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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五章 在劫難逃 文 / 燼之翼

    寒域妖天。

    風雪肆虐,漫漫寒冰千里綿延。

    益鈴小心翼翼抱著雲訣坐在寒冰之上。任憑寒風冷雪打在她的臉上身上,她只呆呆看著他蒼白得彷彿透明的臉,全身真氣聚成結界罩在他全身,冥冥然溫暖白光緩緩流動不歇。

    「師父,你冷是不是?這天令劍能變四季,鈴兒給你換一個最暖的夏天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地傾身問他,眼中殷殷滿是緊張與驚惶。瞥到他指上靜靜透出寒意的雪玉指環她忙伸手幫他拔下。不冷,不冷,師父不冷……她顫抖著小手拿起天令劍,心念所至四周之景恍然一變,百花盛開,艷陽當空,一派繁盛夏景。

    可懷裡的人依舊靜然,不言不語,不回不應。

    益鈴白著臉一笑,自顧搖頭:「不,師父不喜歡盛夏……還是春天吧,師父,鈴兒給你一片和春野幻天一樣美麗的春景,這次你不准不應了,一定要醒了哦……」四周景又是一變,桃花瓣紛落不息,輕淡花香四溢飄滿,嫩草一片新然,延綿千里青青。

    他緊閉雙眼臉白如紙,冰冷的身體如死屍一般。

    「師父……」她輕喚,心中冷得冰天雪地,一瞬間四周又恢復了風雪漫舞的原樣。

    益鈴慌忙抬頭:「怎麼沒有春天了……不行,師父會冷的……難怪不理鈴兒,生氣了是不是?鈴兒馬上給你變回來好不好?」她驚慌失措地握緊天令劍,一遍遍在腦中想像著春天,卻總也是一片冰冷白茫席漫天地,四周景一次次晃變,卻仍舊是綿延千里的冷肆冰雪,如此冰冷,如此嚴寒,一如她現在的內心。

    「錚——」的一聲天令劍墜落到地上,她呆呆愣愣地望著他,傻笑出聲:「師父,鈴兒不知怎麼想像不出春天了,給不了你春景了……你原諒鈴兒好不好?以前那麼多次輸給墨凰你不是都沒怪鈴兒嗎?這次也原諒好不好?理一理鈴兒好不好?……師父……你可是堂堂仙尊……不帶這麼小氣的……」

    白光曳笑浮塵已變,飛雪徙然如夢似幻。淚如滾珠滴落為冰。一顆顆砸在結界之上,又融入結界,無聲強了白光,卻也於事無補。

    白雪漫天飛揚,紛紛然似粉桃飄然,蒼白飄渺又綿長,像白色垂紗,悲涼猶如淚結。

    「師父你醒醒……醒醒吧……」她緊握他冰涼的雙手漸漸哽咽,一聲又一聲地喚著懷中的人,無助地彷彿一個走失的孩子,一片白茫中失了自己熟悉的天空,落入了一個陌生又冰冷的荒天。

    驀然間回到那年她獨自一人用小手一點點埋了爹爹與娘的屍身,那麼悲痛,那麼疼愴,可此時此刻,卻強那百倍千倍,是那麼冷窒,那麼絕望……她心痛得彷彿窒息,全身抖瑟:「師父,你醒一醒,鈴兒以後會更努力,一定不輸給墨凰!什麼都聽師父的,一句怨言也不會有,一次都不偷懶,一次都不走神……師父!鈴兒不能沒有你!求求你醒來吧,鈴兒求你了——」終於抽泣出聲,她惶懼至極地對他哭喊,眼淚一顆顆湧出。

    沙啞的喉中陡然一熱,一大口血伴著心悸噴出。她輕瘦纖細的身子在風雪中瑟瑟發抖,聖白神息不受控制地狂暴湧出,鋪天蓋地席捲天地。

    飛羽流雲,指縫沙湮。

    仙元受了驚動,雲訣迷迷糊糊地醒來,全身冷得刺骨不歇,他顫指,輕點她纖瘦的小手:「鈴兒……」

    益鈴全身劇烈一顫,懵然低頭看他,臉上的淚將嘴角的血一點點沖淡:「……師父……你不生氣了,你肯理鈴兒了?」

    她的聲音小心翼翼又充滿驚惶害怕,脆弱到彷彿他一消聲她便會粉碎窒息,那麼呆滯,那麼絕望,聽得雲訣心頭一疼,心底一聲無力地長歎,他掙扎著聚氣,緩緩道:「生死由天,為師本已時日無多……修仙之人看淡生死,你無需太過傷心……」

    益鈴終是抑制不住,緊緊抱住他,悲傲嘶吼:「不要!不要!我還沒有成仙,我看不淡,我不要師父死!寧死也不要!」

    雲訣吃力地輕咳,再虛弱也感覺出了他們還在妖殿,他身子因五臟巨大的刺痛感而微微有些顫抖:「鈴兒,你聽師父說……陰陽天令劍上的毒已盡數入了我體內,鬼王蒼冥手中也有一樣神器,他頗懂陣法……在妖結之中憑你的道行是出不去的,你用天令劍布傳送陣與他手中陰魂玉布的傳送陣相接,讓他通過神器助你出妖殿,你拿著神器,以神器之力即使被阻也定能保你一個人出去……」

    「我不要!我不要一個人走,不要一個人活!師父不走鈴兒也不走,師父死鈴兒也死!」

    「鈴兒!」

    一陣猛烈的巨痛兀然從心間席捲開來,雲訣嘴角又溢出一大口血,腦中的意識、身上的力氣再次一點點流失,他無力地垂目輕闔,點在益鈴手上的指慢慢滑落下去:「聽……師父的……話……最後一次……」

    「不要——」益鈴眼見雲訣身子被寒毒侵噬,仙體漸漸變得透明,彷彿下刻就要消散為塵隨風逝去。

    難以承受地悲嘶哀鳴,發出一聲沉痛欲絕地哭喊,令人聞之心窒慾碎,一陣白光瀲瀲中,風雪都悲慼地止住了。

    鈴裡的小若兩耳轟鳴作響,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破鈴!不要放棄!不要絕望!肯定會有辦法的,顏池的寒毒能解,仙尊的也一定可以!」

    顏池的寒毒……腦中一片絕肆狂亂,猛然間一聲嗡響靈光閃過,她抬頭,目光一片驚喜巨顫。她驀然間想起了玄火君的話:

    「丫頭不懂了吧,你說的那叫鍛造,只要用凡火去燒就行了。我說的可是專業地去煉造天地靈寶呀,須用自己的仙元內丹當原料,吐出三昧真火才行!」

    「那可是三昧真火呀,只會鍛燒你想燒的,你心裡邊沒讓它燒的,放在上邊多久也不會熱的!」

    狠狠一咬唇,益鈴驚顫的臉上透出點點狂喜。

    「她只受了輕傷,但顏池中了那蛇妖的寒毒,全身由內向外慢慢結了冰,我們都以為他必死無疑,卻沒想到隔日他慢慢恢復了。阿蕊卻功力暴走,一日便死了。」

    「事後我們才看出,阿蕊姑娘的內丹已被那蛇妖奪了。一身妖力無所依附失控暴走害得她魂飛魄散。」

    「哼,我說沒有就沒有,不過她死了最好……」

    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雪飄飛,淚滑落。寂惘空茫,猶寫悲惻。

    原來碧蛇姬真的沒有害死阿蕊姐姐……而是阿蕊姐姐自己,把妖元燒盡了……

    小若看她兀然靜了,心中一喜:「破鈴,你是不是想到辦法了?」

    白雪飄飛空凌散,霜寒風冷悲繾綣。

    益鈴定定點了頭,清麗的小臉上透出點點興悅與明喜,那麼單純而澄淨,那麼空靈而簡單。

    九載流年似水花落花開,開到刻骨化為沉澱早已銘魂刻魄。光流水湮,湮滅了淒聲斷腸一心癡念,誰恨蒼天意,誰恩蒼天憐,給不了她一生伴他,但給了她一腔癡纏殘虐,讓她有幸最後還能為他做點什麼。縱是魂飛魄散,她也沒有絲毫猶豫,更沒有絲毫怨念。

    空靈若谷,清澈若泉,她的眼眸一如初見時那麼純粹而簡單,清澄卻偏執。

    幾許落寞,幾許不捨。益鈴禁不住伸手輕輕撫上他的眉,他的眼,癡癡呢喃:「師父……師父……鈴兒本想用一生來解你冷寂孤單,但現在鈴兒不能再陪著你守著你了……鈴兒能為你做到只有這最後一點了,你要好好的,沒有鈴兒陪你你也要好好的,好不好?」

    「破……破鈴,你怎麼了?你在說什麼呀!」

    小若,待我魂飛魄散了你也會自己回去弱河了吧。真想再看一次,你青新漂亮的樣子……心中清流宛出,那樣平靜寧和。

    幾道清光忽然從天際射下,靜靜,明明,輕柔地照在益鈴身上,流光瀲,祥氣溢……妖殿到此,大劫已過,朗光下,浮雲流,飛身而去,她便能從此成仙,長生不死,青春永留。

    一步將天涯,一步滅前塵,一朝心夢醒,一朝幻境碎……她只凝眸在他臉上,看也未看那飛仙祥光,緩緩閉目凝心運起全身真氣,驀然間藍色的火焰在丹田內熊熊燃起。

    「破鈴……你……你在幹什麼?」小若眼見她傾身低頭覆上雲訣寒霜晶瑩蒼白冰冷的唇,恍然間心中預感到什麼。

    藍色火焰從她口中吐出,生生不息地從他喉間燃進他五臟六腑,一寸寸摧散著他體內陰冷冰窒的寒毒。

    小若看到她口中的那點點藍光忽然懵了。

    伴隨著丹田內一點點縮小的仙元益鈴欣喜地感覺出他體內的寒毒在一點點蒸發而出。

    風流雪飄心靜、如止水。

    她好懷念,止水峰上與他一起的日日夜夜,朝夕相處與他相伴的分分秒秒……如若還有來生,他能不能,還收她為徙?還讓她相伴?

    世界那麼安靜,風雪輕幽飄著……眼淚寂然滑出眼眶,溜進藍火裡,又滴落進雲訣口中,一陣無邊苦澀蔓延開來……她終是會不捨,終是會難過,因為魂飛魄散後,她再也不會有來生,再也不會再遇他,再也不會成為他的徙兒,再也不會再見到他……

    「破鈴!不要!」小若不停地哭喊叫她,直哭得滿面淋漓,聲音都沙啞了。

    最後一點仙元燃盡,寒毒盡散。益鈴癡戀不捨地抬起頭來,柔柔望著他慢慢復初、從透明到一點點變得真實的仙身,沒有血色的小臉上露出大大的,純摯而明淨的笑意。

    師父……鈴兒不能再陪伴你了……

    天冷風寒流雲滅,升仙祥光悄然散去……

    浴火殤裡換顏,欺身烈焰;剎那飛花,葬歌一世夢魘。

    體內還余的龐大仙力驟然間沒有了棲身之所,開始狂暴起來,一下一下,衝撞著她的五臟六腑和七筋八脈。她癡癡而笑細細望著他仍舊蒼白卻已有了一絲生氣的臉,仿若沒有絲毫不適般。

    沒有寒毒,他的身體又恢復了以往熟悉的溫度,只是也不再溫暖,因為她也已經沒有了寒冰體。

    功力狂暴肆亂直衝心脈,一陣撕絞,兀然眼前一暗,益鈴承受不住地一口血湧上來直往外冒……全身筋脈在功力衝撞下堪堪盡斷,她只覺心肺在一點點開裂,痛得全身抖瑟不停,忍不住低頭又吐出了一口血。

    掙扎著,她伸手點出墨綠鐲,強裝無事地小聲道:「冥哥哥,我是小益,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手執天令劍用盡全身的力驅動神力試圖稍稍平息翻湧的真氣,結果猛然又吐出一大口血來,她趴伏在地上,血一口接著一口的往外冒,好像怎麼也吐不完一樣。一大片冰面被她的血染得艷紅,沒有流出幾步便被凍結在了冰面上。

    她強撐著站起身,一下子又摔回了地面,全身一陣痙攣,抽搐不止,六腑一點點撕扯絞裂……

    雪花微顫,寒風狂亂。

    咬破自己的食指,她輕顫著趴在地上,掙扎著一點點用血畫著什麼,一筆,又一筆……冰冷刺骨的寒意從觸地的部位傳進五感中,食心噬骨,滴落的血剛畫出一點就凝成了一條短短的血痕,指尖也被寒意凍結,她顫著牙再咬一口,畫一筆,再咬,再畫……直咬得五指滿是齒傷、鮮紅艷艷、觸目驚心。

    小若在鈴裡哭喊得聲嘶力竭,一遍遍地叫著她,不住地捶打著鈴壁,「破鈴……破鈴……」

    碧血染就雪花,無端艷了寒冰。倦雪染白青絲,瀝心終成血陣。

    益鈴用盡全身力氣將雲訣推入畫好的傳送陣中,體內撕裂巨痛,五臟俱碎,彷彿下一刻就要裂爆開來。她狠狠咬住下唇保留意識,鮮血滴落間將天令劍緊緊握在手中,神光受她驅使迸然射出,她再將神器塞到雲訣手中,白光陣陣中咬牙對蒼冥道:「開始吧……」

    傳送陣上光華大顯,一片白芒中她緊緊盯著躺在陣中的雲訣,小手難以抑制地顫抖著,直想抓住他留下他,讓他陪在她身邊這最後一刻……卻終是沒有伸出,白光瀲瀲中望著他的眉眼慚慚模糊,全身欲碎,痛徹心扉地咬牙顫齒背過身去,她不願看他消失在眼中,她承受不住這最後一眼的永世分別……

    神光猛然一強照亮了冰面,她淚眼婆娑地強忍全身顫抖,眼見地上的亮光陡然暗下終是抵制不住,她「哇——」地一聲大哭失聲,猛然間轉過頭來,心哀欲死、狂亂又絕望地看向靜靜昏睡的雲訣,彷彿用盡了永生永世的愛戀,緊緊的盯著,淚自肆橫流,她慌忙抖手擦去。用清淚洗過的晶亮墨瞳緊緊盯著他,無邪的大眼一眨不眨,最後一眼,用盡所有狂執與癡絕:師父……師父……師父!

    嗚咽出聲,眼見神光陣陣中他的身影即將消失她一陣地暗天昏,恍然間只覺這一刻的分別之痛竟比體內心肺俱裂的巨痛更加揪心,更加噬骨,更加一萬倍的裂魄撕魂!

    風雪寂寂,漢霄蒼茫。聲散無腔,雪渺夢闌不忘。浮世無常,天意……難如人意。

    風突號,一道綠光猛然劈來,「錚——」地一聲將天令劍打出了傳送陣,神光受強擊陡然一暗,彭然飛出數丈。

    益鈴眼中一顫猛地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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