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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85)、保全 文 / 掃雪尋硯

-    聽見喚聲,黎氏回過神來,因為心緒在剛才深陷於遙遠的回憶中,一時有些情難自已,她有些勉強地笑了笑,忽然又歎了口氣,慢慢說道:「貧婦觸及殿下貴體,如此單薄,貧婦不禁有些……」

    對於自己的不足之症,王泓並不想多提,淡淡一笑略過。他隨意擇了個無足輕重的話頭,以視線點了點侍立身畔的布裙女子,然後詢道:「這是我的侍婢,她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才會朝你動手,剛才沒有傷到你吧?」

    「婢女小星,方才有莽撞冒犯之處,還請黎前輩寬恕。」布裙女子小星連忙朝黎氏委身下拜。

    黎氏連忙擺手說道:「沒事、沒事,有你這樣身手矯捷的姑娘待在殿下身邊,說什麼都是功多過少。」

    聽了婦人這話,小星臉上卻是浮現出一絲憂愁。剛才她在密道裡,只隔了一道木板虛構的薄牆,已然將寢殿內室裡德妃與皇子的談話過程聽得清楚。她隱隱有一種覺悟,自己恐怕再難回來,哪怕剛才皇子還承諾要想辦法接她回來。

    果然,黎氏的話音才落,她就見皇子微微搖頭,輕聲說道:「小星現在已經不是我的侍婢了。」

    黎氏神情微滯,但很快她也發現,身為皇子的侍婢,至少也應該是衣著精織綵帶,可小星姑娘卻是一身民女粗布衣裳。

    除此之外,這姑娘的額頭一角還有一道暗紅痕跡。在不太明亮的燈光照耀下。剛從暈厥中醒來的黎氏初看時還以為那是宮裝的一種,花紅描於臉頰。但若仔細觀察,就不難發現,那裡實際上是一塊破膚疤痕。

    宮中侍婢的人選,雖然不要求各個貌美如花,但臉孔必須生得端正,身體髮膚不可存在缺陷,這卻是入選的基礎標準。

    剛才在衣櫃的密道裡,黎氏的雙手被反轉鉗制,這令她氣血受阻導致頭暈眼花。不過。德妃與皇子的交談她還是能夠聽清並記得一些。對於那些談話內容,黎氏並不記得其中有涉及小星的句子,她不禁疑惑了一聲:「這是為何?小星姑娘做錯了什麼嗎?」

    「如果說她做錯了什麼,這錯誤大約出在我頭上。」王泓深深看了小星一眼。沉默片刻後才平靜地說道:「你剛才應該也已經聽到。你的那方手帕被德妃拿去了。如果她要查,你絕難避過。她若要查一個人,哪怕只是撿到一把那人用過的梳子。也能從梳子上的發油裡嗅出蛛絲馬跡。」

    「小星知道,今後小星會找一個隱秘的地點,安靜生活下去。」小星垂下了頭。雖然她早已在心裡做好了準備,這次秘密入宮,向皇子稟告完自己在北地查錄了三年的資料,之後便再不會回來了,然而當此事由她盡心服侍了數年之久的皇子親口宣佈時,她的心裡還是抑制不住的一陣難過。

    在之前得見貼身侍婢小星離宮三年後始歸來的時候,王泓的本意是要為她洗刷三年前他故意佈施在她身上的罪過,再將她接回自己身邊。沒想到因為德妃的突訪,他被迫放棄這一計劃。要他親口對小星說這些話,他心裡何嘗不難過。

    兩人把話說到了這一步,一旁的黎氏大約也能聽明白了,同時她還能聽出,這兩人話語間隱有不捨之意。

    曾經,黎氏對自家小姐的逝去,也有過萬般的不捨,那是死別。而生離死別常常有著千絲萬縷的牽扯,所以這兩個詞經常放到一塊兒,有些人雖然活著,分道逆行之後,卻是漸行漸遠,活著也難再見了。

    略微斟酌過後,黎氏就建議道:「殿下,其實貧婦這幾天就在想,如果再在殿下宮中這麼待下去,恐怕免不了還是會給殿下帶去麻煩。不妨就此同小星姑娘一起出宮,在僻靜處暫時住下來,殿下若有召喚,貧婦當然也能隨時應召,這對彼此也是穩妥之計。」

    「你的這個想法很好,但……對於此事,也許還有一個更好的出路。」王泓遲疑了一聲,話頭忽然調轉方向,「你們可知那條密道的出處在什麼地方?」

    「出處?」小星眸底疑色一閃,旋即明白過來,立即又道:「因為小星也是首次撞破那密道的入口,又擔心殿下這邊,所以沒能繼續深入。但剛才小星站在密道入口,能感覺那通道深處有輕風灌入,彷彿這條通道鑿得並不淺。」

    「這就對了。若要鑿牆鑽道,必然有松土排出,可我平時極少離開華陽宮,夜裡也一慣睡得淺,卻絲毫未有察覺,這松土便只可能從另一邊送出。」王泓在沉思了一會兒後才接著說道:「這間屋子的背面,倚著的是一間棋捨,我也去過多次,只覺棋捨的四壁修整得很正常,那這密道空間是從哪裡多出來的呢?」

    黎氏這時忽然說道:「也可以是修的雙層牆面。」

    王泓疑惑道:「雙層?那是如何修的?」

    「這雙層牆壁,可分橫面雙層或縱面雙層。殿下如果喚工匠來測量一下這座殿堂的總縱身,或者這間臥室的寬度,再與那間棋捨進行割距比對,大約就能得出結果了。」黎氏絞著腦筋費力的解釋了一番,末了又道:「早些年,公子徹夜伏案作圖稿,貧婦隔不了多久便要進他的書房,或添些冬天取暖的炭火,或添些暑夏解渴的涼茶。有時他因此會被打攪到,思路中斷,便乾脆停筆歇息片刻,隨口也會對貧婦講解一些。但貧婦能記住的其實也並不多。」

    「沒關係,您能記得這麼多,已經能給我們帶來很大的幫助了。」從黎氏的第一遍粗略講解裡,王泓已經獲知了一條意義非常的信息,他目露驚訝。又叫黎氏將剛才那番話重複了一遍。

    細細將這番解說於腦海中理清頭緒,王泓臉上露出欣然笑容,慢慢說道:「如果這個設想成立,那麼這條密道或許是從建宮之初便已存在,跟德妃地設計則不太再有關聯了。」

    小星此時也已經明白過來,這條密道不是

    是在固有的牆壁中鑿出來的,而是早就列入了建築設計的行列,屬於牆外牆。

    若算起華陽宮的建設時間,那便要推到很早以前了。這座寢宮面朝東方,每天能在最早的時辰接受朝陽照耀。即便在寒冬天也能多承些溫暖。宮殿後方松林如蓋,又能避過西曬之酷熱。這座宮殿占的是前朝一個公主寢宮的地基,當今皇帝將那滿是熏香脂粉氣的樓宇推了,專為體虛的次子新修了一座頗具有清之風、融融暖意的華陽宮。

    這座宮殿的年紀。幾乎與南昭建朝同齡。新建這座宮殿的時候。德妃還沒有如今這般受寵。恐怕無力指使工部核心官員秘密篡改圖紙,修改設計稿後又秘而不宣這麼多年。

    只是這道牆外牆在建成之後,極為隱秘地掩藏了痕跡。這種掩藏行為裡又透著詭異。既然是早就在建築設計範疇之內,為什麼不許居住使用這套建築的人知曉?這裡頭有什麼秘密必須封存起來?

    想到這裡,小星不禁問道:「如果是宮殿建設之初就如此設計,那這樣的建設意義何在呢?」

    王泓沒有解釋,只是將目光遞向了黎氏。黎氏想了想,便解釋道:「修雙層牆壁,一般是為了阻隔夏季室外的酷熱暴曬,但這類牆似乎大多修在外圍,而看剛才衣櫃裡密道的大致位置,卻彷彿是在中隔牆裡頭。」

    「與其無端揣測,不如親自去看一看那條密道的出處。」默然片刻的王泓忽然開口,話剛說罷,他就站起身來。因為精神上太過投入到那條突然現行的密道中,他陡然起身,都不及攏好肩頭搭著的薄毯,柔絲滑軟的上等毛絨精織毯順著單薄但挺拔的肩背滑落至足踝。

    小星連忙彎腰將那毯子撿起,她才剛站直起身,就見王泓已經快步走去屏風那邊了,她只得加緊腳步追了過去。

    王泓拉開衣櫃門,再次往裡面掃視了一遍,依然沒什麼發現,他便將他之前打開櫃門時就心生的那個疑惑提了出來:「還是看不出來,這櫃子裡能有什麼密道,你們是怎麼穿過去的?」

    王泓雖然身形單薄,但卻生得很高挑,小星站在他面前,額頭也不過到他嘴唇的位置。

    小星踮著腳尖將手中絲毯再次掀到王泓肩上,又捏著毯子的兩角在他脖子前繫了一個節,使這毯子成了一件簡易的斗篷,輕易甩落不下來。做完這些,她才開口解釋那密道開啟的秘密:「密道的門經過特別的製作,一個人沒法開啟,需要兩個人一左一右的踩櫃子下板的兩端。」

    「那倒真是很難經人發現了。」王泓聞言,眼裡浮現出一絲新奇之意,含笑說道:「衣櫃裡一般只會放衣服,即便平時常有宮婢過來清理衣物,也沒有站進去的必要。而像我這樣往裡頭藏人,還一下藏了兩個,這也是概率極少的事情。小星,我這算不算是撞大運了?」

    此時小星的臉上卻沒什麼輕鬆表情,因為她已經看出,皇子是真準備進去探一探底的意思。

    「殿下,難道你真的準備進去嗎?」小星眼中儘是憂慮,「不如改天吧,挑幾個可靠的侍衛帶著再進去。」

    王泓卻已經站到了櫃子裡的一邊,視線指了指櫃子的另一端,他並不說話,意思卻已表達得很清楚了,而且還沒有留更改的餘地。

    小星很瞭解這位皇子的行事脾氣,他雖然體質虛弱,常年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但在他的身上,卻有一種非常強勢的膽氣與勇武。未知的威脅,極難對他構成畏懼情緒。

    或許是因為他的父親位置極高,護佑之力極廣,他才可以行事無所忌憚。但也有一種可能,這本就是他從他那父親身上繼承過來的性格,更是作為一個皇子該有的品格。

    但個人不畏懼危險,並非就代表危險不存在。皇子再大膽,也只有一副血肉之軀。

    內心掙扎了良久之後,面對皇子,小星終於還是選擇退了一步。但她的服從並不簡單,她先跑去屏風前的榻邊,拉開了她無比熟悉的那個夾縫抽屜,從裡頭取出了御賜飛魚匕。這匕首雖短,但鋒利能輕易切斷金石,算是華陽宮裡最厲害的防身自衛器物。拿了飛魚匕,小星又端起桌上的三角琉璃燈。這才回到屏風後頭。

    將飛魚匕交到皇子手中。小星又將三角琉璃燈上的三根蠟燭掰下兩根,自己拿一根,再遞一根給黎氏,同時解釋道:「手握在蠟燭上。比握在燈座上踏實。」

    黎氏聞言點了點頭。

    如果等會兒在密道中真的遭遇到潛伏歹人地襲擊。激鬥之中。的確容易造成蠟燭與燈座脫離。這種漂亮的事物,往往只能在和諧的環境中使用。

    做完了自己能想到的準備措施,小星分別將兩人握在手中的蠟燭點燃。又對皇子叮囑了一句:「等會兒婢女走在前頭,黎前輩走在後面,如果殿下看見我手中的燭火有漸弱的趨勢,這便說明此密道中氣息滯塞,不可再繼續向前。」

    看見皇子點了點頭,小星這才踏入了衣櫃之中,站在衣櫃的另一邊角,足下輕輕蹬了一腳。

    有輕微的類似卷屈鐵片彈開發出的金屬「格格」聲隔著櫃壁傳來,在衣櫃靠牆那面的木板「簌!」一聲從中間斷開,收入兩端不知何處,露出中間一大片空洞時,小星又快語說道:「密道之門打開後,大約會停頓三息時間,便會自動合上!」

    說罷,她第一個朝密道空洞踏步進去,王泓緊隨其後,而當黎氏的腳後跟剛剛邁過密道口那段矮坎時,這兩面由衣櫃木板作為表面掩飾的密道之門就又「簌!」一聲關合了。

    站在兩面磚牆的密道中間,王泓也已感受到之前小星說過的,那絲活動在密道裡的微風。望著小星手裡的燭火有些微顫抖,王泓便說道:「看來這密道裡的空氣是活動著的,不存在滯塞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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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星對此沒有多作辯解,只簡略說了一句:「畢竟是第一次進到這種地方,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王泓對此只是淡然一笑,他知道如果小星要對一件事認真起來,也是四頭牛都扳不轉的。話聲稍頓之後,王泓就偏頭朝後面的黎氏看了一眼,有些不解地問道:「如果這條密道真是建在兩重牆壁的中間,現在看來,它應該是縱深修築,可為何我經常去這面牆隔壁的棋捨,卻從未察覺那間屋子宅了許多呢?」

    「也許是棋捨的器物擺放,對身處其中的人在視角上有一些誤導。」黎氏努力思索著曾經林杉在與她閒談時,偶爾說到的關於這類事情的奇異念頭,她忽然抬起一隻手擋在眼前,將五指分開,然後接著說道:「視線有死角,譬如貧婦可以從指縫裡完整看到殿下的臉,但以殿下所站的角度,卻無法通過指縫看清貧婦的臉。」

    王泓很想照著黎氏的做法,也抬手驗證一下這個說法。不過,他現在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衝動漸漸被理智所控,而身為皇子,自身鍛煉了十多年的行事風格與修養也會潛移默化一些舉動特徵。

    他微微一笑,算是認同了黎氏的說法,垂在身側的手只是動了動指尖,就再無其它動作。

    黎氏也已垂下手來,含笑望著皇子又道:「不過,殿下今天已經知道這面牆後頭的玄機,想必今後再入棋捨時,就會發現棋舍內物品佈置的故意之嫌了。」

    王泓微笑著點頭道:「先看透了本物,心中有了定計,就不會再相信虛掩之物,是這個理。」

    兩人在談到這些事情的時候,步履漸漸就有些慢了。而當兩人一番話盡,朝前面看去時,就見自己並未落後於走在前面的小星多少,因為小星已經站住了腳步。

    密道前端並無異樣,但多往深處走一段路,王泓這一行三人就發現,這密道並非是一直向前,它不但曲折,而且大約還是古怪地折向了地下。

    望著同樣被一道磚牆封死的前路,還有那面牆下方一個縫隙留得較大的木板蓋子。王泓遲疑著說道:「莫非密道的出口在地下?」

    小星並不認同地說道:「地底哪還有路?若是通向地下,就不叫出口了。」

    除了昆蟲與老鼠會住在地洞裡——即便如此,它們也需要時常爬到地表來呼吸覓食——地底對於人而言,只是死後的永久居住地,那裡沒有生路。

    王泓猶豫了片刻,便在那面嵌在地表的木板前蹲下,然後用手中合著皮鞘的飛魚匕敲了敲木板。聽見空洞的聲響傳出,王泓便拔出飛魚匕,準備去撬那塊木板。

    「殿下莫動。」看見這一幕的小星連忙阻止,「此處密道。只是機關口就做得十分考究。恐怕裡頭還另有玄機,殿下千萬要小心。且待婢女將週遭查探一番,看有沒有新的機關觸發點,也許這塊木板可以自行開啟。」

    「也好。」王泓站起身來。握著飛魚匕的手一翻轉。將匕柄遞向小星。「暫時把蠟燭交給我,你拿著這個。」

    小星先是略微遲疑了一下,然後才依言交換。

    小星對那個嵌在地上的木板心懷極大的戒心。待王泓允了她的建議,連退數步,到了一個她認為不易被那木板下可能存在的弩器流矢傷到的位置,她才手持飛魚匕,開始試探木板附近的牆體。

    連番敲打之後,得到的都是實牆之聲。因為不知道牆外屋舍裡此時是不是有不知情的宮中侍婢存在,小星也忌憚於下手敲得過重。

    她的注意力最終還是回到了地上那塊木板上,只有這塊板被敲響時,明顯發出了空洞之聲。

    望著這塊板,漸漸的小星也有了將它撬開的念頭。

    但她最終又沒有選擇這麼做。

    以前侍奉在皇子身邊時,得了這個喜歡閱讀的皇子之益,小星也讀過許多書籍,其中大部分是被皇子視為旁門左道的奇門之術。皇子雖然不看這類書籍,但由著最倚重的侍婢搭了他的方便,想尋討多少來就尋回多少,藉以消磨只能陪他待在一處院落裡的無聊時光。

    根據奇門之術中的機關術一慣記載,越是複雜的機關,越是存在一種互相佐助的玄機。若硬破某處機關,也許會導致整個機關組的癱瘓。就比如她此時所在的這個密道,如果用強硬手段撬開這塊地道上的覆板,為此付出的代價可能就是剛才衣櫃裡那道入口之門的閉合封死。

    這些還是普通機關術的通病,機關術中還存在一種極其險惡的類別,多用在封存了豐富陪葬寶物的貴族墳穴裡。這種機關術,往往為了保護寶藏或者機關本體,設置有一些自衛機關,假若這處密道屬於這種設置了險惡機關的地點,那麼強行撬開這面木板的結果,可能就是四面牆體瞬間化作流矢齊射的機弩陣。

    瞬息之中,小星腦海裡有諸個念頭交錯,但最後只有一個如螢火般細小但異常明亮的念頭定格,並漸漸擴大變得清晰起來。

    她目光一凝,握著飛魚匕的手忽然抓緊,飛快的在身左牆壁上一塊磚頭敲了一下,與此同時,腳底滑出一個交錯七星步,以極快的速度執匕又在右邊牆壁上一塊磚頭敲了一下。

    「叮!」

    「叮!」

    飛魚匕那經由千錘百煉鍛造出的優質金屬體敲在磚牆上,發出的聲音竟出奇的清脆,宛如精細瓷器相碰發出的聲音。

    但小星此時這麼做,可不是為了聽響,她每一次的左右敲出,都明顯配成一對雙響,盡量縮短著兩響之間的時間距離。

    她那有些瘦小的身影在大約能容三個人並肩站立的密道中,正以極快的速度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的躍動起來,虛影重疊,令

    令人有些覺得炫目。

    還好王泓站得夠遠,否則他手裡的燭火就不會只是在顫抖了。

    黎氏對習武之人的武功展現是有眼見的,以前她常常能看到林杉在邢家村那間小院子裡練習劍術,林杉手裡的軟劍在急速狂舞之中也會出現如漁網狀的虛影,但他腳底所踩的步法卻不似眼前這姑娘這般複雜交錯。

    旁觀了片刻,黎氏不禁疑惑地道:「小星姑娘這麼做的用意是?」

    當她看向皇子時,就見皇子早已將目光偏過了那團虛影。顯然他已經看得有些炫目了。

    聽見黎氏的疑問,二皇子王泓微微抬高了些視線,解說了一句:「她在嘗試。」

    黎氏越發不能理解這種嘗試方式了。

    她只覺得那位姑娘左右折騰了這麼久,強耗體力,一定已經很累了。面對這種情形,她無法完全保持旁觀的態度,猶豫了一會兒後終於說道:「有什麼地方能讓貧婦幫幫她麼?」

    「對於機關術,小星也只是懂些皮毛。」皇子搖了搖頭,「在此基礎下,若旁人貿然插手。只會平添困擾。」

    黎氏不再多說什麼了。但她在繼續觀望大約五步距離之前,那個左右躥動如流矢的身影時,漸漸地她就攥起了自己的衣袖,情緒似乎變得有些焦慮起來。

    而通過剛才那簡短的兩句話。二皇子王泓忽然覺悟出一些宮內宮外兩類人的不同。

    生活在宮外大環境下的人。身心中多了一份互相幫助的洽和。或許也不完全如此。是眼前這婦人本心善良起了更大的引導作用。而若是生活在宮內這個環境裡的人,面對眼前這場景,大多數人都會表現出規矩之內的冷漠吧。

    不過。恪守規矩這一做事態度也不能說就是錯的。因地制宜,管理宮中眾僕需要規矩。

    又等了片刻,密道內週遭依然一無所動,布裙女子小星躍動的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

    旁觀至此時,王泓這才開口勸緩了一句:「已經試了這麼久,尚無結果,不妨暫時歇一會兒,再接著試剩下的。」

    小星聽了皇子的勸,左右躍動不止的身影落定一處。半蹲在地上的她粗聲喘息了一會兒,待氣息稍勻,她抬眼看向皇子,有些懊惱地道:「婢女無能,勞殿下久等了。這密道之中潮濕簡陋,不知道還要累殿下站多久……」

    「難不成你準備先出去搬把椅子進來,再才接著試?」王泓先打趣了一句,然後他斂了笑意,才又說道:「再給你一刻時間,如果還試不出來結果,此事就暫且擱下。寢宮那邊是阿賈在守著,但不知道今夜還會不會有別的訪客來華陽宮,他或許會守不住,所以這邊也不能耽擱久了。」

    王泓說的這番話理據清晰,可小星一聽,卻有些著急起來,立即說道:「這怎麼能行,難道就讓這個不知深淺的密道,一直硌在殿下起居的寢宮裡?」

    王泓聞言,忽然挑了挑眉,反問了一句:「你既然有這個心意,那麼剛才為什麼還會勸阻我,不要來查這裡?」

    「婢女是害怕殿下會在這未知處境的密道中遇到危險。」言及於此,小星的目光微微垂落了一些,「這種事情,由婢女一個人來做就行了。」

    「好了。」王泓抬了一下手,他當然不會懷疑小星的忠誠,但他也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多做討論。必須盡快回到寢宮內室裡去,是他認定了的事。

    在他大致確定這條密道與德妃無關以後,思及十多年前主修這華陽宮的幾個工部主官,他在剛才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如果此人正在當時的施建隊伍裡,那麼這條密道可能有很多用途,卻不可能是用來對付他的。

    十多年前華陽宮始建的時候,王泓還只是個小孩子,對於修建華陽宮的全過程他記得並不多。但像這類涉及皇族寢宮建設的重要資料,無論時過境遷多久,只要南昭主君還是他王家的人,這份資料便能在工部檔案中找尋。

    剛才他堅持要進來看一看,是懷疑這密道有不軌用途,現在大致可以排除這一點,那麼是今天查清,還是擱著以後派專人徹查,並不需要強制一個時間章程。

    ——何況,這密道如果真是那個人的作品,憑小星在奇門秘術上那點淺薄的瞭解,她今天能摸到這密道開啟之門的可能就更渺茫了。

    「一刻時。」王泓重複了一遍他先前說過的時間,略頓了頓聲,然後就接著又道:「今日事至此時,我也有些累了。這條密道倘若是在宮殿建設之初就已經設計於圖稿之內,就不算是什麼不可查的秘要。改日我去一趟工部翻翻舊年卷宗,一切自然可見分曉。」

    見皇子把他的意旨都表述到了這個程度。小星沒有再開口說什麼,也沒有多休息一會兒,很快就動身投入到第二次「嘗試」之中。

    黎氏望著身形瘦弱的姑娘又如流矢般在密道中左右躍動起來,此時她的目力已稍微適應了一些這種令人容易產生眩暈感的重重虛影,漸漸有些明白這姑娘試探的方式是什麼。

    具體來說,就是密道的兩面牆拼了多少磚頭,這姑娘就要以幾乎在同一時間敲擊兩邊磚頭的方式,試探多少次。

    只是在一旁看著,都覺得眼花,可想而知。親身這麼去做的人該有多麼辛苦傷神。

    皇子口頭上雖然沒有說什麼溫軟的話。但他堅決命令這姑娘停止行動,或者就能看做是他愛惜下屬的最好方式。

    一個人若要做成一件事,或許一點恰時而至的機遇能省卻不少辛苦努力的時間,但致事成功的最主要因由。其實大體還是看一個人夠不夠努力。

    憑

    著對機關術那一點淺薄的瞭解。布裙女子小星琢磨出的破解之法。大致方向是正確的,所以接下來她要做的就是一遍又一遍不懈地試探。牆磚雖逾百數,不知哪一塊才是能使密道阻礙開啟的觸發點。但只要將每一塊磚頭都嘗試敲打一次,偽裝自然能被過濾掉,去偽得真。

    第二次嘗試,小星躍動的身影速度更快了。

    黎氏越發不能理解這種嘗試方式了。

    她只覺得那位姑娘左右折騰了這麼久,強耗體力,一定已經很累了。面對這種情形,她無法完全保持旁觀的態度,猶豫了一會兒後終於說道:「有什麼地方能讓貧婦幫幫她麼?」

    「對於機關術,小星也只是懂些皮毛。」皇子搖了搖頭,「在此基礎下,若旁人貿然插手,只會平添困擾。」

    黎氏不再多說什麼了,但她在繼續觀望大約五步距離之前,那個左右躥動如流矢的身影時,漸漸地她就攥起了自己的衣袖,情緒似乎變得有些焦慮起來。

    而通過剛才那簡短的兩句話,二皇子王泓忽然覺悟出一些宮內宮外兩類人的不同。

    生活在宮外大環境下的人,身心中多了一份互相幫助的洽和。或許也不完全如此,是眼前這婦人本心善良起了更大的引導作用。而若是生活在宮內這個環境裡的人,面對眼前這場景,大多數人都會表現出規矩之內的冷漠吧。

    不過,恪守規矩這一做事態度也不能說就是錯的。因地制宜,管理宮中眾僕需要規矩。

    又等了片刻,密道內週遭依然一無所動,布裙女子小星躍動的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

    旁觀至此時,王泓這才開口勸緩了一句:「已經試了這麼久,尚無結果,不妨暫時歇一會兒,再接著試剩下的。」

    小星聽了皇子的勸,左右躍動不止的身影落定一處。半蹲在地上的她粗聲喘息了一會兒,待氣息稍勻,她抬眼看向皇子,有些懊惱地道:「婢女無能,勞殿下久等了。這密道之中潮濕簡陋,不知道還要累殿下站多久……」

    「難不成你準備先出去搬把椅子進來,再才接著試?」王泓先打趣了一句,然後他斂了笑意,才又說道:「再給你一刻時間,如果還試不出來結果,此事就暫且擱下。寢宮那邊是阿賈在守著,但不知道今夜還會不會有別的訪客來華陽宮,他或許會守不住,所以這邊也不能耽擱久了。」

    王泓說的這番話理據清晰,可小星一聽,卻有些著急起來,立即說道:「這怎麼能行,難道就讓這個不知深淺的密道,一直硌在殿下起居的寢宮裡?」

    王泓聞言,忽然挑了挑眉,反問了一句:「你既然有這個心意,那麼剛才為什麼還會勸阻我,不要來查這裡?」

    「婢女是害怕殿下會在這未知處境的密道中遇到危險。」言及於此,小星的目光微微垂落了一些,「這種事情,由婢女一個人來做就行了。」

    「好了。」王泓抬了一下手,他當然不會懷疑小星的忠誠,但他也不想繼續在這個話題上多做討論。必須盡快回到寢宮內室裡去,是他認定了的事。

    在他大致確定這條密道與德妃無關以後,思及十多年前主修這華陽宮的幾個工部主官,他在剛才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如果此人正在當時的施建隊伍裡,那麼這條密道可能有很多用途,卻不可能是用來對付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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