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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74)、流光容易把人拋 文 / 掃雪尋硯

-    「林大哥,信找到了。」陳酒說完這句話,在看見林杉微微愣神抬頭之際,她忽然又瞇眼笑道:「果然還是我心靈手巧,才翻了幾本就找著了,為你省了不少工夫。你看,是不是又欠我一次?」

    林杉怔神了一會兒,彷彿有些遲的才從沉思中收回思緒。

    「我又欠了你一次。」他的語氣有些僵直,拿信的手指也微微僵著。只是捏了一下信封一角,他忽然又鬆開了手,沉聲說道:「我知道這封信的內容,但現在我忽然覺得,可以給你看一看。」

    「不……」陳酒下意識地立即拒絕。即便是得到了林杉的同意,她也總覺得看別人的信是件極為彆扭的事。但很快的,老藥師廖世說過的話又浮現在腦海裡,她神情一滯,喃喃又道:「這真的可以嗎?」

    「時隔多年,這封信的內容也就變成了一件事情的記錄,而不再涉及什麼人的心境了。」林杉平靜開口,話說得很慢,「我剛才走神得厲害,你本來可以信手焚燬這封信,但你沒有這麼做,所以有些可以不必隱瞞的過往之事,我也不該再瞞著你。」

    陳酒沒有再多說什麼,她放下了書,手指輕顫地打開信袋,抽出信箋,慢慢展開。

    在這張輕薄的信紙上,彷彿承載的時間忽然有了重量,那是十三年的重量。

    ……

    小孩的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如果是女的就叫莫葉,就是莫忘葉家的意思。

    雖然我做了敗壞家規的事情,但我還是希望孩子能歸入葉家族譜。不要問我為什麼不叫王葉,首先如果姓王這個名字就不好聽了,另外我真的希望女兒能快快樂樂的長大生活,沒有公主那個頭銜,其實才能有更多的選擇餘地,何況我們葉家門庭哪一樣不比皇宮重闈要自在逍遙?

    如果生的是男的。那就顛倒過來,叫葉漠,就要冷漠的漠字,絕對不是那個文縐縐的墨字。

    是男的可能就要避免不了入王家宗祠。我給他取的這個名字只能算是俗名,給他游訪民間或者回外祖父家時用的。但也有一些別的意思,生在皇帝家,不能像我這樣太待人熱忱了,多些漠視也好。

    怎麼樣?我給孩子取的名字是不是意境深遠?師兄你拍板吧,儘管你一直不肯承認你是我的師兄,但我承認你有這個權力就夠了。

    ……

    在陳酒看信的時候,林杉正拿著火鉗捅灶膛裡沉積生煙的火灰,根本沒看這邊,他似乎真的不介意讓她看這封那個女子寫給他的信了。

    而當陳酒讀完這封信。她臉上已滿是驚訝神情。

    「原來……」在看完手中攤開的信紙上最後一個字時,陳酒已忍不住喃喃開口,「……葉兒的名字並非化名?」

    林杉聞聲回頭,只是淡淡說道:「你在看完這封信以後,還有沒有別的什麼疑惑?」

    陳酒沉思起來。既然林杉主動向她打開了詢問的大門,她必然會珍惜和抓緊這次機會,過了片刻,她就認真地問道:「葉兒以後還會姓王麼?」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句,但回答起來要涉及的事項則非常的繁瑣。

    林杉慢慢說道:「如果按照葉兒娘的選擇,當然是會入葉家族譜,但為了給皇家一些面子。也不能直接姓葉。」

    陳酒凝眸又問:「那你把她留在京都,又完全斷了她來找你的念頭,這是為何?」

    「葉家現在也已不復存在了,她回不去。」林杉略微頓聲,「……思來想去,還是讓她回歸皇家。待在親生父親身旁,又有兄長照顧,總比待在對她而言只是外人的我身邊要好些。宮裡她的那位長姐王晴和二哥王泓雖然不與她是同母所生,但都是心善溫和的性子,想必也不會排異她。」

    「你的這些考慮倒也沒錯。葉家是回不去了,認父歸宗是對她最好的安排,但……」陳酒的話說到這裡略有遲疑,「……你不能說,對她而言你只是一個外人,我能從那孩子的臉上看出,你對她而言有多重要。就是現在想想,我都覺得有些害怕,你假逝的消息傳到東風樓,那孩子就似變成了一具空殼,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這一點是我做得欠失妥當,沒有考慮到她只是個女孩子,承受能力有限。」林杉輕輕歎息,然後又道:「但要讓她接受皇家生活,就必須削弱我對她的影響,而且三年前我的那種情況,稍有不慎可能真就去了,不如早讓她有些心理準備。至於我現在雖然過了這一劫,卻也沒有像十多年前那樣的精力去照顧她,她也長大了,無論怎麼說,我的離開對她都是好事。」

    陳酒動了動嘴唇,心裡還有些話想說而沒說。

    沉默了良久,她才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你們總會再見的,你有沒有想過要對她說些什麼?」

    「沒有。」林杉微微搖頭,「如果她能忘記我,也許可以過得快樂些。我不可能一直陪在她左右,離別再所難免。」

    「有時我真的很懷疑,你到底是不在乎,還是不明白?」陳酒說話時外表還比較的平靜,但心裡實際上有些疼惜,「沒有誰能永遠伴隨在誰身邊,可儘管如此,還是有那麼多的人選擇在一起,為什麼你不能也這麼想?」

    林杉望著陳酒,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但就在這時,灶上鐵鍋中的水沸了,熱氣蒸騰掀開了鍋蓋一側,林杉的注意力因之偏移。過了片刻,他只是隨意問了一句:「是不是要撈米了?」

    陳酒見狀已經擱下了信,起身走到灶鍋旁,一手掀開鍋蓋,一手握著撈飯的大鐵勺往鍋裡搗了搗,然後她有些無奈地道:「應該是火勢太慢了,水雖然才沸,水下的米卻煮得透熟,今晚只能喝粥了。」

    「晚上喝碗粥,清淡滋潤。也沒什麼不好。」林杉點了點頭,並無異議,他本來也不是一個對飲食特別挑剔的人。

    但他接下來的一個舉動則著實令陳酒大吃一驚。

    林杉身體側傾,將陳酒剛才看過後擱在箱子上的信捏在手裡。也沒有再仔細看一遍,就一甩手扔進了灶膛裡。

    灶膛裡燒得正旺的火勢瞬間就吞噬了那封薄薄的信箋,連些許聲音都未發出。

    「信……」陳酒卻衝了過來,躬身在灶膛口,看樣子她準備徒手撲火摘信回,但她最終只是怔住,並沒有真這麼做。不是因為她懼怕火灼,而是等她衝過來時,她就見那封信已經被火焰吞噬了大半,拿不回來了。

    「為什麼要這樣做?」陳酒怔然回頭。望著林杉不解地說道,「你費了一番工夫地找它,不就是為了留下它麼?為什麼又要燒掉它?」

    「因為……必須承認,這封信上面記錄的都是令人不快樂的回憶。」林杉的話說到這裡略作停頓,過了片刻他才接著又道:「我已不是少年人。說起來,直到現在才思考著學會忘記,真是令我自己都覺得可笑。」

    陳酒一點也不覺得可笑。

    她能體會得到,對於葉子青的人生結局,林杉心頭上背負著多麼沉重的自責。雖然她尚還有些不解,總覺得這自責負罪感的原因怕不是一句拒絕的話那麼簡單。

    葉子青雖然因為他的拒絕,最後也改變了選擇嫁給皇帝。但從那封信的內容和語氣上看,她並沒有記恨怪責他的意思,依然很信任倚重他。

    也許林杉為之自責的還有一些別的什麼原因,陳酒現在雖然還不能詳細知曉,但她相信自己發自另一個角度的直覺。她當然也希望林杉能夠盡快重擇一段感情,但她同時也知道。要他忘了那個在他心裡盤桓了十多年的影子,絕沒那麼容易,絕不是等同於忘記一件事那麼簡單。

    一個人能給另一個人記住的東西是那麼的細碎繁瑣,比時光刻在樹幹上的年輪還要繁複。

    不過,陳酒在驚詫的同時。心裡又有著一絲欣慰,不論如何,林杉從今天開始,真正有了嘗試遺忘過去不好回憶的行動,從燒掉這封信開始。

    如果沒有這封信作為實物承載,拆除了腦海裡虛渺的影像與遙遠過去中間的支撐點,要忘掉一些事便也容易些。

    「林大哥,我多希望你過得快樂,哪怕是在說起葉姐姐的事時,你也能平心靜氣,而不是像剛才那樣刺傷自己的心。」陳酒退後半步,再次在林杉身邊蹲下,以極近的距離望著他,一字一句又道:「若是以前,我常常想著,你若能忘了她那該多好。但現在我的想法改變了,如果忘不了就記住吧,但是是要平靜無愧的記住,就像是記住一個老朋友那樣。」

    「嗯……」林杉沉吟了片刻,然後微微一笑,說道:「今天與你說到的這些,起初是我不願意言及的舊事,但沒想到說了這麼多,不少豁然之意其實全都是從你這兒收穫到的。你果然是心靈手巧的,看來我以後得常與你聊聊。」

    灶膛裡那封湮沒在火焰中的薄信終於徹底燒透,不知何故,有一片信灰還保持著信紙殘角的形狀從灶膛裡飄飛出來,打著旋地飛上廚屋頂空,盤旋了片刻後才輕輕落下。

    正巧落在陳酒額前一縷髮絲上。

    林杉未及多想,伸手拈起那片薄灰,屈指隨意彈開。

    彈開那點灰跡後,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會兒,之後並未收回,而是又覆回了陳酒的額角。

    陳酒微微一怔,然後她很快就發現,近在咫尺的這個自己傾慕的男人眼裡的神采彷彿變了,有些像無風的湖面,平靜得能映出自己的影子,又有些如融化的脂膏,自己深陷其中卻又不想自拔。

    林杉輕撫著眼前女子如絲長髮,心緒在這一瞬間也被理得極為柔順,他讀出了女子眼神裡的一種期盼與些許忐忑,他的心裡忽然也起了一絲悸動,略微俯首,唇沿輕輕叩下。

    微溫的感觸,如一點星火,引燃了心潮。

    當他輕輕吻在她額頭那片光潔上時,他清晰可見她的眼眸閃動了一下,睫毛彷彿凝著一絲靈氣,頗為動人。而當他鬆開了覆在她絲緞長髮上的手。就見不知何時她的臉上多了兩抹胭脂……他彷彿第一次為她的美而快了一節心跳。

    此時陳酒的心跳得更快。

    明明她只是蹲在他身邊,卻彷彿剛剛從外頭跑了幾十里路回來,除了心跳加速,呼吸微生促感。她還覺得自己的臉上燒著了火。

    「紅了沒?」陳酒捂著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岔開的手指間閃著神采,望著林杉。

    林杉不假思索地道:「紅了。」

    「我……我要被別人笑死了……」陳酒把臉捂得更嚴實,「誰見過三十歲的女人還會臉紅?」

    林杉伸手指了指自己,笑著道:「我見過。」

    陳酒沒有再說話,而是捂著臉跑了出去,還沒站直身就往外頭跑的背影,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被人扯了一下尾巴的兔子。

    林杉未及多想就站起身朝門外喚了一聲。

    他沒有聽到回聲,以為她已經跑遠了,卻沒想到過不了多久。她就又跑回來了。

    陳酒盯著林杉問道:「喚我做什麼?」

    她總算鬆開了緊捂著臉的手,但臉上仍然是一片動人的嫣紅。

    林杉微微晃神,愣神片刻後,才伸手一指灶上翻騰著熱氣的一大鍋粥,有些為難地說道:「這個……水開了之後要怎麼煮?」

    「就這麼一直煮啊。」陳酒忍著笑。走到灶台旁,又握起那只撈飯的大鐵勺,往咕嚕嚕冒著白米湯泡的鍋裡攪劃了幾下,然後就蓋上了鍋蓋,稍微留了一條窄縫防止沸湯,接著她就轉過臉來,望著林杉又道:「煮粥是廚藝裡最容易學得的一項本領。就是灶下一直燒,鍋裡注意攪,只學這一招就足夠餓不死人了。」

    「原來這麼簡單。」林杉坐回灶前繼續燒火,然後笑著又道:「那你負責在上頭攪,我就負責在下面燒。」

    陳酒緩步走過來,蹲在林杉身邊望著他道:「為什麼不是你在上頭攪。我在下面燒?」

    剛剛說完這句話,她才略微「降溫」的臉頰就又「燒」了起來。不知不覺說到誰上誰下的問題,雖然表面上是說到燒火做飯的事情,但在這某種微妙氛圍還未散去的廚屋裡,在灶膛紅彤彤閃耀的火光前。說這樣的話是很容易引爆新一輪燒灼的。

    林杉回過臉來,對視上陳酒那有些古怪的眼神,片刻後,他的眼中也升起一絲異彩。

    「林大哥……」

    就在這目光有些膠著到一起的兩人彼此快要擦出某種火花時,陳酒忽然開口喚了一聲,語調卻並不怎麼柔情濃意。

    「嗯?」林杉目光微動。

    「你看……」陳酒伸指一點地下,「……你的印章掉出來了。」

    林杉下意識低頭看去。

    地上空無一物。

    然而還未等他來得及反應,自己可能遭了某種算計,緊接著他就感覺到自己的嘴唇觸及一片溫軟、略有些潮濕,散漫著淡淡酒香的氣息幾乎要席捲他陷落深潭,但身體忽然又變得輕如乘風直上的葉片兒,旋轉在雲端。

    在林杉微微低頭的那一瞬間,蹲在他身邊的陳酒忽然就仰起臉,她本來只是想輕輕啄上去,採摘片許溫柔,卻沒想到一碰之下,她便忍不住的沉浸其中,忘情地輾轉碾磨起來。

    待她感覺到些許窒息,意識到自己掠取得足夠了,她才鬆開了他。不等他回過神來,她已站起身,像一個剛剛得手的賊女子一般,噌然朝廚屋外半明半暗的傍晚夜色裡逃逸。

    她有些忐忑於林杉會不會怪她過於主動。

    她也有些幸福的小害怕,怕林杉把她捉回去,懲戒地再掠取一番。她不知道若事情真演變成那樣,她會不會不止是臉紅如胭脂,還會燒得冒鼻血。

    一個女人因為迷戀一個男人而流鼻血,這模樣要是傳了出去,自己的臉面可就真是丟盡了。

    ——儘管以這種方式哪怕丟盡臉也是幸福的。

    林杉站在門口,目光有些呆愣地看向陳酒逃逸的方向,直到過了片刻,他才回過神來。

    居然被一個女子用強了?

    林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上面似還有她的溫暖柔軟。

    雖然剛才有些失了風度,但那感覺……其實還挺陶醉……

    林杉兀自笑了笑,並不知道此時他的臉上也已經浮現一絲縷血紅,雖然極淡,但映在他本來略顯蒼白的臉色上,卻頗為顯眼。

    這是陳酒第一次對林杉用強,也是林杉第一次被女人用強。

    即便是多年以前的葉子青,敢往他懷裡撲,會往他背上爬,卻也不會用這種悸動人心的方式,掠走他的溫柔。

    不知這樣呆站了多久,林杉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廚屋裡還有任務。他正要照學陳酒剛才的樣子,用那撈飯的鐵勺往粥鍋裡攪劃兩下,但才一回頭,他就發現灶膛裡的火又滅了。

    用紙作柴,雖然事出有因,不用憐惜紙貴,但終究比不了柴禾的火候。紙張起火雖快,卻沒什麼後勁,燒得快熄滅得也快,如果用這種火候來炒菜,八成要炒成外焦內生的怪味菜。

    林杉卻是不懂得這麼多,他只知道做飯這事不僅麻煩,而且他好像一直沒有學習的天賦,這麼多年來失敗了許多次,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就要召人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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