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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重生禍福 文 / 碧羅

    四週一片漆黑,分不清是在睡覺,還是在做白日夢。

    茫無焦點的黑暗中一團白光莫名俯衝而來,沈青鈺潛意識裡掙扎著想伸手去擋——

    或者,那不是擋,是推,是拒絕那團白光的靠近。

    她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那樣做,只模糊地意識到這似乎是身體受到攻擊自然而然的反應。

    然而,尚未來得及做出相應的動作,黑暗裡彷彿有一雙眼睛在牢牢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般,立刻響起一個毫無感情的聲音,那聲音似乎是從鼻腔裡哼出來的:「怎麼,你後悔了?後悔方纔的那個約定?」

    「約定?」

    「對,約定。」那個聲音清晰分明。

    沈青鈺越發茫然:「我不記得和誰有過約定。」

    「哈!」黑暗裡一陣冷風刮過,隨即一聲歎息,「也罷!忘了也好,你只要銘記自己重生的初衷,本官相信終有一日,你必定會履行那個約定!」

    「重生的初衷……」

    就在沈青鈺細細咀嚼這幾個字之時,那個聲音大笑著消失在黑暗中。

    與此同時,那團白光似乎算準了她正在失神,乘隙鑽入她的身體……

    ※※※

    渾身濕濕的、黏黏的,還有點熱,整個身體好像陷在了一片溫熱的泥濘裡,那感覺說不出的難受。奇怪的是,額頭似乎涼涼的,手指能動還能彎曲。眼皮雖有些沉重,但輕輕一睜,就是一片天光豁然的舒爽感覺——如同經歷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夢才剛剛甦醒。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沈青鈺才算是適應了身體各方面的不適感,同時清醒過來。

    在這個以修仙者占主導地位的世界,追求長生就如同吃飯穿衣一樣,對於多數人來說更像是一種習慣。長生,雖是逆天,但對於那些與修仙有緣分的人來說卻是一種確實存在的可能。而返魂重生的事,前一世她也是有聽說的。沒想到,這等可以說「逆天」的事情,竟落在了她的頭上。

    為什麼?

    難道是因為臨死之際的那個願望?

    或者,是方纔那個聲音所說的「約定」?

    關於重生的初衷……

    沈青鈺靜靜地躺著,又思索了片刻,一點點消化自己重生的事實。

    可是琢磨來琢磨去,腦海裡反覆回放的都是前世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

    一觸及那些記憶,她的頭就開始痛了。

    她本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既然一時想不明白,索性暫時拋之腦後,先應對眼前的變故才是要緊的。

    沈青鈺站起身時,被地上的土坷垃絆了個趔趄。

    她皺著眉,彎腰欲拾起那土坷垃,誰知它已經散成了一堆紅土。

    再循著那紅土望過去,她一下驚呆了。

    如果把此刻天上飄著的白雲比作美人,那眼前的這一片湖水,就像是專門給美人擺放的鏡子。

    倘若是平常的湖也無甚納罕的,偏偏這面碩大的鏡子,竟是在她所處的這座山的山頂上。

    更奇特的是,這是一面三色鏡。

    一色清水如藍,一色碧綠欲滴,而那一色紅褐則如同絢麗的晚霞,甚是奪人眼目。

    沈青鈺下意識咬了咬唇,切實的疼痛,讓她清楚地知道這不是在做夢。

    不過,眼下還不是欣賞美景的時候,因為,她發現湖邊除了方纔那種特殊質地的紅土之外,寸草不生。

    且不用靠近那三色湖,沈青鈺即明白了方纔那「濕濕的、黏黏的」感覺是從何而來。

    三色湖上空籠罩著一層氣體。

    莫名的好奇心促使她忍不住走過去,想一探究竟。

    然而,就在她的腿才邁出半步之時,腳下的土地顫了顫。

    怎麼回事?地震?

    沈青鈺強自壓下心底升起的一絲不祥的感覺,試探性地再往前邁出一步。

    然而,那一小步才踏下去,震顫的感覺立刻從腳底板飛快竄向全身的每一根神經,整個人不由得就哆嗦了下,沈青鈺抬腿就往後跳開!

    隨著她的迅速遠離,片刻前紋絲不動的三色湖,彷彿回應周邊的震顫,突然間發出了一聲悶響。像打雷,也像是巨人在打噴嚏。

    沈青鈺那一下迅猛地跳開,既是出於本能,更是因為一股來自湖上的威壓直逼而來導致的。而那聲悶雷,似乎是三色湖即將發生巨大變化的一個提醒,提醒她若不跑快點,待會不但會死,恐怕還會死的很難看。

    她一面飛快地向山下跑去,一面忍不住轉頭看向身後。

    只見湖中似有一道氣柱沖天竄起,一瞬間更加重了心底那份極度不妙的預感。

    才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而且看自己這個頭似乎是回到了十一二歲——那就等於是一條嶄新的命,沈青鈺可不願人生二度才開始,就這麼白白地丟了。

    跑!拚命跑!

    儘管如此,身後來自那氣柱的威壓,宛如長了眼睛的咒法一般,竟一路尾隨而行。

    幸好這山不高,目測約莫三十來丈的樣子,而且一路都是山頂上的那種紅土,沈青鈺倒也沒費多少工夫就跑到了山下平地上。

    然而,令她倍覺詫異的是,四圍的平地上居然散落著好幾座高度略低一點的土丘。估計方才想問題太過投入,一時沒有注意到。

    更要命的是,那些小土丘似乎與那座山丘連成一氣,爭相發出轟隆隆的雷鳴。

    只片刻的功夫,整個土丘地帶就被籠罩在一片濕漉漉的霧氣之中。

    那些霧氣吸入鼻中,有些刺鼻難聞,好在沈青鈺並沒有感到什麼不適,也就沒把如此惡劣的環境太當回事。

    看了看天色,日頭偏西。

    無論是否地震,是否有別的變故,得趁著天黑之前,盡快離開這個地方才行。

    沈青鈺竭力保持著鎮定,保持著清醒的頭腦,無奈天不遂人願,一直將整片土丘地帶跑了個遍,仍然找不到出去的路。

    在走過的地方做記號,一遍遍記下每座土丘的輪廓,或者一直順著太陽下落的方向走……各種對付迷路的方法都試過了,依然徒勞無功。

    入夜後,那些土丘鬧騰了一下午,似乎也累了,雷鳴聲居然慢慢消失了,而吸入鼻腔的空氣也一點點變得澄淨起來。

    沈青鈺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慶幸,幸好沒發生什麼,要不然,她就算不被餓死在這裡,也要先被那莫名其妙的威壓一點點困死。

    等到四周終於恢復靜謐時,沈青鈺再也支撐不住,一頭倒在了土丘一角。

    此時她又渴又累,即便知道不遠處的山頂上就有現成的湖水,她也懶得去想了,且不說那水能不能喝,單只說重新爬上山頂,就足夠累壞她半條命了。

    滿月高懸,清輝籠罩出小女孩孤單的身形,甚是淒涼。

    也不知睡過去多久,沈青鈺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早上。

    試了試體力,估計還能撐上一日,沈青鈺朝著日頭升起的方向,暗暗給自己打氣。

    昨日來來回回走了十幾趟,都快把所有的土丘數了個遍,依然不得出路,仔細想來,多半是當時身心太過緊張、焦急所致。

    今日趁著那些土丘還沒有來得及打雷發作,趁著那三色湖還沒噴氣,時間比較充裕,務必要冷靜找對出路。

    一路順著太陽的方向,不急不躁地朝前走。

    一直到了正午,雖然未曾再像昨日那般迷路,但前方依舊是一片廣袤的紅土和三兩座土丘,彷彿永無盡頭。

    就在身後隱約有雷鳴聲傳來,那種莫名的心慌再度襲來之時,轟轟轟——

    伴隨著一連串驟然響亮的雷鳴,沈青鈺強壓住砰砰亂跳的心神,深吸一口氣,連滾帶爬地上了前方一座小山頭。

    好半天,她不敢睜眼。

    一直等到身後那陣雷鳴暫時歇停時,她才緩緩地,忐忑地,睜開了眼睛。

    墨色層染,山峰高聳。

    視線裡,出現了一片綿延的山脈!

    那才是真正的山!

    此外,山脈之下,一片廣袤的叢林,正迎風擺出如海的林浪!

    「天不絕我,必有後福!」

    沈青鈺按耐不住心頭狂喜,那句話幾乎脫口而出,一天一夜的勞累與焦慮在這一刻化作兩行清淚宣洩而出。

    不過,這喜悅來得快去得也快,下一刻,沈青鈺就被一陣刺鼻的惡臭熏得直皺眉頭。與之前三色湖噴出的那霧氣的味道不同,這分明是腐肉的味道。

    很快,沈青鈺就尋到了惡臭來源——那是山腰上的幾條屍體。

    那些屍體大部分已經腐爛了,一眼掃過去,沈青鈺就發現了異常:那些「人」都穿著整齊的青灰布袍,個個面色安詳,然而臉上的皮膚發紫發脹,有的甚至已經融化成了一個個凹坑,骨頭森然可見……

    強忍住欲嘔的感覺,沈青鈺趕忙移開了視線。

    可下一刻,她突然看到在那一堆屍體的四周,竟還散落著大量的骷髏,有的半掩在土裡,也不知那地底下還埋了多少。

    再向著山腰的其他地方走了幾步,才發現,周圍一片白森森的光,骷髏多得簡直難以數清。

    她雖是小女孩的樣貌,靈魂到底是前世經過諸多人事的。前世她雖懶於修仙,但對修仙界的殘酷深有體會,看到這些屍體、骷髏,難免想起了那些不好的記憶。

    心頭一陣毛骨悚然,胃裡一陣陣的痙攣,渾身也是極度的不自在,好像周圍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什麼人?!」果然,當她小心地走下山頭時,通向山脈的那片叢林裡立刻竄出一道影子,好像守候已久。

    那是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身材瘦削,行動十分敏捷,若不是她早有防備,提前後退了幾步,幾乎就被那直奔過來的少年一把捉住。

    沈青鈺並未搭腔,仰頭看了一眼半山腰的那些屍體,防備地看了眼少年,腳下卻有些躑躅。

    儘管這少年面色冷淡,但眉目清秀如畫,竟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你——」

    少年突然停在幾步之遙的地方,同樣愣愣地看著她。目光突然一轉,看向她身後,接著又拉回視線,將她上下一番打量,臉上的神色變了幾變,一副不相信她是從身後那土丘地帶走出來的表情。

    沈青鈺被他盯得後背發涼,順著他的視線看向身後,莫名一驚。

    只見方纔她跑出來的那片土丘地帶,上方瀰漫著一層紅霧,紅霧不停地翻湧吞吐,彷彿有魔物即將誕生,那景象既壯觀又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四小姐,真的是四小姐!」就在沈青鈺和少年一同怔住時,就聽另一個聲音自叢林那邊傳來,雖隔得遠,那聲音裡的驚訝與激動卻是遠遠就能感受到的,「池瑞,你還站在那裡幹什麼!連四小姐也認不出?還不把她帶走!」

    一聽那「四小姐」的稱呼,沈青鈺的記憶立刻開了閘般打開了一個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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