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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31 來使 文 / 掃雪尋硯

-    莫葉覺得自己可能逃不過這份情緒地困擾,對她而言,或許只有復仇這一條出路,即便還不能讓她徹底淡化心裡的那道傷痕,但至少可以讓她在情緒上不再留遺憾。

    而在開始做這些事之前,莫葉覺得,還是如石乙所言,要先找到、找準真相,或許與他一道遠行,是必經的過程,所以她昨晚回來後,才會在書房把那一架子往日裡都翻閱過的地理類書籍全都速看了一遍。

    鄰國制度不知詳盡,但在南昭境內對地圖的流通是有禁令的。地圖這種東西一般只受軍方管制,民間不許印造,即便有少數遠足愛好者會持有私制的地圖,一般情況下為了免責,都是會秘而不宣的,但莫葉卻從王哲那兒獲得了半屋子的地理書冊。

    這些書中,雖然配圖的部分不多,但這在南昭民間已經算是很難得的資料了。不知道王哲怎麼能搜集到這麼多此類書籍,還慷慨的送給了自己,因此莫葉還曾質疑過王哲的身份究竟為何。只是面對她的質疑,一直以來阮洛最多只肯解釋王哲是貴族子弟,便再無細解,時間久了,莫葉也就漸漸放下此問。

    估摸著離京遠遊的事很可能真要放上日程,不需要石乙提醒,莫葉很快就想起了這些可以指路的書冊。昨晚在四海樓辭別石乙,回到宋宅,莫葉便直接進了書房,除理了理當天經歷的事,還把那些書冊翻看了一大半。

    過於投入,一時間腦子裡填的資料信息太多,也實在是有些給自己添堵。而這些事的零零總總,莫葉是一個字都不會透露給別人知曉。包括阮洛。

    如果阮洛主動問及,莫葉自然會把理由都推到東風樓的事情上,但若他不問,她便只以一句話蓋過,連東風樓的事都少提。

    其實昨晚阮洛見莫葉從外頭回來後,就在她的那處書房裡待了很久,他心裡也已生出些許疑惑。因為她書房裡王哲贈送的那一堆書。都與昨天東風樓裡發生的事絲毫無關。並且那些書她往日都已經翻看過,近期也少見她在那些書上如此勤奮了,難道是昨天傍晚她與石乙約談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他見莫葉連東風樓的事都少提,隨即也就斷了多問的念頭。

    莫葉一進屋,原本正嘰喳說個不停的葉諾諾似乎很自然的把說話權丟給了莫葉,可偏偏莫葉話少。阮洛一時也沒開口,房間裡一時安靜異常。

    只隔了片刻。還是莫葉挑了個話頭,目標還是對準了葉諾諾,笑著說道:「諾諾,看樣子你昨晚睡得很遲嘛。怎麼今天反而起這麼早?肯定有什麼事吧。」

    「當然……莫姐姐,你不會是忘了吧?」聽莫葉如此問話,葉諾諾不禁面露詫異。「昨天我們商量好的,去山上玩……」她剛說到此處。忽然又頓聲自語了半句:「對哦,昨天洛哥哥跟我說這事時,你不在。」

    阮洛像是知道葉諾諾下一句就會問向自己,所以剛聽她如自言自語一樣說到這一句,他就主動開始解釋:「葉妹昨天回來後,一直在書房看書,我就沒去打攪她,今天說也是一樣的。」

    聽他這麼一說,莫葉倒是忽然記起一事,立即問道:「昨天我跟你說金老闆要我轉達你的事時,你怎麼也忘了提這事?」

    阮洛昨天在回家後,立即使人去商行請假,因為他在京都與金老闆有幾處合作的商舖門面,他這一請假,就連此後兩天在金老闆那邊計劃要商討的事全都挪後了。這請假的事本來也與阮洛計劃出遊有聯繫,昨天莫葉帶金老闆的話給阮洛時,他不應該會忘記才對。

    面對莫葉此時的直言詢問,阮洛思及昨天傍晚他回來時真正勞費了一番心神的事情,臉上神情凝了一瞬,很快解釋了一句:「昨天真是有些昏頭了。」

    因為在場幾人都知道東風樓裡的事,這似是敷衍的一句話,反而令這幾人沒有再多質疑什麼。

    莫葉輕輕呼出一口氣,然後說道:「阮大哥,小妹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擔心你。昨天在場之人,應該都不難感受到,為那事你耗費了多少心神,你就不知道多休息一天,今天就要外出,還是去爬山?」

    莫葉這話一出,一旁的葉諾諾暗暗有些著急了,她倒不是擔心阮洛的身體,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告訴莫葉,阮洛這麼急著外出,實際是為了躲一個人。

    念頭至此,葉諾諾倒也再次好奇起來:為何阮洛會如此「畏懼」那個叫燕鈺的商人?

    葉諾諾下意識朝阮洛看去,就見阮洛正好也朝她看過來,兩人昨天在一葉居說過的話,頓時歷歷在目。

    然而正當葉諾諾忍不住要開口提及那事時,她聽阮洛先她一步,緩言對莫葉說道:「我已經沒事了,昨天就沒事了,昨天去一葉居,有葉醫師親自看過。」

    阮洛這話算是半真半假,昨天葉諾諾的確是帶了他去一葉居,去那兒的目的也正是要找葉正名,然而他們到了地點,卻又與葉正名錯過。

    不過總的來說,昨天頭疼了一天,午間胸腹受寒又胃疼了一陣的阮洛今天的確已經沒事了,具體來說,是昨天離開東風樓時,那些不妥就已經消失大半,要不要葉正名看診也沒關係了。

    而一想到要解釋清楚這件事,就得捎帶上燕鈺,阮洛心裡有些煩,便只想著敷衍過去好了。

    阮洛甩出了葉正名這張能鎮莫葉猜心的王牌,莫葉當然沒再懷疑,但她在思酌片刻後,還是叮囑了一聲:「等會兒陽光好些我們才出發,如果起風了,就改天。」

    莫葉所說的這兩條出發前提,還沒過半個時辰,似乎就失效了。不管條件允不允許。在大家圍坐一桌吃早飯時,葉諾諾已經開始在宣佈今天郊遊登山的細節佈置了。

    居然

    然還是有任務的!

    吃完早飯,葉諾諾拿出了她準備的東西,三件折疊整齊的青布短衫,三雙樣式有些怪、牛皮質地筒高至小腿肚的靴子,還有三隻布囊。

    葉諾諾先自己換上這套有些古怪的衣服,換好後毫無懸念的先跑到阮洛面前轉了幾個圈。笑著問道:「我穿這個好看不?」

    在場之人都是第一次見這套衣服。都覺眼前一亮。這衣服怪是怪,但穿在人身上,似乎能給人帶來一種不太一樣的氣質。並且葉諾諾本來就較為嬌小的身材,更襯著這套剪裁緊湊的衣服很是精悍。

    「好看。」阮洛望著葉諾諾欣然一笑,而後又道:「但又有些奇怪,以前從來沒看你穿這套衣裳。京都似乎也沒有店子賣過這種款式的衣裝。」

    如今的京商領頭人金老闆名下商行有三分之一的利潤來源自布莊,阮洛與金老闆走得很近、合作頗多。藉著這層方便,他得以對京中與布料有關的商行大致的經營細節,他說沒見過,那可就真稀有了。

    而葉諾諾一聽他這話。心中的得意心情更厚一些,並很自然的表現在了臉上,她先是「嘿嘿」笑了兩聲。旋即說道:「當然,這套衣服可是專屬於一葉居的。」

    阮洛聞言。頓時面露訝色,「怎麼,一葉居要改做衣店了?」

    「奉旨行醫的畫冊還掛在裡頭,哪敢啊!」葉諾諾連忙擺手,然後她的語氣稍微緩了緩,才接著說道:「這套衣服是照著我爹那套做的,原本只有我爹穿過,這三套新的,今天還是我第一次拿出來。」

    「是這樣……」阮洛忽然詫異一聲,很快他又盯著葉諾諾問道:「你的眼睛熬成這樣,就是為了昨晚做這個?」

    看到阮洛在話說到後頭時,眼中浮現些許憐惜,葉諾諾心底一暖。知道自己今時年紀尚輕,但總算是在他心中存在了地位,她心裡是高興的,但她不會因為貪婪這喜悅,就攬一些她沒有做過的事在身上。

    垂眸抿嘴欣笑片刻,葉諾諾在心中暗想:我要真會做這一套倒還好了,關鍵是我就算想做,也沒這手藝啊。

    享受完阮洛的關切給她帶去的小幸福,她才抬眸一笑,吐了吐舌尖,攤手道:「壞石頭說我連縫襪子的活都做不好,雖然我很不高興,但又必須承認他說得沒錯。這三套衣服,都是我讓家裡那兩位乳娘代勞的,她們的手藝真的很不錯。」

    在葉諾諾的話還未說完時,她一個沒防備,攤開在半空中的手就被阮洛握住。而等她的話音剛落,就見阮洛掰開她的大拇指和食指,眼中浮現一絲惱火地道:「手指上這麼多針眼,還否認?」

    葉諾諾怔住了,她沒有想到阮洛的眼力那麼好。

    可究竟是他眼力好?還是因為他的關心所至,才會觀察入微?

    望著阮洛責備的眼神,葉諾諾心底卻只聚攏了美好的感覺,可是不知怎的,與那雙微微奕動的眸子對視了片刻,她竟又有些鼻子泛酸。

    雖然那三套衣服不是她縫製的作品,但她卻又是真的被縫衣針紮了好幾下。

    莫葉聽了阮洛的話,也已湊近葉諾諾身邊,看著她手指上少說得有五、六處的針眼,痕跡鮮紅,顯然是新刺不久。看到這一幕,莫葉心底一疼。

    雖然只是被極小的繡花針刺了點小孔,但食指連心,如何不疼?而對於莫葉來說,葉諾諾與她有近同互換性命的交集,這樣的人受到任何一絲縷的傷害,都容易讓她觀之感同身受。

    但身為女子,在看見這一幕時,莫葉心中的變化又會稍異於阮洛,她很快發現異常,立即問道:「你的話我信一半,衣服不是你縫的,但你昨晚恐怕也不是因為失眠才睡得那麼晚。」

    「好吧……其實我本來打算悄悄告訴洛哥哥,免得我覺得丟人……」面對莫葉的質疑,葉諾諾開口回應時語氣變得支吾起來,終於放棄繼續隱瞞,從阮洛的掌心拔出手,自袖子裡掏出一樣東西,遞了出去。又道:「不知道你以後會不會用得著,其實我也不希望你還會用得上它,但又希望在你需要時,能即時用到。」

    葉諾諾遞到阮洛手中的,是一隻比巴掌大一點的布袋,水紅色絹質,邊角縫得有些歪扭。針腳也不太整齊。憑葉諾諾的手藝功底。半宿的工夫不夠她在絹面上繡什麼花樣,但在這只有底色的絹面上,阮洛卻能看見幾處顏色略深一些的紅點。這讓他心頭一刺。

    「這種活以後就別做了,花錢雇別人做也行的。」阮洛望著葉諾諾柔聲開口,良久都沒收起那布袋,「你做這個傷了手。我會捨不得用它。」

    葉諾諾聞言,眼中不自覺的浮升一層氣氳。緊接著她也發現了布袋上的那些紅點,明白過來時,她一把奪過阮洛手中那布袋收入袖裡,乾咳一聲後說道:「我拿回去洗洗再給你。」

    阮洛沒有說話。只是朝葉諾諾伸出了手,微微動了動指尖。

    葉諾諾望著他注視過來的雙眼,他的眼色已經恢復平常慣有的平靜。但這種平靜似乎極具有一種說服力。

    她只得又把那剛剛收回去的醜陋布袋取出,放在那只平伸在她眼前的手上。

    抬眸看了看他的臉色。她小聲問道:「你怎麼……生氣了麼?」

    「讓我來洗。」阮洛平靜如潭景的臉龐上,終於又浮現出淡淡笑容,「免得你拿回去,偷懶不洗,又縫一個,再扎到自己的手。」

    聽出他話裡的古怪處,葉諾諾一撇嘴道:「你這是什麼理由嘛!把它洗乾淨,或是再縫一個新的,哪種做法最省事難道我會不知道?」

    阮洛本來是想逗弄她一句,沒料到她竟較真起來,

    一時間他倒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愣了一會兒,便側目看了莫葉一眼。

    莫葉果然有招,微微一笑說道:「諾諾,你先洗一遍就會明白了。這種布料,若沾上血,是很難洗得乾淨的。阮大哥雖然沒石乙那能做針線活的手藝,但他常在金老闆的布莊走動,識布自有一套。」

    「啊?」葉諾諾驚訝了一聲。

    「還有……」莫葉遲疑了一下,接著又道:「你應該是記得了昨天石乙說過的話,他說那袋子大了點,你就趕緊回去做了個小的。但你沒有留心到,那麼熱的沙,只能裝於棉布袋中。像這樣的絲絹布料,手上摸著雖然舒服,卻沒有棉布那麼耐熱,一燙就會稍微走形的。」

    葉諾諾聽了莫葉這番話,再度訝異一聲,緊接著她就朝阮洛看去,雖然沒出聲,但她那眼神顯然等於是在問他:是這樣嗎?

    阮洛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將那布袋好好收入懷中,然後笑著道:「是與不是,已不重要,但你如果不聽我剛才說的,我可真要生氣了。」

    這話剛說完,他還抬了一下眉。

    「好、好、好。」葉諾諾見狀連忙討好,「我聽話還不成麼。」

    「你可別只是嘴上這麼說。」阮洛握起葉諾諾的手,又朝她那不慎被縫衣針紮了好幾處針孔的手指上看了幾眼,同時徐徐又道:「不要總與別人比,你的這雙手是用來選藥救人的,得保護好了,它有比穿針引線更重要的任務要做,明白嗎?」

    「嗯。」葉諾諾抿緊唇點了點頭,這次她是真明白了。

    一旁的莫葉聞言也不禁動容。

    她不知道葉諾諾此時的感受究竟為何,她只知自己的感受。在莫葉認識的人裡頭,除了葉正名最早旗幟鮮明地支持女兒學醫——那很正常,因為導師就是他本人——其他人思及此事,多多少少會心生些許質疑。

    阮洛是除了石乙之外,第二個這麼果斷支持葉諾諾的旁人。

    而與石乙那種似乎不用思考就能如習慣一樣給出的回答不同,阮洛是在深思之後,還能如此回應。意義類同的話,從阮洛口中說出,就連莫葉這個旁人都感覺到了正面支持的力量。

    想必此時的葉諾諾,心底一定是無比開心的。

    果然,葉諾諾臉上很快綻開笑容,緊接著便說道:「那好,今天就由本醫女帶著兩位藥童上山尋藥。」

    話至這一句,她又從袖管裡摸出一方疊了幾重的布塊凌空抖開,竟也是一片絹布。只是這白絹漿合數層,更細密也更結實,卻不是用來做衣式的料子。

    早在前朝就慢慢退出書寫舞台的白絹再現眼前,阮洛眼中流露出一絲新奇。

    本朝還留存有一些竹簡,但那是有原因的。較早以前某些偏門學者留下的竹簡,上頭有一些類似符,或者圖形字。當世新派學者難以解析。又為了仿製在版印中造成字流失或者體改變,所以保留了最原始的行痕跡,以待後學者再創新論。

    至於細絹行。因為書寫材料價值高昂於已經流通於世,工藝也很純熟了的紙類,並且要在細絹上寫字,所用的墨汁也同樣要求極高。所以這種過於傳統的書寫工具漸漸就被淘汰了。

    看著葉諾諾展示開來的這張細絹,上面的植物模樣圖畫。痕跡尚新,不像是久遠之物,阮洛疑惑了一聲:「這……這是伯父的東西麼?」

    葉諾諾點了點頭,然後解釋道:「現在已經沒什麼人用這種材質書寫了。但我們今天是要跋山尋藥,路途艱難,紙做圖引太脆弱了。所以我爹昨天特別製作了絹畫,用藥水塗過。十分牢靠。」

    莫葉聞言不禁問道:「尋藥的事,是葉伯父吩咐的?」

    經她這一問,葉諾諾倒忽然想起一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他也沒有說要我們必須找到,只是叫我們隨緣而尋,今天出去這一趟,如果沒有收穫,也不要緊。」

    阮洛點了點頭,安慰道:「不要緊,我們本來就是約好爬山散心,若能順手幫伯父一個忙,那自然最好了,若我們沒這個機緣,就當去郊外遊玩,也不算敗興。不過我想我們三人齊心合力,總能有些收穫的。」

    莫葉則是想起一事,又問道:「這草藥有什麼來頭麼?我怎麼感覺葉伯父會那麼叮囑,似乎是有原因的?」

    「應該是吧……」葉諾諾也兀自疑惑起來,緩緩道:「我也不知道他尋這種藥的具體用途。他說在沒尋到之前,他也不清楚這種草藥的真正藥性。但最近一兩年來,他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所以才會總是把一葉居丟給我打理。」

    「如此說來,葉伯父既是很重視這種藥材……」莫葉沉吟了片刻,「……又似乎,他也是在代別人尋藥。」

    葉諾諾聞言,忽然眼中一亮,擊掌道:「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很有這個可能,因為爹跟我說,如果我們有幸找到這種藥,不要將其折斷,而是連著它根下的土,一起鏟走。」

    「這是要活的。」阮洛沉思片刻後微微點頭,「葉妹的推測應該沒錯。」

    聽阮洛贊成自己的想法,莫葉緊接著又問道:「葉伯父今天會一起來麼?」

    「我爹不同來,他得留在一葉居,那兒不能缺人。」葉諾諾在回應莫葉時,心裡的一個疑惑再次冒了出來。

    其實她也覺得奇怪,最近一兩天父親的行蹤有些異於平常。

    以往他去山裡一趟,會在裡頭一待就是一整天,昨天卻半道就回來了。並且昨天聽自己說了阮洛的事之後,他乾脆就留在家沒出門,倒把自己給

    派出來了。

    今天聽莫葉提了一句,她才恍然,原來父親很有可能是在幫別人尋藥。可同時她又覺得很不可思議,父親為這藥可是往山裡跑了兩年多,若不是一葉居掛著那幅畫,他可能要直接搬去山裡住了。

    父親雖然看著越來越懶散,不怎麼管一葉居的事,但她知道,父親從未真正放下過行醫之德。他每天不論在外面忙了多久,傍晚都必然會回來,翻看一葉居診歷,若有疑難雜症未療,次日他都會親自出診一趟,留在醫館的應急藥也都是最好的。

    葉諾諾在說了父親留守醫館的事之後,見莫葉沉吟起來,不禁問道:「姐,你在想什麼?這樣有什麼不妥麼?」

    「沒什麼。」莫葉收了心中所思,微微一笑,說道,「只是覺得如果葉伯父能一起來就更好了,若沒有他的直接指引,我和阮大哥都是外道人,怕會認錯。」

    不知怎的,葉諾諾忽然想起一葉居的事來。心緒微沉。到了如今,連她也能明白,掛在一葉居的那幅畫代表著什麼。

    宮中那位貴人,不知出於什麼緣故,竟想將父親軟禁在京都。以往那個人如此作為,行跡藏得好,可當三年前那幅松柏圖來到葉家。這行為漸漸的就明顯起來。

    阮洛不知她此時心裡的想法。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還以為是她因為父親不來而心生鬱悶,便鼓勵了一聲:「沒關係。我和莫葉今天都給你當藥童,葉醫師唯一的傳人,今天要好好表現。」

    說罷,他還伸出一指。在葉諾諾的鼻尖輕輕刮了一下。

    有點涼,還有些癢。在阮洛收手之後,葉諾諾還自己摸了摸自己鼻頭上被他碰觸過的地方,沒來由的忽然就有了積極勁兒,當即拍了拍胸脯。目光一指莫、阮二人,大笑道:「對,你們兩個今天都要聽我指令。」

    雖然不知道葉諾諾剛才臉色突然微沉的原因是什麼。但莫葉能清楚另一件事,那就是比起看她鬱悶。她還是更喜歡她常常開心的樣子——儘管這丫頭一高興就容易扔大話。

    莫葉忍不住打趣一句:「你當你是女將軍呢!」

    不料阮洛在一旁笑著點頭道:「不過,今天諾諾就是我們這支尋藥小隊的主將,嗯……如果腰間再佩一把大刀就更威風了。」

    葉諾諾聞言靈機一動,哈哈大笑道:「我帶了鐮刀啊。」

    ……

    眼見時間已經不早了,屋外陽光明媚,三人便不繼續在屋子裡嬉鬧,準備出發。莫葉換上葉諾諾帶來的那套奇怪衣裝,等這衣服穿到自己身上,再待肢體一番活動,她才真正感覺到這套衣裝的奇特處。

    在換衣服的過程裡,葉諾諾陪著莫葉,除了進行指導,還做了一番解釋。

    靴子之所以會是皮質,且筒高至小腿肚,是作為足部保護,尋常布鞋在遇到山路荊棘時,可能會擋不住尖銳而被刺穿。並且深山多深草,靴子做成這個樣子,還能保護足部抵禦草叢中可能存在的毒蟲襲擊。

    除了葉諾諾解釋的這些,莫葉自己還能感覺到,這套青布衣並不似它表面看上去的那麼單薄,不僅具有夾層厚度,而且在膝蓋、手肘、手腕部位,全都再加一道較硬的牛皮面料。

    不用葉諾諾解釋,莫葉已能推測,這是為了防止人可能在滑倒時,衣服能最大限度保護人體容易挫傷的關節部位。

    這是一套經過嚴謹考量後製作的衣裝,它雖然有些奇特,不太美觀,但明顯極具實用性。而在這衣服上的種種發現,影響莫葉格外留心的最關鍵的一點,是她因此想到了五叔那身貼身剪裁的勁裝。除了他以外,程戌身上似乎也是那一套黑衣從不離身。

    想到這裡,莫葉心起一念,笑著道:「很獨特,沒想到葉伯父還有這種新奇創造。」

    葉諾諾「嘿嘿」笑了兩聲,猶豫了一下後才道:「其實這套衣服被改成這個樣子,一大部分設計都是壞石頭出的主意。」

    因為石乙常常取笑葉諾諾,雖然他話語裡沒什麼惡意,但往往能迫得她無言反駁。葉諾諾心裡惱,又不是真記恨,便給他取了這麼個綽號。

    「他的設計?」莫葉聞言不禁詫異一聲,同時心中又默然想道:石乙……難道伍書與他來往不到一個月,就教了他這個,這也太不可能了。

    葉諾諾十分理解莫葉會面現驚訝神情,事實上對於石乙為何能有那麼多新奇想法,她心裡也一直感覺很驚奇。那傢伙常常帶著一股無賴氣質,但卻又有頗多智慧,並且真正相處下來,就會發現他的心地其實還蠻善良的。

    大約一個月之前,通過莫葉的介紹,葉諾諾與石乙結識。但讓人意外的是,這兩人坐於一桌沒聊多久,不知為了爭辯什麼,當場吵翻了。

    若不是看在莫葉的面子上,葉諾諾在那一次見面之後,也許就會徹底與石乙翻臉。

    這樣的他如果客訪葉府,有葉諾諾對他的不良情緒打頭陣,極為袒護女兒的葉正名沒準會像上次趕程戌時那樣,直接用掃院子的竹笤帚迎面將他抽出去,又怎麼會與其合作改制採藥穿的衣服?

    關鍵點就在於,石乙遇上葉正名的地點。是在城外。

    十多天之前,葉正名在上山尋藥的過程裡出了點事,滑下山坡。好在他久有行走山路上的經驗,腳滑的時候及時調整身姿,那一摔只是在臉上留了點挫傷,沒傷筋動骨,但一身衣裳全都破了。樣子頗為狼狽。

    微微瘸拐身子回來的葉正名走至半路上。是石乙扶著他回到城內的。

    陌路相幫令石乙留給葉正名的印象頗好,有了這份先入為主的看法在

    ,當石乙堅持要扶著葉正名直接回到葉府時。任葉諾諾如何衝他撇嘴瞪眼,最多招來葉正名的幾聲訓誡,卻都是衝她去了。

    不過,葉諾諾對石乙徹底改變初識時的成見。也正是在這一天。

    為了表達謝意,葉正名留石乙吃了頓家常飯。其實他也有些好奇,原來自己的女兒還早自己一些認識了石乙,只是兩人之間似乎存在什麼誤會。等在飯桌上聊開這話題,葉正名當即笑了。

    為了讓父親對石乙的態度快速倒向自己這一邊。葉諾諾悄悄在第一時間告訴了父親,石乙來自東風樓,別看他在飯桌上一臉良善微笑。其實骨子裡無賴得狠。她卻不知,因為上一輩人的關係。她的父親對東風樓的瞭解遠遠比她周詳,只需她這一句話,反倒讓他記起了石乙真正的身份。

    儘管葉正名目前還不準備告訴女兒,石乙的真正身份,多多少少能與葉家有所關聯,但女兒這暗地裡使壞的一句話,倒讓他對眼前那個少年小子更友善了些。

    葉諾諾適得其反,還感覺非常莫名其妙。

    不過,如果石乙不耍他那一套戲弄人的法子,他個人的閃光點還是很明顯別緻的。飯桌上的石乙見葉諾諾滿臉不樂意的樣子,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逗弄她,就轉言跟葉正名談起改製衣服的事。

    石乙不會對時裝有太多興趣,但對於講求實用性的工作著裝,他的確有著比這個時代的人更為豐富的見解。而他會主動提及這些事,出發點也是好的。

    得知葉正名是位經驗豐富的醫師,本來可以每天坐在自家開的醫館號脈開處方做些清閒活,可他卻常常為求好藥,親自往山裡跑,石乙不禁對這位恪求醫道的醫者心生敬意,便想要用自己兩世的見識儲備為這個可敬的醫者做點什麼。

    而在聽了石乙的改裝見解之後。不止是葉正名,連對他有成見的葉諾諾也終於徹底改變了對他的印象。

    必須承認,一個人如果擁有卓越的才幹,也可以憑此遮蔽一些他性格上的瑕疵。

    按照石乙的指點,首先縫製成的一套,自然是衡量了葉正名身形而作,成衣效果也令他再次忍不住的讚歎。葉諾諾見父親穿那一套實用又精神,她當然也嚷著要一套,這本不是難事,但等她有得穿了,她立馬又想到了阮洛,不過她堅持要給阮洛做一套這種衣服的目的,卻是早就想好的遊山玩水。

    至於第三套,甚至還有第四套,則是府裡兩個丫鬟羨慕所得。

    葉府主僕關係雖然親近,但也不至於特地為僕人製衣,只是這兩個僕人有些不一樣,一個是葉正名的拌藥好幫手小丫,另一個是醫館助手小英。這兩個人如今在葉府的意義,遠大於端茶倒水的僕役,沒準以後會成為葉正名傳授醫技的女徒弟。

    考慮到她們今後可能也有隨葉正名上山訪藥的時候,葉諾諾便也給她們都做了一套,沒想到今天趕上好用途了。

    莫葉穿的是小英的那一套,還算合身,葉諾諾領著穿戴整齊的她一邊往外廳走,一邊說道:「沒想到壞石頭肚子裡的花招還挺多的,有空我得再去找他,問問那沙袋的事。」

    莫葉暫時收了心中所思,笑著說道:「如果你再當著他的面喊他『壞石頭』,小心他真的對你用『花招』。」

    葉諾諾聞言只撇了撇嘴,沒有再說話。

    只在廳中等了片刻,阮洛也已經穿好那套奇怪的衣裝,從偏室出來了。他的這套衣服是葉諾諾照著他的身形量了尺寸後做的,應該很合身才對,但當他走出偏室時,葉諾諾卻一眼看出,那衣服穿在他身上,有幾處都歪扭了。

    顯然是服侍他的丫鬟也沒見過這麼奇怪的衣服,自然幫不上什麼忙了。

    而與莫葉一樣,換裝後的阮洛在見到葉諾諾的第一句話,也是問這衣服的來頭。

    實際上阮洛的心裡對這奇裝也存在質疑,但他思考的出發點不同,年少時有過一小段軍旅生活的他,看著這套衣服有些眼熟,但其奇怪的款式又不完全等於軍裝——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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