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百一十二章臨終托孤的勇氣 文 / 雨婀娜
假如鮮活的生命只剩下一柱香的時間，生與死的差別只是一柱香，不知道這時候會想起什麼？是這一生最美好的畫面從眼前閃過嗎？還是想起自己曾經受過的委屈，感歎那些不過爾爾？又或是為在生的人想想未來，安排一切？三娘子偷跟著江老爺進產房後，看到虛弱的玉姨娘時，不禁心中這般感歎起來。
記得昨日還在一塊高聲說笑，今天的玉姨娘已經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滿屋子的血腥味即便是開了窗戶點了熏爐一時間也沒法完全驅散，叫人看著玉姨娘蒼白的臉色再聞著這味道，有種深沉的哀戚。
江老爺一臉凝重，原本太太以產房血腥不吉讓他迴避，但他還是堅持進來了，不過進來看到玉燕這副模樣，他竟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往昔的甜言蜜語這時候再說怕也成了飲恨的毒藥。
玉燕看著老爺和太太兩人進來，不知心裡想到了什麼，一直是神色淡淡的如局外人一般，好一會才勉強抬起無力的手伸向江老爺，將他喚到了身邊；「老爺，妾身是不是就要死了？」這嘶啞的聲線，難以讓人想起從前她的百靈鳥般的歌喉。
明明知道真相，她也從自己身上感覺到越來越虛弱無力的感覺，可是這時候玉燕還是忍不住想問一問這個男人，她將自己的一生孤注一擲的男人，自己的死能不能在這個男人心裡留下點什麼呢？
不忍的江老爺正要踏上前去握住那隻手，旁邊的太太卻是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的衣袖，接口回道：「玉姨娘，你不要多想了！好好蓄些精神，把孩子生下來才是正理啊！唉，你放心，孩子一定會好好的。他是我們侯府的主子！」
江老爺在一旁點了點頭，「夫人說得對，你且放寬心，孩子生下來我們會照顧好的！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事情盡可以說出來，我幫你一一辦妥。」
玉燕躺在那裡，突然就嘩嘩的流下淚來，叫江老爺和太太都有些驚訝，不知道玉燕這是為何突然情緒失控，難道是想著自己這逃不掉的命才這樣絕望？
「老爺，妾身命薄。已然不能撫養腹中這孩兒了！可是妾身是這孩子的生身母親，懷胎十月不易，能不能讓妾身為這孩子選一個母親？妾身就這麼一點心願了。老爺！」擦乾了淚，玉燕說的卻是一番讓太太變色的話。
之前太太早就打好了主意，這孩子生下來沒了生母，自然是要留在正院撫養的，這樣江府最小的孩子在正院。看在玉燕早逝的份上老爺一定會時時看顧，對於正院來說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她這個嫡母願意養這個孩子本就是難得，所以太太壓根沒想過玉燕心裡會有別的打算；難道玉燕臨死了還想著幫她那個小姐妹一把？
就憑玉燕如今瀕死的模樣，江老爺不是絕情的人，說什麼自然要答應這個要求。更何況玉燕是為自己的孩子做最後一份打算，江老爺覺得自己無資格拒絕，更不能拒絕！「你想為孩子做打算總是好的。你心中想的是誰？把孩子交給秋蓉嗎？她雖是你的好姐妹，不過到底年輕了些，不知道養孩子能不能襯得上心啊！」江老爺倒也想到了玉燕和秋蓉的姐妹情，這一點倒是讓太太有些愕然。
「不是的，老爺！」玉燕抿著嘴唇搖頭。原本星光熠熠的眸子無神了許多，「玉燕和秋蓉姐妹一場。這次先她而去，已然遺憾太多；秋蓉性子和順，孩子交給她自然能養好，可是她該有個自己的孩子才行，老爺肯定會滿足她的這個心願對不對？妾身自己雖命薄，但孩子終歸是老爺的骨血，是江府的血脈，妾身希望老爺能將孩子交給大姨娘撫養，大姨娘身心兼修，定能將孩子好好養大的！老爺，您說好不好？」
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玉燕竟是撐著身子起來了，一隻手拉住近前江老爺的衣袖，帶著祈求的眼神直直的望著江老爺，那眼神裡或許還有許多外人不懂的情愫，至少一旁的太太是有些變臉的。
大姨娘？這個許久未在眾人耳前響起的名字，這一會突然出現了，江老爺神情估且叫捉摸不定，太太的臉色卻是驚疑變色了，她不知道玉燕這丫頭為何會做這樣的選擇，把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托付給一個姨娘，連她這個正院太太也被玉燕放棄了，到底大姨娘做了什麼，讓玉燕有這樣的想法呢？
「老爺……」太太想要勸江遠道慎重，想要提一提二娘子的事情，反正這種事她都不能袖手旁觀？
江老爺卻沒給她說完的機會，直接道：「好，我答應你；田氏膝下無子，你盡可放心她會好好撫養這孩兒！」
「謝謝老爺成全！」玉燕臉上浮出一種解脫似的笑容，鬆了抓著袖子的手，躺回了床上，摸著暫時平靜下來肚子喃聲道：「妾身想要安靜的和孩子說會話，老爺和太太先出去吧！」
待二人走出去後，玉燕再次哭出聲來，可臉上又分明掛著笑意，這矛盾糾結的樣子，讓站在幔帳暗處的三娘子好一陣的心疼，真不知道玉燕這臨終托孤的勇氣是從哪裡來的。「唉，玉燕，你為什麼想把孩子托給大姨娘？」
玉燕的哭聲戛然而止，原本就虛弱蒼白的臉，如今更是憔悴不堪，不知那大夫用的什麼秘法，能讓玉燕精神稍好些，而且說了一番話後，精神也不見衰弱，大抵是那些耗神的法子。
「三娘子？你怎麼……，你是偷著進來的嗎？原來大姨娘說的是真的，你真的是個心軟的人！」玉燕像是想到了什麼，帶著淚的臉上有絲嘲諷的笑。
「大姨娘說的話你也相信？孩子該不會是她蠱惑你……」一聽有大姨娘的參與，三娘子頓時有種無奈的感覺，不知道這個被關起來的婦人，到底是用了什麼法子，竟然還能迷惑人。
「當然不是！」玉燕投過來的眼神是肯定的，「就憑她的幾句話，能讓我把孩子交給她嗎？不不不，我是從來沒想過自己已經沒機會活了，若不是她跟我說這一切……」
「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去見過大姨娘嗎？」玉姨娘的話裡似乎有些線索，三娘子趕緊問道。
玉燕倒是沒再說話，而是往側邊的枕頭底下摸索一番，抽出個信封來遞給三娘子，「我沒有多少時間跟你說了，你要知道的都在這裡面！看在這個孩子跟你同樣會是沒有親生母親照顧的份上，三娘子你答應我，但凡有機會你一定要多關照他好不好？」
「你，你說什麼？」三娘子大驚，可玉燕的眼裡儘是知曉一切的憐惜，不由得她不明白，自己的那點身世已經被大姨娘說給了玉燕聽，這才有她這句『沒有親生母親照顧』的話來。
「你走吧，大夫就要來了！」玉燕看也不看三娘子一眼，眼神再次聚到了肚子上。
三娘子悄悄退出門外的時候，那個大夫果然又進了產房，沒多久玉燕的慘嚎聲再次響起，只是聲線低了許多；可就算如此，明知道這是玉燕最後的絕呼，依舊讓許多人白了臉。
大夫再出來的時候，玉燕的聲音已經停了許久，只聽到產房裡面傳來一個嬰童響亮的哇哇哭聲，一個新生命就這樣誕生了；洗好的孩子被抱到江老爺和太太的面前來，是個健康的女嬰，太太帶了笑在逗這個剛出生的孩子，二姨娘和趕來的四姨娘也上前逗趣，這群人似乎都忘了這個嬰孩的母親，忘了產房裡還有個已經失去生命的女子。
「老爺，太太！玉姨娘方纔已經走了！」一個柔柔弱弱的聲音極不和諧的插進這幕逗嬰的畫面裡，那是玉燕懷孕後臨時在外頭買來的一個十一二歲的丫頭，她眼睛紅紅的立在一旁看著江老爺和太太，似乎在等著這二位主子跟她同樣的傷悲。
「玉燕，你竟是這樣命薄，孩子才剛出生，這叫她以後可怎麼辦才好？」秋蓉頓時捂著帕子哭了起來。
太太臉上的笑沒了，她看看江老爺的側臉，一時間方才看孩子的柔和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看向秋蓉的眼神裡也儘是嘲諷；大約這會秋蓉還以為玉燕會把孩子托付給她吧？真是自以為是！
「唉，玉姨娘為我們江家誕下子嗣立了大功，卻是命薄就這樣走了，幸好走之前她對孩子已經做了安排，不然我和老爺也不知道該怎麼安置這個小傢伙了！」太太看了大家一眼，果然看到秋蓉眼裡一閃而過的期待，不禁微微一笑道：「秋姨娘跟玉姨娘最是親近，玉姨娘倒是念著姐妹情深，不忍將孩子托付於你給你拖累，因此希望把孩子交給正靜心參佛的大姨娘撫養，這個要求我和老爺都已經答應了，所以往後六小姐就放在寧心居撫養。」
「什麼，這怎麼可能？」
秋蓉擺明了不相信，她看向江老爺求證，卻見到江老爺面沉如水的點點頭，接著太太的話道：「玉姨娘的唯一念頭就是將小六交給大姨娘撫養，往後在六小姐面前，任何人都嚴禁談起玉姨娘的事情，多嘴的一律打發出府去發賣，絕不容情！聽到了嗎？」
江老爺多年的積威叫院子裡許多人一抖，便是秋蓉也跟著心顫，方才江老爺認真的眼神帶給她許多的心悸，原本還想再問幾句的她，再多的話也被嚇得吞進了肚裡；看來玉燕這孩子自己是不可能撫養了，連老爺也這般說起，難道玉燕真的把孩子托給了大姨娘？那她這麼久的心思不是統統白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