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往來成古今 第三百四十章 噩耗入京 文 / 賊眉鼠眼
勝了。
簡單兩個字,字字滴著血。
秦堪只覺得現在很累,頭很暈,身上余燒未退,嗓子眼裡火燎似的刺痛,被三日前的毒氣彈熏過的眼睛又紅又腫,身上好幾處包紮好的傷口隱隱生疼……
一開口,聲音嘶啞難聽:「勝了?」
丁順點頭笑道:「勝了,朵顏的塔娜領一千騎兵救援,不到半個時辰,葉近泉也領著三千騎兵來了,五千韃子被全殲,一個都沒跑。」
秦堪側頭看了一眼葉近泉,葉近泉仍舊一副酷酷的表情,鎧甲披掛的他如今多了幾分英武肅殺之氣,看著秦堪的目光充滿了關心。
秦堪強笑了一下,道:「我們的傷亡呢?」
丁順笑容頓消,垂頭黯然不語。
秦堪眉頭擰了起來,加重了語氣道:「說!」
丁順不得不稟道:「八千官兵,死者五千三百餘,傷者一千五百餘……」
秦堪呆了好半晌,長歎道:「幾乎全軍覆沒啊。」
丁順低聲道:「大人親手組建的少年兵死者三百餘,傷了一百多個,個個都是好樣的,楊志勇跟敵人同歸於盡,到死都握著一柄砍入韃子脖子一半的刀,整個人都僵硬了,合四五人之力才將他的手和刀分開,大人,這一仗,太慘烈了。」
丁順說著眼淚撲簌往下掉。
秦堪失神不語,想起五百少年兵義無返顧衝向韃子,用自己單薄的身軀與韃子殊死相搏。一個個倒在敵人的刀下,想起那個惜福的少年楊志勇,那時刻靦腆憨厚的笑容,和臨死時倔強的神情,心中不由一陣絞痛。
本是前途光明風華正茂的少年,卻永遠倒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人世間的繁華,未來不遠的路上等著他們的風景從此再與他們無關。
「丁順……」
「在。」
秦堪痛苦地道:「厚葬他們,厚葬每一位為大明捐軀的將士。」
「是,」
「遼河東畔立一塊石碑。石碑上刻下此頁國的每一個將士的姓名。詳細描述此役的經過,為前人紀念,為後人警醒。」
「是。」
「陣亡將士有家眷的,朝廷撫恤加恩。養其家眷終老。其子弟入軍皆加官一級。」
「大人。此戰過後,屬下抓了幾個活的韃子問過了,這次是韃靼小王子伯顏猛可下的令。出兵一萬五千人,其中一萬人在遼陽城被四十里與朵顏交戰,另外五千人則狙擊咱們的欽差儀仗,追其源頭,乃火篩脫逃後向伯顏猛可借兵,遂有此戰。」
秦堪歎道:「那一晚在朵顏營地時便不該放火篩跑了,要麼不做,一旦做了必須除根,否則必生禍端……朵顏衛那裡怎樣了?」
「朵顏衛戰力不弱,後來葉近泉率萬人馳援,我方佔了優勢,交戰不到一個時辰,雙方死傷兩千餘人,韃靼部見勢不妙,主動撤軍了,加上咱們殲滅的五千韃子,伯顏猛可一共傷亡七千餘人,這回可是傷了他的筋骨了。」
秦堪苦笑道:「勝是勝了,終究是慘勝,我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真正與韃子交戰一場,才令秦堪赫然察覺,原來大明與韃靼兩軍之間的戰力相差如此巨大。
「八千對五千,差點全軍覆沒,我們到底輸在哪裡?」秦堪望著帳篷的圓頂,失神地喃喃自語。
一直沒說話的葉近泉回答了這個問題。
「韃靼人勝在騎兵,他們完全繼承了成吉思汗征服天下時的戰術戰法,作戰時首先以騎射開始,然後便是騎兵陣勢衝鋒,同時兩翼靠前進行左右包抄,一鼓作氣而殲之,由於蒙古馬品種有缺陷,每個蒙古人作戰時起碼有兩到三匹馬,離敵人三箭之地時便換馬開始衝鋒,這樣能充分保證馬匹有足夠的體力進行衝刺,在平原地勢上,騎兵唯一的作用便是衝鋒,以此擊潰敵人的陣型,敵人不死,衝鋒不止。」
秦堪沉思道:「我們與韃子交戰時,記得他們中途是下了馬的……」
葉近泉歎道:「大人,這是我們的運氣,當時我們已死傷大半,韃子以為我們士氣已崩潰,所以輕敵了,於是下馬廝殺,這才給後來塔娜的一千騎兵創造了機會,否則這場仗死的人更多。」
「貧苦的生活,每日放牧勞作,時常與各部落之間為爭奪牧場而興兵,蒙古人千百年來活在憂患之中,千百年來時時處於戰鬥中,再加上平原地勢上幾乎無敵於天下的騎兵衝鋒陣勢,我們大明將士不如蒙古人也是情理之中。」
秦堪沉默了。
葉近泉沒說錯,大明將士的戰力確實不如人,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只是葉近泉有些地方沒說到根子上。
大明戰力差而蒙古人戰力高,除了雙方的人種和環境原因,主要還是大明的軍制已**,軍制**必然導致將士不肯用命,而蒙古人一直信奉物競天擇,強者生存,此消彼長,焉能不敗?
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必須從根子上著手,除了改革軍制,還須重新制定針對蒙古人的戰術,以己之長而攻敵之短,先進武器的研製也是重中之重……
腦子裡暈暈沉沉,秦堪一時間思緒萬千,非常雜亂,零零碎碎的想法走馬觀燈一般在腦海中閃過。
丁順,葉近泉等人一直靜靜地在他身旁注視著他,直到見他閉上眼睛沉沉睡去,眾人才悄悄走出了帳篷。
…………
…………
再次醒來已是天黑,秦堪感覺精神好了一些,身體沒那麼熱了。
閉上眼正在默默總結此戰的得失,帳篷的布簾被人掀開。一陣若有若無的幽香撲鼻而來。
一隻柔軟無骨的手輕輕搭在他的額頭上,接著一聲如釋重負的長歎:「燒終於退了,這狗官命不小……」
很想睜開眼正式表示一下百里馳援的謝意,聽到塔娜這句話,秦堪乾脆眼睛都懶得睜了,眼睛閉著一直裝睡。
有種人就是因為嘴賤,結果施恩給別人還不落好,最後落得恩人變仇人,塔娜就是這種人,可以肯定。她部落裡的仇人絕對比朋友多。
見秦堪退了燒。塔娜整個人也輕快了許多,以為秦堪沒醒,便將腰側鑲著珠玉的彎刀抽出一半,齜牙咧嘴的地朝他晃了晃。又將彎刀收回去。秀氣的拳頭使勁一捏。辟辟啪啪的骨節脆響,很有威脅力。
秦堪臉頰不易察覺地抽搐幾下,卻被眼尖的塔娜發現了。
「喂。狗官,你醒了?」
秦堪只好睜開眼,很不情願地瞟了塔娜一眼,又趕緊閉上,苦澀歎道:「我是病人……」
「怎樣?」
「病人要保持心情愉悅……」
「那又如何?」
「所以,讓我不愉悅的東西最好離我遠一點,如果可以的話,等我病好之後再出現。」
「什麼東西讓你不愉悅了?」
秦堪歎道:「當然是你,塔娜姑娘,我對這個帳篷裡所有的東西都有好感,只有你讓我的心情不大好……」
塔娜呆了一下,接著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說,我讓你不愉悅了?」
「雖然抱歉,但我還是要說……是的。」
「為什麼?」
「因為你追殺親夫的手藝太差勁了,那晚你若把他幹掉,我何至於受這一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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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騎西來,飛馬入關。
馬上騎士神情悲憤,馬鞭不時狠狠地抽打在馬臀上,抽得馬兒痛嘶不已,騎士卻也顧不得疼惜,入山海關後逕自策馬前行,直奔京師而去。
憑著秦堪的手令,一路上所遇衛所甚至守山海關的總兵都已知會,紛紛點兵慌忙朝遼河緊急馳援,騎士卻不肯換人,執意要親自將秦堪的親筆書信送進京師。
這或許是能為秦帥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心情悲苦,迎著凜冽的寒風,馬上騎士眼睛泛紅,眼淚迎風飛濺。
入山海關後打馬飛馳三日,終於來到京師巍峨的城牆下。
馬和騎士的體力皆已透支,馬兒的嘴邊泛著一層厚厚的白沫,呼吸粗重,汗出如漿,騎士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離京師北門不到二里,馬兒終於完全喪失了體力,發出一聲虛弱的悲鳴,然後軟軟倒地。
騎士支撐著虛弱的身子,伸手入懷掏出一份用油紙包紮得密密實實的書信,那是秦帥交給他的親筆信。
不知怎樣的信念支撐著他,騎士搖搖晃晃朝城門步行而去,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摔倒了多少次,眼前的景色全是一片模糊。
直到離城門半里,守城門的五城兵馬司士卒發現了騎士的不正常,急忙有兩人上前查看。
騎士見了他們,彷彿沙漠裡的旅人看到了綠洲,精神頓時一鬆,身子軟軟倒地,兩名實字急忙扶住了他。
抖抖索索將書信高高一舉,騎士帶著哭腔虛弱地道:「快……快入宮稟報皇上,欽差秦堪於遼河東畔遭遇韃子騎兵,秦大人領殘部誓死抵抗,所部死傷慘重,如今秦大人生死不知……」
說完騎士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