘自家馬車、需要另僱車輛的行為,就可以確定答案了。只是,卜羽後頭來的這句話,不免轉折有點大。

    楊陳聞言,心情卻是有點複雜。

    如果卜羽只是閒話一提,楊陳至多是會因此感到些許遺憾。然而卜羽在王哲的朋友行列中,算是很有份量的存在,他說的話對王哲來說亦存份量。雖說卜羽忽出此言,有點突然,但王哲如果因為這個建議而有所考慮,那楊陳要斟酌的事情方面可就有些複雜了。

    他車跑四方習慣自由,正因為跑過許多複雜的路段,自然而然的磨練出了駕車技巧,但他的心性也被四野八方給慣得自由了。只說這龐然的京都,儘管內城街道秩序井然,道路寬敞平整,但有些規矩實在讓他感覺頭疼。

    這才回來待了不到一個月,他就開始有些想念別處的風景。

    但轉念想想,如果受到這位王公子的僱傭,或許同時等於面對豐厚的佣金。這位姓王的少年,年紀輕輕,似乎就與不少權貴熟絡,不知道是京都哪家高門大族家的少爺?只是如果以後跟了他,不知道又要學多少規矩,那又會是極麻煩的事了。

    當現實與自由碰撞到了一起,對於一個嚮往自由的小人物來說,要真能選出個果斷結果,還真是有點難呢。

    甫一聽到卜羽的建議,王哲也是怔了怔,不過他只是感到很意外,並非不能接受。

    其實這個想法在他心裡原本也存在,但尚算薄弱,因為他的真實身份,僱傭任何人都不是隨便可成的事,要經過多番考量。

    他此刻意外的是,卜羽的想法會與自己重合得這麼明准——卜羽才只是與楊陳初次見面,相處時間堪堪一個時辰——然而,卜羽的話對他倒真的起了決定性作用,讓他心中那個原本還很薄弱的設想變得清晰起來。

    於是,在稍作思量後,王哲便問向楊陳:「楊兄弟,你意下如何?」

    雖然已有些許預感,但忽聞此言,仍叫楊陳心裡頓時又吃一驚,開口有些打結:「這…在下車技拙劣,恐怕……」

    「楊兄弟,你這麼說,顯然就是過於謙虛了。」王哲溫和笑著道:「如果是卜羽介紹、並親口稱讚過的人。必定能力不虛啊!」

    聽王哲此時的話裡提到卜羽,楊陳很快想起,剛才在馴馬場的跑道上那遙遙一眼,只看見穩穩站在僅有一塊底板的馬車上的卜羽與群馬追逐的樣子,他反而有些不自信起來。

    遲疑片刻後,楊陳慢慢說道:「說實話,在下年少時喜歡趕車急馳於曠野上、喜歡那種追風的感覺,為了提高速度,也特地做過一些練習。不過這些練習都是自己琢磨,不成規矩。幸而還算小有成績。我也為此得意過……但在今天見過卜公子的本事後。在下只覺得自己的車技…不值一提。」

    「哈哈哈!」卜羽忽然大笑起來,不過他的笑聲中沒有絲毫輕浮,儘是爽朗之意,聽得旁人也不禁有些受其感染。心胸開懷。

    同時就見王哲在旁含笑說道:「原來你是這麼想的,但我想告訴你,你想錯了。我說卜羽駕車是個三流師傅,還有些不夠格,他也不會惱我,你相信麼?」

    楊陳失聲道:「不會吧?」

    他開口時的模樣,明顯是一臉的不信,不過他不信的是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幻聽了。

    「雖然直面承認會搞得我自己很沒面子。但我必須承認王哲說得沒錯,小哥你也不必懷疑我們糊弄你。」卜羽的確沒有氣惱於王哲指出自己擁的是三流車技,收了笑聲,他還主動替楊陳解答起疑惑來。

    卜羽含笑又道:「你駕的是送人的車,而我駕的是戰車中的一種。這兩種車如何駕駛才為最好。其標準原本就是不能放在一條平線上的。這就好比融鐵的火力雖然高,卻不能適用在炒菜這類事上。」

    卜羽說到這裡沉吟了一下,然後才接著說道:「你駕車,速度應該是放在第二位,第一要做的是保證車的平穩,否則客人被顛出病來,你再快也補償不了。而我駕車,主要是沖速度去的,不快不行。」

    楊陳聽得似有所悟,但在他聽到卜羽後頭那段話時,他心裡不自覺地又萌生出一個新的疑惑,忍不住問道:「趕車不應該都是又快又穩就是最好麼?這其中還能分個什麼雌雄?」

    卜羽微微一笑,道:「之所以剛才王哲說我是三流車技,那是因為我駕的車不能載人。誰在我的車上,不出幾步就得顛出車外,十分危險啊。」

    楊陳聞言暗暗擦了把汗,心想:這樣駕車,豈不是等於使馬車喪失了它原本的用途麼?

    「其實……我剛才說的,是一種戰車。」

    猶豫了片刻,在楊陳主動致問之前,卜羽終於還是將沒有說透的那半截話擺到了明面上:「戰場上所用的戰車,有大、中、小三種。大型戰車是破陣用的,中等戰車主要是配合乘載弓弩手和甲盾兵,用於奇襲。至於小型戰車,基本上夠自己痛快就夠了,便是我最喜歡玩的那種了。

    他說的最喜歡的那種小型戰車,便是他剛剛才在馴馬場跑道上『玩』過的那種。

    不過,卜羽的此番描述只能算概述。雖然楊陳是看見了他剛才駕車飛馳的情形,但楊陳不瞭解的是,卜羽剛才駕駛的小型戰車,並沒有裝配完整,並非其投入戰鬥時的樣子。

    不完整的小型戰車,也就是能拿來玩玩罷了。

    然而卜羽的解釋仍稱得上是楊陳以前聞所未聞的事,不禁令他心覺新奇,眼中一亮,忍不住感歎了一聲:「你可以站直在那般飛馳的車上,我肯定是做不到如此的,所以仍是你十分的了不起。」

    得他如此誠意的褒贊,卜羽自己倒有些心虛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其實這種戰車的駕車位置,設置有一種夾扣,使雙足的站立得以一定的固力。否則只憑一個人自身的平衡力,根本沒法在那樣急馳的馬車上站穩。」

    「噢……」楊陳目露恍然神情,「戰車真是很奇特啊!」

    「因為白蘆泊馴馬場是受軍紀管理,所以會涉及一些戰場上用到的工具。」王哲乾咳了一聲,適時打斷了卜羽想要繼續說下去的話題,將楊陳從戰車世界中拉了回來。

    看見王哲掃過來的那一眼裡所含的眼神,卜羽明白過來。他動了動嘴角,但什麼也沒有再說。

    日落西山後,天色暗下來的速度便變得很快。王哲遙顧城門口一眼,輕輕倒抽了口氣,壓下心裡那絲焦慮。然後再次看向楊陳,溫和問道:「楊兄弟,不知道我們剛才相商的事,你意下如何?」

    這下楊陳總算是回過神來,猶豫了片刻後,他終於認真的點了點頭,算是在心裡做下了這個決定。不過他心裡還有一些疑問,只是當他正要開口問,一個清而勁的聲音忽然穿插進來,吸引車上三人下意識的一齊朝聲音的來處看去。

    「王公子。想不到真是你在這裡。」

    楊陳等人所坐的馬車對面。挨著那排成長列的載貨車隊。有一個身材頎長的青年人邁著大步走來。

    忽然出聲的青年人是由那一長隊商車裡偏前一些的車列中行出的,離王哲的馬車有著一段距離。他的身形浸入傍晚時分已趨沉黯的天色裡,看不太清楚其容貌,但大抵能推敲。此人與這支商會車隊的關係不太一般。

    隨著這個青年人大步走近,視線縮短,其相貌衣著才逐漸清晰可辯。

    只見此人冠嵌碧玉,衣著精簡,一身絳青色窄袖衣衫,腰間束了條黑色帶子,未佩什麼飾品,倒是掛了一個錦袋。這袋子有半本書的大小,被裡面裝的不知何物撐得四四方方。這樣的裝束配上這樣的一個袋子。一眼看去,顯得不太搭配。

    這青年人走近車前,便施禮道:「沒想到燕某能在這裡與王公子相逢,真是三生有幸。」

    待看清此人的臉孔,除了楊陳之外。車上其他兩人都已在同一時間認出了此人的身份,立即一齊從車上下來,揖手以禮。

    楊陳見狀,雖然不明所以,但也意識到眼前走來這人的身份份量,可謂不輕。他也跳下了車,卻是站在了王哲的身後。

    王哲在施禮之後便微笑說道:「燕當家言重了,數年不見,燕當家依舊是風采卓絕,家業越做越大,王某卻是在原地踏步,比不得了,慚愧慚愧。」

    「哪裡、哪裡,王公子高抬燕某了。」那青年人笑著說罷,才看向卜羽,含笑說道:「卜公子,咱倆也是好久沒有同桌暢飲了,今日相逢,似乎是個不錯的機會。」

    卜羽佯裝不悅的先輕哼一聲,然後才道:「我還以為你把我丟在一旁,忘了我的存在了。」

    這燕姓青年看起來應該是很熟悉卜羽說話的一套習性,不但沒有介懷,還在他話音剛落下時就爽朗一笑,並緩緩道:「燕某哪敢如此怠慢於你,卜公子又在說笑了。好吧,是我剛才初見老友,激動之餘疏忽了,這便請你們喝酒去,今夜不醉不歸!」

    站在人群最後的楊陳見眼前這三人初次見面就聊得火熱,很容易便看出這三人的關係,他們彼此之間應該是故交好友。

    待王哲又當中間人,將大夥兒相互介紹一番,熟絡了一下,楊陳就越發吃驚了。原來,眼前這位臉孔陌生的青年人,正是商界有名的大家族燕家的少東家。

    燕字商號,若追溯其發家史,不能分辨清其根源,只能模糊知曉其家族佈施在昭國境域內的產業,並非算得上燕家的全部。

    這個不能分辨的原因,除了因為燕家對此本也實施了保密措施,畢竟這麼大的商會,怎能處處被人探得一清二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燕家真正開始發家時,前周大陸正四處升騰著戰火,混亂一片之中,少人留意。

    現今的燕家已成商界魁首之勢,商線廣密,縱橫在三個國家的地域上,家業之大,令昭國當今皇帝都為之矚目,有意拉攏。

    燕家商隊總共養馬數逾千匹,已是接近昭國商律能允許的最大範疇了。商隊最長單程長途貨運逾千里,貫穿整個昭國大陸,每有商隊出行,商團隊長能同時持有三個國家完整的過關碟文,以便於在遇事時能隨時暫停。除了沒有涉及海運的生意,在陸商之中,燕家的產業之大、能力之強,再無可匹敵者。

    因為燕家的生意與馬車行有著不同宗但同源的緊密聯繫,所以作為趕車行業內的小小一員,楊陳平時沒少聽過燕家的一些事跡。只是沒見過燕家商團的管事高層,倒是見過幾個從燕家商隊中退出來的車伕,作為同行,與他們聊過幾句。

    沒想到在今天這樣的環境中,會見到燕家的族人,而且來頭還不小,這青年人竟是現任燕家大當家的嫡次子燕鈺。儘管燕鈺不是燕家的嫡長子,但若真到了繼承家產、協理家業的時候,即便不是全盤接手,想必七星一角總是穩妥能得的。那他這身價可是不得了了。

    一念至此。楊陳不禁將眼前這位燕少當家重新打量了一遍。

    細目一看才發現。他身穿的絳青色衣衫,實際上是團錦刺繡的布料。這種刺繡手法花紋均勻,並且不露針腳,主針行田字隱針。兩明八隱,十分複雜。

    用最直面的解釋來說,就是指這種刺繡得出的花紋,只有在有陽光的時候,才會顯現。並且陽光越燦爛,團錦越顯絲線的亮澤,是一種華麗內斂又大方厚重的布料。

    但是,這種沉穩的布料很容易傣臃腫的效果,可燕鈺的身材健碩。保養得極好,雖為商人,卻不見大腹便便,這樣的體型著團花錦,可謂相得益彰。

    得悉王哲等人滯留在商隊後頭。正在犯難的事是什麼,燕鈺很快找來了一名他家商隊裡的夥計,負責幫楊陳看守馬車,免得三人在城外乾等。

    燕鈺的意思與楊陳的主意是比較接近的,他準備先帶幾個朋友進城飲酒休息,等到他們這邊差不多盡興了,自家車隊那邊也已經悉數入城,恰時會在約好的地點將楊陳的馬車歸還。

    因為燕鈺今天帶隊的商隊已經開始入城通檢,這個時候插隊過去,也許會有點麻煩,他的這個主意算是折中辦法。不過,手底下有人就是好辦事啊,即便是折中辦法辦起來也是非常快捷、且沒有後顧之憂的。

    此事暫了,燕鈺就帶著三人一道走了平民入城的城門。

    走動之後,燕鈺腰上掛著的那個錦袋裡的東西不知不覺露出一角來,楊陳睹見,心中又是一訝,原來那看起來很多餘的一隻錦袋中,裝的是一把精緻的小算盤。

    楊陳心中暗想:作為大商家的嫡族,做事風格果然很有個性。如果說大將領軍是戰甲不離身,那麼作為一行商隊的領首,燕鈺亦是隨身攜帶算盤,以助時刻保持頭腦清晰。這份用心即便不是做大家業的全部原因,卻也是必要素質吧!

    在王哲向燕鈺介紹楊陳時,儼然就是把他當自家僱傭工的態度——儘管在受雇於王家之前,楊陳還有幾個問題積在心裡沒說,這事兒八字才算劃了一撇,並不完整。

    燕鈺現在暫為燕家產業東州區的當家,做事很有風格,條理清晰粗細分明。見已有王哲介紹到這裡,他自然不會再做挖根刨底的事。

    其實明白來說,因為楊陳只是王家半個僕役,而他作為燕家少當家,沒有與楊陳結交的必要,自然不必對這個生人瞭解得那麼周密。不過,今天要與王哲去城裡喝酒,同行帶上楊陳也不妨事。

    很快就過檢進城了,因為燕鈺早就到了,而他主管燕家置在東州的產業,想必早跟城門守兵熟了臉,打了個照面就直接入城。

    走在北內城直道上,卜羽想起剛才城門守兵看見燕鈺時的表情,忍不住打趣道:「我還以為燕當家會帶我們走那條道呢!」

    走在燕鈺另一手邊的王哲立即說道:「小題大做!」

    走在兩人中間的燕鈺則呵呵一笑,緩言說道:「不知道卜公子要走那裡,是燕某疏失了。不過說句不中聽的話,雖然那條道是皇帝陛下的賞賜,但燕某其實不太喜歡走那條道,只因為有一次燕某從那裡入城後,居然發覺有人跟蹤,實是有些無奈啊!」

    作為昭國商界的閃耀之星,當今皇帝對燕家有一項特別賞賜,在守備十分嚴格的京都,特別為燕家開啟了一扇門,燕家大當家和三位少當家都可以直接通過這裡進入京都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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