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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76)、做一個實在人 文 / 掃雪尋硯

-    幾天前項東流發出的那道命令。眾人還印象深刻,所以此時他只提了一句,眾人立即噤若寒蟬。

    夜盡墨雖是寨子裡的智囊,統管寨子的二把手,受眾人尊重,但他平時待人多數時候都是很和善的,所以眾人才敢常在他面前私論不斷。

    然而項東流一出場,氛圍立馬就是兩種風格了。不論是領袖力、還是震懾力,他確實是寨所一把手。

    項東流並不是個不知道軟硬兼施的人,見廳中眾人完全安靜下來,他就又漸漸鬆開了臉色,聲音極為響亮的吸了一口手裡捧著的湯,然後胡嚕不清地道:「夜當家的手藝,仍是那麼的美味啊!你們幾個想吃的話,廚房鍋裡還有,但不可能每個人都照拂得到,想吃就快點去。」

    他明明在說吃食,眾人聞言,卻彷彿得到了一道命令,頓時一陣騷動。飯廳裡很快空出大半,一齊出去了十幾個人。

    當然。這些個人也不全是為了喝湯,有兩三個人是怕極了項老大,又吃得夠飽,便想脫離項老大的視線,出去透透氣。

    項東流把還剩下一點底湯的大碗擱在桌上,看著飯廳裡還有幾個半醉的弟兄沒走,又揚聲說道:「你們幾個先出去,我與夜當家、莫姑娘有事商量。」

    寨子老大的目光筆直投射而來,承受這眼色的山寨弟兄當即酒醒了一半,稍微有點腦子都知道老大說的事情恐怕不小,連忙顫顫巍巍著起身出去。還有一兩個醉得深些的,對於老大的話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就繼續自顧自地灌酒。不過,他們雖然沒有自覺心,卻也被別的弟兄拉扯著一起出去了。

    等飯廳裡走得只剩三人了,項東流便在桌邊坐下,繼續埋頭喝湯,卻不見他與另兩人談所謂的重要事務。

    莫葉見狀,略遲疑了一下,便也坐到桌邊。她伸手揭開托盤裡那碗湯的瓷蓋,朝碗中只看了一眼,便又將蓋合上,並不去動碗邊的湯匙。然後她轉過臉看向夜盡墨,慢慢說道:「剛才聽寨子裡的弟兄說,你在晚飯前去找過我,卻沒有找到?」

    夜盡墨眼神裡毫無異樣,坦然說道:「我騙了他們。」

    這下倒輪到莫葉微微一怔,她本以為夜盡墨會找借口,有些意外於對方的直接。

    深深一個呼吸後,莫葉暫且壓住心頭那件困擾了一個下午的事情,只是平靜地問道:「為什麼?」

    不曾想。夜盡墨的回答令她再次愣住了神。

    「不知道莫姑娘想問的是哪件事?」夜盡墨微笑著說道,他的眼神依舊平和如常。

    「當然是要問你,為什麼瞞騙大家?」莫葉見對方竟然直接到了這個地步,也就不再藏掖,輕輕舒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你騙了大家兩件事,前面那一件無足輕重,可是另外一事,卻差點害了整個寨所。」

    話說到這裡,莫葉將視線轉向一旁還在埋頭喝湯的寨主項東流,聲線略提說道:「項老大,難道你也不瞭解此事嗎?難道在事前,夜當家絲毫未向你透露過他的真實打算?雖說我只是一個外人,死不足惜,可是這樣冒險的事,卻同時也搭上了整個寨子弟兄的性命,你難道真的半點不在乎?我實在無法理解你心裡做得何種考量。」

    氣息滿是沉重意味地一個深呼吸之後,項東流抬起頭來,平靜地說道:「關於此事,確實有我的失誤……」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見夜盡墨忽然插話進來,臉上堆笑說道:「此事不急於現在說,場地也不對,這裡是吃飯的地方,如果要議事,待會兒咱們去議事廳。」然後他轉眼看向莫葉,順勢換話題:「莫姑娘,你遲遲才歸,想必早就餓了,趕緊用食吧!這湯是以鮮蝦調的,放涼了怕是也容易起腥,得趁熱吃。」

    此時的夜盡墨完全沒有山寨智士的風範,如果此地來個置換。莫葉怕要將他認做酒樓裡的廚子。

    不過,他話裡頭有一句說得很關鍵,這飯廳確實不是說話的地方。那群山寨兄弟過不得多久就該回來了,在事實真相未明之前,為了避免那群體力強橫卻腦力比較匱乏的弟兄起爭端,關於前天襲營的事情,還得先打住,換個耳目少的地方再詳談。

    可儘管莫葉心裡已有此打算,當她再次揭開湯碗瓷蓋,看著那碗熱氣氤氳的鮮湯,她的心境還是抑制不住的變了。

    因為前日千難萬險的逃生,也因為宋德告誡她的話,她忽然覺得,這原本漸漸熟悉適應的山寨,一切似乎在僅過了一天以後,就全都變得陌生起來。

    她雖然已經捏起了碗邊的瓷匙,卻遲遲未動。

    「怎麼了?不喜歡鮮蝦野蘑湯麼?」夜盡墨在旁溫聲問道。

    莫葉抬眼看向他,卻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與她同桌對坐的項東流忽然伸手過來,端起莫葉面前那碗湯,往自己的空碗裡倒,同時還有些散漫地說道:「阿墨,你也太不上道了。平時大傢伙一起吃飯,你難道沒看出來?莫姑娘雖然不似尋常女子那樣忸怩,但是飯量總歸不如五大三粗的漢子。」

    夜盡墨聞言,面露恍然大悟狀,連連點頭說道:「是我失察,抱歉。」

    項東流輕哼一聲,往自己碗裡倒了半碗清湯,猶豫了一下後,又從桌上筷子筒中抽了一雙乾淨筷子,往碗裡攪了攪,把干的也撈了些到自己碗裡,還作理由充分狀說道:「趕緊分一半過來,免得讓那些傢伙回來看到,又該說阿墨的閒話了。」

    「什麼叫說我的閒話?」夜盡墨失笑,「不如說。是你帶頭說我的閒話吧?」

    項東流不理他,只是在擱下莫葉的湯碗後,就又捧起自己那勻過去的半碗鮮湯,呼嚕嚕大口吃了起來。

    莫葉這時也終於動手喝湯。

    不管對方是無意的舉動,還是有意的表演,總之到了這會兒,她至少能確定,湯裡不會下du。

    然而,當心中念頭頗雜的莫葉捏著瓷匙喝了第一口湯,她的思緒頓時合到一處,因為這湯……果真是太美味了!

    莫葉一邊品味著湯中滋味,同時抬頭又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夜盡墨,眼裡浮現出詫異神色。當然,此刻她眼中的異色,並不如剛才那般是為質疑夜盡墨的用心,而是純粹的出於一種驚訝。她萬沒想到,夜盡墨除了處事心思幽深,竟還藏著這麼一手好廚藝。

    夜盡墨彷彿也讀懂了她的眼色,收到了她的讚歎之情,不等她開口,就先一步說道:「怎麼樣?我的手藝可比大師級吧?」

    莫葉聞言不禁莞爾,不吝稱讚之意的點點頭,含笑說道:「你倒是一如既往的不謙虛啊!」

    「刻意謙虛有什麼意思。」夜盡墨也挨著桌子坐下,接著說道:「何況,在莫姑娘面前,我想做一個實在人。看得出來,你不喜歡太虛的人,我也是不想讓你再生厭憎。」

    莫葉又想起了前天的事,淡淡一笑,說道:「夜當家如果能早兩天這麼實在,那就更好了。」

    夜盡墨知道她話裡的用意。但他對此只是笑了笑,並不接話。

    莫葉既然在剛才默許了夜盡墨的建議,不在飯廳議事,便也識趣的不再多說什麼,只低頭喝湯。

    大山易產菌菇,但也要分季節。野生菌菇的種類和產量,一般在秋季多些,春末的菌菇產量不多,無毒的那種更是極少。夜盡墨親手烹製的這份鮮湯,主要食材是豬前腿肉,口感比豬裡脊肉要細嫩許多。附加食材才是蝦仁和野生菌菇,雖然用量不多,卻極能提鮮。起鍋後撒上些許碎蔥沫,鮮湯又再添了幾分生動。

    這一碗湯雖不濃稠,食之卻令人口腹倍感滿足。

    在大約能確定湯中不會摻du或者mi藥之類的玩意兒後,莫葉也不含糊,食得湯中滋味。便放開了胃口。等到碗中見底,她還有些意猶未盡,看著對面項東流的空碗,撇了一下嘴說道:「早知道夜哥的手藝這麼好,我剛才就該把碗護好了,現在想想被你分走的那半碗湯,實感後悔莫及!」

    項東流咧嘴一笑,拍腹說道:「已經進去了,你再說什麼也遲了。」

    莫葉不理他,只是轉目看向飯廳通往廚房那邊的側門,又回頭看了看長桌中央那具烤羊吃剩下的骨架,想像著那群壯漢吃飯時又啃又扯的悍態,只得有些不甘心地舔了舔嘴唇,喃喃道:「大鍋裡估計也已被寨中諸位好漢清空了,悲哉。」

    項東流聞言,便看向正在沏茶的夜盡墨,擠著眼說道:「哎,阿墨,這回是我錯了,小看了莫姑娘的胃口……」然而話說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止聲,怔神片刻後,再開口時,他的語氣就有些變了,帶著一絲質疑說道:「你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我錯了,卻故意忍著不提醒?」

    「你這話可冤煞我了。」夜盡墨連忙擺手:「說實話,我沒有刻意觀察過莫姑娘的飲食習慣,只是湯不如飯那般挺餓,才換了大碗,這道理你也該知曉吧?」

    項東流噎住了聲。

    夜盡墨沏了三杯茶,分推給三人,然後就忽然如變戲法似的,從桌子下面取出一隻匣子,掀開蓋來,同時笑著說道:「還好我留了後手,飯後還有茶點。」

    食盒裡擺著一碟南瓜酥。這是莫葉最喜歡的糕點之一。

    夜盡墨也不講什麼客套,掀蓋後立即拈了一塊,咬上一口,一邊慢條斯理地咀嚼,一邊微笑說道:「因為不知道莫姑娘到底何時回來,這本是我為了防寨子裡的弟兄們把鍋裡的湯搶分一空,才另外準備了糕點。實在沒想到,實則搶食的是阿東你這寨所老大!」

    「怎麼好像什麼壞事都是我帶的頭,別把我說得那麼不堪好嗎?」項東流瞪了夜盡墨一眼,然後也拈起一塊酥餅,咬上大一口,一塊滿月狀的南瓜酥餅頓時缺了一半。

    夜盡墨不接他的話,只是看向還未動手拿餅的莫葉,含笑說道:「昨天李二跟小慶打賭捅馬蜂窩,把山上幾處山洞都走了一遭,攏共捅掉了八個大蜂窩。大家合計著把蜂蜜聚了烤羊,我留了一些,揉到南瓜裡頭做酥餅,沒想到味道確實不錯。」

    莫葉微微動容說道:「蜜制南瓜餅,我只是隨口提過一句,你便真就照做了?」

    「既然手邊有現成的材料,為什麼不試試呢?」夜盡墨微微一笑。

    莫葉終於抬手,拈了一塊南瓜酥餅,輕輕咬上一小口。外表炸得金黃微脆,內裡卻軟糯細膩的南瓜酥,竟還微微溫熱著,這正是南瓜酥能保持軟和且不燙舌的熱度。咬開之後,甜而不膩,沁著蜂蜜特有的香氣,令人饞意高漲。

    「居然還熱著,你什麼時候放進去的,諸位大哥都沒有發現麼?」吃完一個酥餅的莫葉又伸手取了一個。

    「桌子上頭這個位置放著烤好的整羊,連帶著桌板中間這塊位置都是熱乎的,自然保住了藏在下面的酥餅溫熱。」夜盡墨微笑著說道,「本來炸了一大簍子,但用來餵那些傢伙,還是遠遠不夠的。虧得我眼疾手快,才藏了這麼一小盒子。慶幸那幾個醉鬼沒有喝得興高掀了桌子,否則就再沒辦法繼續藏下去了。」

    莫葉心覺有趣,誠然一笑說道:「如果我早知道你的手藝這麼好,又有人提前告訴我一聲,說你今天會下廚,那我就算有再大的事,也得甩去一邊,先回來嘗口美味。」

    這回不等夜盡墨回應,項東流就先一步插話:「莫姑娘來得遲,並不知曉,若要阿墨下廚一回,是多麼困難的事,不可能有人提前得知。」

    本來是閒聊一句話,卻使得莫葉又想起暫時壓在心底的那件事。第二塊捏在指間的甜糯南瓜酥餅正要遞到嘴邊,又被她挪開。她定神看向夜盡墨,淡淡地道:「不,總有一個人知道……或者更準確點地說,自己心裡的想法,自己總該清楚。」

    莫葉這話一出,廳中才剛緩和下來的氣氛,頓時又回到了在她開始喝湯之前的那種微微繃緊狀態。

    此時,夜盡墨也沒有再說緩場的話,他慢慢收起笑容,平靜地道:「看來,劫營的事真的惹莫姑娘動怒了,那麼就請姑娘移步,我們這就去議事廳。你想知道什麼,夜某會盡數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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