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忘憂之劫 文 / 碧羅
傳信符燃燒後所化之字十分潦草，像是龐舒夜匆忙中寫的。
只有短短的一句話：師妹，青巖山危矣，速速離開，重陽山湟浦鎮十里外湟浦碼頭相見。
重陽山距離此地千里，幸好她學會了御劍飛行，雖然速度有限，但在半日內趕過去應當無礙。
這二十年來，她一直在青巖山水雲洞中潛心修煉，不曾下山過，也不曾被人打擾。皆因這座中型靈脈在千董宗管轄範圍之內，當年千董宗主董天擎也承諾不會讓人侵犯此地，但為何才過去了二十三年，千董宗主就背棄諾言，撤去了外面的防護？
從正道勢力曾經不遺餘力誅魔的行動來看，董天擎的確稱得上是正道執牛耳人物，說話自然是一言九鼎，不可能輕易食言。
但若是有人覬覦此地，千董宗巡山弟子應當早已蘀她清理，為何龐舒夜卻提醒她「青巖山危矣」？！
唯一的可能便是：如今就連千董宗也對環伺青巖山之人無可奈何了！
沈青鈺匆匆將小炎龍收進了靈獸袋中，尋了一條十分熟悉的山谷暗道，連夜離開了青巖山，第二天日出時分趕到湟浦碼頭。
此時正值初秋，薄霜將整座碼頭籠罩，四周人煙稀少，不遠處的湟浦鎮在秋霧中若隱若現，而重陽山屹立東方，背後秋陽初照，灑落萬千霞光，輕拂河面，漾起粼粼波光。景色美則美矣，卻透著幾分寒涼。
重陽山是師父蒲荷的修煉之地，沈青鈺眺望此山，不由心生幾分感慨。
時隔二十多年，不知師父如今是何情形？拂雲谷、夢園，還有阿墨創立的鼎劍樓又有何動向？素寒是否找到池瑞？當年她聯合逍遙閣一起清除了遊仙莊勢力，不知後來遊仙莊有沒有再派人來犯？又想到了吉良馬成才，憑它的資質應當已經進階到凝形期了，它跟著玄霄回去炎境修煉，後來有沒有吃苦？
想到玄霄。沈青鈺心口微顫，嘴角泛起一抹苦澀。
當年因為玄霄逼迫成才施展「靈犀術」和「瞳鏡術」來偷窺她的一舉一動，為了防止他故技重施，閉關之後，每當感覺到心音有波.動時。她立刻將其強壓下去，使他無法利用吉良馬再打探她的動靜。這樣一來，等於切斷了和成才、玄霄的聯繫，修煉時耳根清淨了許多。
一路想了許多，沈青鈺到了碼頭邊的棧橋時，忽聽前方岔道口傳來車轱轆聲，凝神望去，便見十四、五個凡人，男女老少皆有。有的推著板車，有的背著包袱，擠擠挨挨地往碼頭這邊匆匆趕來，一副被人追趕的樣子。
沈青鈺滿腹疑惑，一個瞬移飄然迎過去，截住了一名臉色蠟黃的婦人開口詢問。
那婦人顯然已看出她是修仙之人，立時惶恐地下跪：「仙大人饒命，還請手下留情。不要抓我們！我們已經離開了忘憂谷，絕不會再回去，還請仙大人饒了我們，放我們一條生路！」聲淚俱下地向左右、身後人招手，「大家快跪下來，一起求仙大人！」
婦人如此一說，她身周之人也都跟著求饒，一時間，哭聲響成一片。
沈青鈺頓感一頭霧水。眼下只有先安撫道：「大家快起來吧，我與你們素昧平生，好端端的，怎會濫殺無辜？你們遇到了什麼事，不妨說來聽聽，或許我可以幫助一二。」
婦人半信半疑地問道：「難道……仙大人不是從忘憂谷那裡追來殺我們的？」
「不是。」沈青鈺柔聲道，「我並非此地人。」
婦人怔怔地站了起來，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地鬆了口氣，但仍然一臉警惕地看著她。
沈青鈺一問之下才知道，忘憂谷竟是師父蒲荷親自管轄的一處神秘之地。
忘憂谷的入口。在重陽山南面的一處深谷中，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開啟進入。
而這些凡人來自湖洲各地，大部分都是因為居住的地方遭修仙者侵佔，後來被蒲荷收留，引至此地隱居。可以說，忘憂谷就是他們心中的世外桃源。
然而，近些年來，忘憂谷陸陸續續入駐了大量的修仙者，谷中日子就不太平了。
就在兩日前，忘憂谷更是遭到了毀滅性的攻擊，發起攻擊的，大部分也都是和谷中高手旗鼓相當的修仙者！
「蒲仙人帶著谷中四大護法，一齊對付那些壞人，但最後，蒲仙人卻不知所蹤，而四大護法也都受傷了！」婦人神情緊張地說道，「顏大人說，那些闖進來的修仙者並不是衝著我們這些凡人來的，我們只要離開忘憂谷，離開重陽山這一帶，自然就安全了。方纔，我誤以為姑娘是追來的修仙者，情急之下，才衝撞了姑娘，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顏大人？」沈青鈺微微一驚，「你說的顏大人，是不是名叫顏七？」
婦人愣了一下，繼而大喜：「姑娘認識顏護法？」
沈青鈺點了點頭，見眾人都好奇地看著她，想了想，不由溫聲寬慰道：「顏大人做事向來縝密，我想，他不可能讓你們無處可去，必定早有安排。」轉頭看了眼寬闊的河面，對婦人道，「若我沒有猜錯的話，有人會在這碼頭接應你們，送你們離開此地，是不是？！」
那婦人點頭同時迷惑不已，眾人更是個個呆住了。
眼前這鸀衣裳的修仙女子，真如仙女下凡，不但容貌脫俗，而且冰雪聰明，認識忘憂谷四大護法之一的顏七不說，還能猜出他們的行蹤？
「來了，龐大人來了！」就在大家說話之際，薄霧之中，一艘帆船迎風而來，立時有孩童高興地拍手高喊。
「是龐大人，龐大人終於來了，這下子我們有救了！」婦人喜極而泣。
「龐大人真是好人，受了傷，還趕來救我們，往後我們一定要報答龐大人的恩情！」
……
聽到這些讚美之詞，沈青鈺心神微微激盪，看向帆船，便見一人卓然而立，正是師兄龐舒夜，他的身後還跟著一人。
龐舒夜仍是那一副雪人公子的模樣，長髮在風帽下獵獵飛揚，眼睛似乎捕捉到了她的目光，渾身一僵，隨即雙手捏訣運功。那帆船立時飛一般向碼頭這邊竄來。
「如意？」沈青鈺很快看清，龐舒夜身後站立的少年竟是如意，不由將他一番打量，發現如意長高了許多，但看他在那邊手舞足蹈的樣子，分明還像個孩子。
「舒夜，你看你，一見到沈姑娘，就急成這樣。她就在那裡，又不會跑掉。你把船開這麼快，是想讓我掉進河裡嗎？」如意扶著船舷，瞪著前面掌舵的白衣男子，嘴角翹得可以掛葫蘆了。
「如意，待會上岸後，你不要和沈姑娘說忘憂谷的事，就算她問，也不要說。」龐舒夜壓低了聲音，頭也不回地說道。
「……好吧，看在你這麼辛苦救人的份上，我就不給你添亂了。」如意看向棧橋上的那些凡人，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不過，我不說，不代表別人不會說。此番忘憂谷出事，章護法受傷了，而他的雙親遇難，還有拂雲谷、夢園的那些人，曾經都是沈姑娘很在乎的人，你若是瞞著她，什麼都不說，就這麼把她，連同那些凡人送去紫鏡湖。等到了那裡後，她若是知道了真相，依她的性子，肯定還會再回來營救忘憂谷。」
「不行！在師父還未回來之前，忘憂谷十分危險，我絕不會讓她進去！何況，忘憂谷已經被世天、小七封鎖，她就算想進去也不容易！如今，只要你、我、葉星辰三人對忘憂谷之事守口如瓶，就不會出什麼岔子！」龐舒夜說著，拉了拉風帽，鄭重其事地看了眼如意，「你定住船身，我帶師妹他們上船，馬上離開此地！」飄然縱起，人已如雪鷂落在了棧橋邊。
「龐大人！」那些凡人齊齊參拜。
「大家快跟著如意上船吧！」龐舒夜一邊催促，一邊越過人群，走向沈青鈺，開口喚道，「師妹！」
「師兄！」沈青鈺迎上前。
兩人彼此看著對方，一時竟相顧無言。
距離上一回重陽山一別後，已過去二十三年，因為修仙，彼此外貌都無甚變化。
但沈青鈺卻在龐舒夜緩緩靠近的那一刻，發現他還是有一些細微的變化。原先白至透明的皮膚，竟泛著一絲絲病態的淡青色。忽地記起他的蓮華法身距離大限之日，恐怕不足兩年時間了，難道是因為大限將至，他的身體已經開始蒼老了麼？
龐舒夜罔顧她目光中的那絲疑慮與擔憂，匆匆說道：「師妹，先隨我一起離開此地再說。」
沈青鈺點了點頭。
帆船很快化作一個黑點，消逝在晨霧中。
奔跑了一夜的凡人又困又餓，上船後各自分了些乾糧吃，都裹著行李睡去了，甚至無人詢問這艘船要去往哪裡。
龐舒夜如今是忘憂谷四大護法之一，其為人已使大家相信他不會害他們。
不過，沈青鈺可不想就這麼稀里糊塗地離開重陽山，休息片刻後，忍不住問道：「師兄為何說青巖山有危險？還有，忘憂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等到了地方再說。」龐舒夜回答得極為含糊。
「沈姑娘還是別問了，舒夜是不會說的。」如意多嘴了一句，惹來龐舒夜看了他一眼，立時閉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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