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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遙遠依舊 文 / 燼之翼

    坐在文案後,雲訣像往常一樣提筆寫字。益鈴躡手躡腳地進房。

    「鈴兒,你不是說去蒺藜林中看書嗎?」

    益鈴當下撇嘴,頓覺無趣。自從師父送她銀鈴之後不管她要偷偷幹什麼師父都能知道。她想了想,乾脆跑到他身側。伸手要去抱他的手臂,心中升起些微怯意被她當做錯覺壓下。她抱著他的手臂笑道:「師父,鈴兒也一直呆在書房行不行?」

    雲訣看她:「你以往不是喜歡在林野看嗎?」

    銀鈴叮叮,她輕晃他的手臂,看著他臉上的皺紋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我想呆在師父身邊!」

    雲訣淡淡點頭:「隨你。」銀光繞身,蒼老面容上悲喜無意。

    益鈴一震。為什麼剛剛一瞬間她又覺得他遙遠,肯定是錯覺!

    她不管不顧地和他鬧著,在他四周繞著,由著性子再不願離開他身邊兩側。

    清鈴搖曳,雪鳳醉蔭間,轉眼半年過去。

    半年以來雲訣明顯發現自從他進入靜老期,益鈴比以往更粘他,同時卻還時常露出迷惘不解與退縮膽怯的眼神。看著她,他忍不住歎息,小徙弟怕他不敢接近他他並非不知,只是數百年來他早已習慣了與人這樣不算相處的相處。只是有時看著她眼中的退怯,竟覺得微微冷。不由擰眉,看來是自己的修為有所鬆懈了。

    風舞野絮,迷漫於天。他立於止水殿前,清遠的目光淡淡看著遠處浮雲點點。

    殿門一側,益鈴在雪鳳背上睡得正酣,《千機陣目》從她手中滑落。

    一個青影由遠而近,轉瞬即至。

    「大師兄。」他看著面前的人淡淡道。

    長天青看著他滿面滄桑愣了半晌道:「看慣了雲師弟你仙姿絕塵的樣子此番衰老至此還真讓師兄我有些難以接受。」

    只聽雲訣清冷道:「大師兄說笑了。外貌皆皮相,師兄已是得道之人,又怎麼會在意這些。」

    長天青尷尬地一咳,繼而便道:「雲師弟已進靜老期,當不宜露面人前,我們進去說吧。」

    雲訣只道:「徙改皮相仙力無損,大師兄可以放心。」

    長天青語重心長道:「靜老期雖是如此,但在這之後的病纏期呢?到時你仙體大損仙力施展必然受影響。你當防備那些妖魔邪物窺機於這之後。」他看著雲訣道:「上回五妖來襲你險些遇害,這次怎麼還能容許如此?即便不為自己,只為蓬萊為仙門為六界,你也當重視自己的安危才是。」

    雲訣看向他,半晌後轉頭向天邊而望,低頭轉首間竟讓人突覺些微瑟然,他靜靜道:「師弟明白了。」

    長天青這才略略放心道:「那師弟可要記得莫要讓人窺見你的模樣從而知曉你浮生訣的修至期段,要知一般人是極難想像到你已渡過回嬰了。只有長留止水峰直至渡過病纏期,方能防患於未然。」

    雲訣並不語,只是輕點頭。

    長天青看了眼一旁熟睡在雪鳳背上的益鈴突然又道:「聽聞你未傳授她玄清訣……」而後自顧點頭道:「也是,她正值韶華,即便有那根骨也未必肯修,也未必能修成。」

    雲訣亦看了她一眼,道:「我並未打算不傳授於她。」

    長天青皺眉:「你這仙術的破綻乃仙門絕密,只有你我二人知曉,要再傳於人你當慎思才行。再說,你怎麼能確定她今後能如你這般清心寡慾、無慾無求呢?女兒家若生情事又豈是你這個師父掌控得了的?你莫非想讓她在止水峰上呆一生一世?」

    雲訣冷道:「只要她一日還是我雲訣的徙弟,我便一日替她做得了主。」

    「只怕她一旦有意婚配,多年修行卻將毀於一旦,恨你不及!」

    雲訣眸中一冷,看向此刻蜷身而睡的益鈴,半晌,未言。

    「你好自為之,我先回去了。」說完,長天青御起滅魔劍,疾馳而去。

    白髮輕揚,他亦絕然轉身進殿,未察雪鳳背上,益鈴腕上的銀鈴輕輕「叮——」了一聲。

    ……

    「小師妹。」益鈴恍忽出神地從食堂出來,離少仙和日落迎面走來。

    益鈴忙笑道:「少仙師兄!」看到日落臉上露出些微怯意,小聲:「……日落師兄。」

    小若在鈴裡張牙舞爪地大罵:「破日落!壞日落!破鈴揍他!」

    益鈴滿頭黑線,別說她打不過他,就是打得過她也不能打師兄呀。

    日落看著她,嘴角是笑,冷笑。

    離少仙道:「小師妹這半年甚少下來找我們玩,是不是仙尊在傳授你厲害的仙術呀?」

    益鈴愣了一下,繼而單純地看著他道:「沒有,只是我想陪著師父而已。」

    離少仙笑了笑正要說什麼,卻見秋雁兒走了過來。她向三人微微一笑道:「離師兄、日落師兄,聽說你們奉尊上們之命要下山慰問鎮守邊陲村落的蓬萊弟子?」

    離少仙看了看她便笑道:「秋師妹消息好靈通啊。」

    她婉然輕笑道:「師父有命讓我下山去歷練一番,順便看看是否能碰到心儀的靈獸,雁兒能隨你們同去嗎?」

    日落一言不發只當未聞。離少仙毫不遲疑道:「這有何難,只不過此行由清渡師兄領頭,秋師妹理當徵詢他才是。」

    益鈴聽他們言不由問道:「少仙師兄,你們要下山嗎?」

    卻聽日落冷嗤道:「你難道也想去?」

    益鈴看著他大聲道:「我才不去呢!我要陪我師父!」

    「哼,你去了也是累贅。」日落更冷道。

    離少仙忙上前排解道:「小師妹莫生氣,想去便向仙尊和首座師兄請示一下。我們自會好好照顧你的,再說你傾城師姐也是去的。」

    「她哪要我們的照顧,她的本事,就是死了也無妨。」日落毫不客氣道。

    益鈴猛然抬頭看向他。

    離少仙不由斥道:「師弟!」

    秋雁兒扶住益鈴雙肩,溫聲軟語:「益鈴師妹不要放在心上,日落師兄只是無心之言。」

    益鈴這才回神笑道:「不是的,我是真的不想去。我想留在止水峰上。」

    聽她這言,兩人才罷,再說了幾句益鈴便御著雪鳳離去了。

    「還有幾日時間小師妹不妨再想想。」臨走時只聽離少仙對她呼道。

    次日,止水殿前,幽林鬱鬱,青草曼曼,仙氣繚繞。益鈴趴在雪鳳背上費神地看著《千機陣目》,「妖界八陣之三風揚陣……玄武則強,朱雀則弱……玄武則強,朱雀則弱?」益鈴的小腦袋當下苦惱了起來,幹嘛說得這麼玄?玄武好像是指……

    雲訣踏步而出,在殿前停下。益鈴見了臉上立即泛上笑意,她利落地滑下雪鳳向他跑去:「師父!」銀鈴聲聲,不絕於耳。

    益鈴抱住他的腿便問道:「師父!風揚陣裡有一句:玄武則強,朱雀則弱是什麼意思?」

    雲訣伸手將她抱起,清冷道:「鈴兒,若是自己可以知道的問題不准來問為師。」

    益鈴在他懷裡低下了頭,有些心虛。

    雲訣卻已平淡道:「古有天地即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即少陰、少陽、太陰、太陽。在不同時候可分別對應四方、四季、四象。其中青龍居東,為春之氣,少陽主之;朱雀居南,為夏之氣,太陽主之;白虎居西,秋之氣,少陰主之;玄武居北,冬之氣,太陰主之。」

    益鈴愧然地聽完這些她早已牢記於心的八卦陣法常識,不由接口道:「所以玄武則強,朱雀則弱的意思就是這個風揚陣若在冬季佈於北方效果更強,而在夏季佈於南方則效果弱些……」

    「下次需獨自領悟。」雲訣抱她在懷卻沒看她,黑眸遠望前方淡淡道:「為師不可能永遠在你身邊。」

    益鈴愣愣看他,忍不住伸手撫了撫他的白髮:「可鈴兒想永遠在師父身邊。」

    雲訣不由看向小小的她。

    卻聽她又道:「但師父能永遠這個樣子嗎?」不然鈴兒怕自己不敢靠你這麼近……益鈴伸手要抱他的脖子,心底卻升起些些遙遠錯覺,她正要像半年來一樣忽視不管便去抱他。卻猛然聽他道:

    「容貌只是皮相,無論變成什麼樣,為師即是為師。」

    小手猛然一顫,再無法靠近一分一毫。她看著他,像看著天上的遙月,頭頂的茫茫蒼天,天上的聖潔神祇。師父……即是師父。

    慢慢將她放下,白袍曳地,他緩步下階,踏著滿地白雲,泠然入林,一如初見時的那般,離她那麼遠,彷彿永遠也夠不著。伸出手,卻只要看著他,便不敢生出絲毫肖想,她不敢,她又不敢靠近他了……

    有水砸到書上,益鈴愣愣看去,模糊一片水光。她伸出小手輕碰自己的臉,一片水漬。淚一滴一滴滑進嘴裡,她只呆呆站在殿前,看著那個遠離塵世的純白背影。

    師父還是師父……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只要他還是師父,還是他。她便永遠與他咫尺天涯。即便她自欺欺人地粘他半年,只消他淡淡點破,那巨大的遙遠感便毫不模糊地湧進了心底,她想不透這是為什麼,但她知道今後她再也無法像這半年來一樣去抱他的腿、晃他的臂、衝進他懷裡。

    仙雲飄滿殿前,多年以來是什麼?模糊了她的眼蒙蔽了她的心,而她卻不自知。

    ……

    「為何想去?」雲訣端坐文案後看她,聲音平淡而清遠。

    「回師父,鈴兒想去外面看看,順便尋尋自己的靈獸。」益鈴恭敬道。

    雲訣看著她,又似不在看她:「讓白綾陪你去吧。」

    益鈴心下一暖,卻不由道:「不用了師父,我的御劍術學成後還沒怎麼用過,這次在路上就當練習。」

    片刻後,「那你去吧。」聲音仍舊無悲無喜。

    「是,師父。」益鈴朝門外走去,卻仍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他。師父,此去半年,你沒有什麼要對鈴兒說嗎?他卻已微閉雙眼。

    轉身剎那,他雙眼一睜,金光頓顯,一道金符從她背後一閃而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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