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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三十四章 啟程歸京 文 / 賊眉鼠眼

    成功各不一樣,失敗卻是大抵相同的。

    閔廿四敗了,敗得很慘,大火沖天而起,鄱陽湖上濃煙滾滾,無數生命在濃煙中永遠消逝,他們用生命的代價換來了史書上淡淡的一筆帶過,並且冠之以「賊」名。

    由此可見讀書是多麼的重要,如果閔廿四在開戰前掏一二兩銀子買一本《三國演義》,或者讓軍中讀過書的人給他念一段千年前孫劉聯軍是怎樣打赤壁一戰的,相信結果一定不一樣,但凡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幹出這種自取滅亡的事。

    人要作死攔都攔不住。

    火光映亮了鄱陽湖的半邊天,通紅通紅的彷彿天空都被點燃,無數慘叫聲和哭嚎聲交織成一片,沖天火勢中,等待已久的朝廷水軍發動了攻勢,蝗蟲般的箭雨鋪天蓋地朝著火的敵艦傾洩而去,船艦上的火炮也適時地發出怒吼,給掙扎在火場中的敵軍來了一個雪上加霜。

    無數滿身著火的反軍軍士被活活燒死,隨著船艦一同被燒為灰燼,有的則情急之下跳進湖水裡,還有的直接被漫天撲來的箭矢射中……

    戰爭是慘烈的,一旦開始便停不下來,雙方將士殺紅了眼,無論自己或是敵人的生命皆被漠視。

    火借風勢越燒越大,反賊水軍的船艦已被燒了十之五六,而反賊主將閔廿四在船艦之間倉惶奪路逃跑時,卻被一支斜刺裡射來的冷箭穿透了咽喉,魁梧的身軀倒在火海裡。與船艦一同化為灰燼。

    一百五十多年前,仍是在這鄱陽湖上,太祖朱元璋與生平最大的宿敵陳友諒決戰,以一戰之勝負定江山歸屬。

    而今還是鄱陽湖上,正德皇帝麾下的精兵猛將以獅子搏兔之勢將朱宸濠的最後一股叛軍力量殲滅殆盡。

    此戰反賊水軍燒死和溺亡者近萬人,餘者皆降,極少部分逃竄。

    正德三年十月廿九,喧囂三個月的寧王之亂塵埃落定,朱宸濠慘敗。

    勝是勝了,但善後的事情仍在繼續。

    首先要打撈鄱陽湖上的船艦殘骸和屍首。接下來的事情該廠衛忙活了。秦堪和遠在京師的戴義,張永三人一紙令下,錦衣衛和東西二廠這座龐大的國家機器迅速運轉起來,那些逃掉的反賊以為扔掉兵器抱頭跑了朝廷就可以當作什麼都發生。簡直大錯特錯。敢拿起兵器造朝廷的反。就必須承擔後果付出代價,廠衛緹騎大索天下,上天入地也要把這些人揪出來砍了。

    與此同時。南京都察院緊急派出十餘位巡按御史,分赴江西各地官府衙門考核各衙門官員,除了考核政績民聲之外,更重要的是核實江西各地官員在朱宸濠起兵叛亂之後有沒有投降反賊或扔下滿城百姓棄城逃跑的敗類,查緝出來便是一樁抄家滅族的大罪,即俗稱的「秋後算帳」。

    借王師大勝之威,江西官場也面臨著一次徹底的清算洗牌。

    考核算帳是御史和廠衛的事,這些瑣事已與朱厚照無關,鄱陽湖水戰大勝後的第五日,京師內閣三位大學士派快馬出京,代表滿朝文武恭請皇帝班師回京。

    當然,朱厚照看到奏疏的第一反應便是揉成一團扔得遠遠的。

    大家彷彿都清楚朱厚照是個什麼性子,內閣學士們的催促奏疏絕非隨隨便便發一道那麼簡單,而是一日一封,奏疏上的言辭語氣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冗長,比王婆婆的裹腳布還長,而且送奏疏的還偏偏是南京都察院的御史,御史這種類別的人是朝堂公認的棒老二,這種人不僅不怕得罪皇帝,而且還時常有意激怒皇帝,跟皇帝說一次話不混幾記廷杖簡直是瀆職,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御史們很有耐心,大老遠從南京跑來,不管朱厚照願不願意,當著他的面抑揚頓挫地念起了內閣學士們請求班師回京的奏疏,一天一次,比吃藥還準時。

    朱厚照快瘋了,對這些梗著脖子生怕挨不到一頓揍的作賤御史們又發作不得,君臣雙方耗了四五日後,朱厚照終於選擇了妥協,他不能不妥協,唐僧給孫猴子念緊箍咒大抵也就這般滋味了。

    於是朱厚照終於下旨,安慶拔營啟程,班師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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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軍拔營啟程,數十里浩浩蕩蕩不見首尾,朱厚照騎馬走在隊伍中間,一邊走一邊依依不捨地回頭張望。

    秦堪撥過馬頭朝朱厚照靠近了一些,笑道:「寧王之亂已被陛下迅速平定,瞧陛下這模樣怎地意猶未盡?」

    朱厚照歎氣道:「可不是意猶未盡嗎?在外面平亂討賊多麼愜意,無拘無束的日子過到頭了,一想到回了京師每日乾巴巴坐在金殿上,聽那些大臣們囉哩囉嗦,朕咳嗽兩聲都有無數參劾責罵迎面而來,說句話有人罵,幹任何事也有人罵,進了京師朕就彷彿被無數繩索捆緊了一般,再也不得開心顏了。」

    失落的語氣一頓,接著朱厚照換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怒道:「你說朱宸濠這逆賊怎麼就不多堅持幾天?造反的念頭謀劃了上百年,就造出這麼個光景,民間俗話說『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這朱宸濠遛過之後果然是只不爭氣的騾子,朱家怎麼出了這麼一號東西,害朕短短兩三月就把他平了,簡直是廢物!」

    秦堪張著嘴,不知該接什麼話了,毫無疑問,這又是一句典型的昏君語錄。

    「陛下……陛下威武。」秦堪只好送上一記乾巴巴毫無說服力的馬屁。

    朱厚照瞪了他一眼,撇嘴道:「一點兒都不威武,朕還在發愁呢,寧王之亂確實平定了,表面上看,朝廷王師大獲全勝,而且用時頗短,可實際上呢?朕御駕親征,王師未至安慶,江西戰局全是王守仁在苦苦支撐,不僅堅守九江府一個多月,而且深入敵後收攏散兵,奇襲敵酋老巢南昌,還有,擒獲朱宸濠真跟朕有關係嗎?鄱陽湖水戰,反賊主將蠢成那副德行,朕好意思拿出來顯擺嗎?唯一值得稱道的只有安慶決戰,但那一戰朕擅自領著一千多侍衛冒險衝陣殺賊,這事兒傳到京師,滿朝文武難道會誇朕是個英勇善戰的帝王嗎?朕可沒指望過他們的狗嘴裡能吐出象牙來。」

    秦堪想笑,小昏君其實還是很聰明的,登基三年,他對朝中的政治風向也能猜得**不離十了,江西平寧王之亂,表面上看來大獲全勝,但政治這東西和人心一樣髒,明明是大勝的結果,回到京師被那些文官們一歪曲,這場大勝在他們嘴裡指不定會變成什麼,可以肯定,文官們絕對不會誇朱厚照幹得好,為了杜絕皇帝再次離京親征,就算是大勝他們也會極盡所能變白為黑。

    本來秦堪還想找個機會提醒一下朱厚照,讓他做好心理準備,此時見朱厚照心如明鏡,秦堪也就不再多說了。

    「難得陛下這般有自知之明,臣為大明社稷賀,正所謂知恥近乎勇,老子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善也……」

    秦堪又送上一記連朱厚照都猶疑不定不知是誇是損的馬屁,朱厚照越聽越不是味道,揮了揮手歎道:「停,秦堪,朕剛才說這些話只是自謙而已,你用不著太認真回應,就算要回應你也應該勇敢反駁朕,然後大聲告訴朕,其實朕錯了,朕是個古往今來罕見的英明帝王,文可辯群儒,武可安天下,大明史上最英明的皇帝只有三位,太祖,永樂……以及朕。」

    儘管知道朱厚照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秦堪還是被這番厚臉皮的話深深震驚了。

    兩眼圓睜瞪著朱厚照半晌,不知過了多久,秦堪斷然扭過頭,歎道:「臣……臣……」

    朱厚照希冀地看著他,眼神充滿了鼓勵。

    「臣去後軍督運糧草,臣告退!」

    …………

    …………

    大軍從安慶出發,五日後到達南京。照例,南京六部官員爭相覲見,這幫大臣覲見顯然不是為了歌功頌德,而是為了催促朱厚照勿在南京多做停留,國不可一日無主,陛下當速速返京理政云云。

    這一通勸卻激怒了朱厚照,他本是少年心性,說得好聽是青少年逆反期,說得不好聽就是強驢脾氣,趕著不走,打著倒退。

    一眾大臣七嘴八舌請他即日啟程,朱厚照索性往龍榻上一倒,他病了,病得很嚴重,見不得光也見不得水,尤其不能遠行,這症狀挑得不大合適,內行人一聽就明白,這是狂犬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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