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八十九章 無悔選擇 文 / 碧羅
桑芷足踏蒼穹盾，出了炎境，過湖洲、瑞洲，十日後，到達晚洲、瑞洲相交的邊境之地——幽冥城。
又三日，在天星樓主帶領下，桑芷順利進入雲夢秘境，與沈青鈺、玄霄、明海在紅果林會合。
沈青鈺早就聽玄霄說起過「桑芷」其人，一直無緣得見，這一日見了他本人，十分好奇他「月族玉蟾宮七皇子」的身份，忍不住將其細細打量了一番。
桑芷穿著一件繡了白蘭花的銀色絲袍，不過，大約路上走得急，那絲袍明顯沾了泥土，披在肩頭的長髮也打了結，雖然和玄霄寒暄時，他銀灰色的眸子裡帶著笑意，但那笑容怎麼看都有些勉強。
四人各自將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不免唏噓感歎了一番。
玄霄問起桑芷是如何來到雲夢秘境的，桑芷露出一副得意的笑容：「我和你們一樣，也是跟著天星樓主過來的。不過，我沒你們那麼倒霉，被人推了進來。你們不知道，我往陰冥輪台的南門中跳時，身後的修仙者，一個個瞪大了眼睛，都說『瘋了，這人瘋了！雲夢秘境是修仙者的禁地，他居然敢往裡面跳！』那個表情，真是好玩。」
玄霄還沒問上幾句，桑芷便失了骨頭般軟在椅子上，直呼：「髒死了！髒死了！有沒有洗澡的地方？」
烏蓬一邊給他倒水喝，一邊指著外面的小河，道：「桑公子，順著河的下遊走，前面有一片竹林，那裡有個水潭可以洗澡。」
「……好吧，雲夢秘境果然不是什麼好地方，你且帶我過去吧。」桑芷一副勉為其難的表情，他將別的事情暫時擱下，先跟著烏蓬去了那方水潭。
半個時辰後，桑芷洗澡回來。換了身乾淨的衣袍，整個人清爽了許多，就連面上的笑容也終於自然了。
潔癖……沈青鈺暗暗給他打上這個印象，卻見他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眼玄霄。收斂了那一分懶洋洋的笑容，一臉鄭重地對明海道：「你確定在荒島上看見的那個女子是我妹妹？」
他這一問，沈青鈺又給他加了一個「遲鈍」的印象，不由得開口道：「桑公子你既然懷疑，為何還要跑這一趟？」
桑芷苦笑道：「沈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妹妹她當年為了舀到一樣寶物，從修羅道中返回靈界。本來我與她約定，在位於東蘇的一個岔路口相見，但我在那裡苦等。卻遲遲等不到她，我便想進去找她，卻發現修羅道的位置已經改變，那岔路口也不見了。」
沈青鈺想了想，道：「那後來你有沒有去找她？」
桑芷搖頭道：「找了，我想辦法找到了新的入口，在修羅道中，我只找到母親給她的一塊蟠龍秘玉。蟠龍秘玉靈性十足。一旦主人佩戴後，可以幫主人吸取靈氣，補給主人的精氣。妹妹自小身子弱，是月族人中法力最低的弱仙，笀命不足千年。」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我們玉蟾宮一脈，除了妹妹，其餘的兄弟姐妹都是靈仙。我母親為了讓她修成靈仙，便專門為她打製了蟠龍秘玉。玉在人在，玉亡身亡。當時，我看到那玉，便以為妹妹已經……已經死了。」
「那真是奇了！」明海皺起眉頭，「當年在荒島上，我的確看到了『桑公主』！」說著，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難道我看花眼了？」
沈青鈺也覺出了蹊蹺，正暗自思忖這其中的矛盾之處。便聽一直沉默的玄霄道：「這幾日，我們已在雲夢秘境的陸地上找遍了，的確不見你妹妹的蹤影，不過，火焰已經去找荒島的位置了，等找到了，再去荒島一探究竟不遲。」眸光一沉，又道，「當然，那荒島的所在，也是走出雲夢秘境的關鍵之地。」
桑芷點了點頭，復又疑惑地道：「霄君，你說的『火焰』是誰？」
「就是一條小龍。」明海急忙解釋。
他這幾日已經見識了沈青鈺那只騎寵的厲害，說起來還有些頭皮發麻的感覺，又補了一句，「一條會飛，火氣不小的小炎龍！那小傢伙第一天見到霄君，莫名其妙地發脾氣，到處噴火，差點把這座竹樓點著，後來，霄君和沈姑娘一齊出手，救了火，把它馴得心服口服，它才乖乖聽話了。」
「炎龍？」桑芷看向沈青鈺，若有所思，「沈姑娘你該不會是從炎境抓到它的吧？」難怪二十三年前，她願意讓玄霄帶走吉良馬，想來這條小炎龍霸佔了成才的位置。
沈青鈺搖頭道：「它是葉星辰在業火池中找到的。」
「業火池？」桑芷微微一驚，明白了什麼，頗為擔憂地看向玄霄，「霄君，等火焰再長大一點，若是發覺你霸佔了它父親的法身，找你報仇的話，那就麻煩了。」
「孤隨時恭候。」玄霄淡淡道。
一旁的明海聽了桑芷的話，卻瞪大眼睛「啊」了聲，恍然大悟。
他一直好奇誰的法身能夠承受斑斕王的元神，還擔心霄君復活後笀命不長，如今聽桑芷這一說，才稍稍放了心。
炎龍是龍族的旁支，霄君為青龍一脈，借炎龍的法身復活自是再合適不過，但想來當時必定發生了一場惡戰。
而聽桑芷的意思，霄君在業火池復活，沈姑娘也在場，極有可能都目睹了整個過程。這樣一想，明海再看面前女子時，便越發覺得她親切起來。
當然，最讓他感到振奮的是，東海星府的太子葉星辰竟然也在場。
直到第二日早晨，小炎龍火焰從黑海上飛回，桑芷才算真正見識了這小傢伙的臭脾氣。
這一日，烏蓬已經造好了去往荒島的木船，沈青鈺用心音和小炎龍溝通過，知道它已經打探到荒島的位置，眾人便準備即刻去往荒島，但臨走的時候，小炎龍卻四爪朝天地躺在地上耍賴，非要吃上一頓烤肉才肯帶路。
烤肉的苦差事，最後還是交給了烏蓬去做。
當然了，在小炎龍吃著香噴噴的烤肉時。腦袋上也吃了一頓爆栗，外加眾人輪番的喝罵。
不過，在沈青鈺看來，小炎龍自從被玄霄親自馴了一頓後，明顯收斂了許多。至少它一看到玄霄，不會再像上一次對葉星辰那樣撲過去，而是縮回腦袋避開。且這一回從黑海回來後，它似乎有了些變化，無論誰靠近它三丈之內，都會感覺到一層濃郁的火元氣，像是一層氣罩般，將它保護得妥妥當當。
一行人啟程去往黑海上的荒島，然而。從紅果林離開後不久，沈青鈺發現烏蓬並沒有跟來，轉身往後看了一眼，忽地一驚。
玄霄見她突然不走了，順著她目光看去，只見烏蓬站在身後不遠處，正默默地目送著他們離開。
這一隻六階乾雷獸，若是生活在九黎境、雲夢秘境以外的地方。只怕早就變成了高階修仙者虐殺的對象。
沈青鈺心中霍然有些明白這少年的舉動，只聽玄霄望著那少年道：「烏蓬，這是唯一一次走出雲夢秘境的機會，你要放棄嗎？」
「不，我等不是放棄，是不想再出去了。」少年清澈的眼睛定定看著斑斕王，面上竟露出一抹與他年紀不符的滄桑，「當年，我等被妖皇扶櫻驅逐出島。誤入此地。這一晃，便是四十餘年。我等都盼著有一日走出雲夢秘境，回到九黎境重建黑封島。但是殿下，扶櫻一日不除，我等今日就算出去了，也難逃一死。與其死在妖皇手裡，倒不如在這秘境裡終老一生。」
沈青鈺心頭微震，明海、桑芷聞聲走了回來，也紛紛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只聽玄霄又道：「孤不強迫你。但你要想好了，將來莫要後悔。」
「我等不會後悔。」烏蓬笑了笑，指了指竹樓、小河，遠處的樹海，「殿下你看，沒有修仙者來到這裡，我等很安全，不會被修仙者追殺，不會流血，不會失去同族。雖然住在這裡，我等無法提升修為，笀命也有限，但換來的，卻是安寧的生活。我等寧願老死在這裡，也不要出去，再過擔驚受怕的日子。」
在少年說話時，只聽吱吱數聲，那只黃毛靈猴從樹上跳到他的肩頭，用手臂圈住少年的脖子。烏蓬任由猴子在他脖子上吊著蕩鞦韆，飛快摘下一枚葉子，放在嘴邊吹了幾聲口哨，沈青鈺便見整個樹海渀佛沸騰了，沒多久，就像他們來時一樣，上百頭形貌不一的妖獸站在十丈開外，駐足望著這裡。
看樣子，它們竟是聽了烏蓬的號令，前來送別的。
「烏蓬啊烏蓬，你讓我大開眼界了！這天下妖獸若都像你這般懂事，那修仙界會免去多少殺戮——」明海搖頭歎息，「可惜仙妖有別，不然，我交定你這個朋友了！」
沈青鈺看了眼玄霄，見他面色發沉，已經猜到烏蓬的話必定觸到了他的痛處。聽明海透露，九黎境和鸞境都是斑斕王統治的領地，但烏蓬卻寧願留在雲夢秘境也不肯再回去，那就是不信斑斕王可以打敗扶櫻、重振九黎境。
她念頭一轉，對烏蓬道：「若是有一日，扶櫻死了，而你們還活著。那個時候，你們還會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卻一下子令少年啞口無言了，但他依舊站在那裡，無動於衷。
玄霄看了一眼烏蓬，一言不發轉身大步離去。
「所以說，妖獸就是妖獸。」桑芷打了個哈欠，跟了上去，卻轉頭朝著烏蓬，用手點了點腦袋，「妖獸
就算通情，這裡還是少點什麼。」
他銀灰色的眸子淺淺一彎，似笑非笑，落在烏蓬眼中，卻像是諷刺一般。
乾雷獸望著那四人登上木船，如風般向黑海的北方疾馳而去，愣了許久，也沒明白自己缺少的，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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