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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三章 何以成魔 文 / 燼之翼

    冷汗一滴滴砸到地上,她週身止不住疼顫。翻湧的煞氣鋪天蓋地,狂囂的身上除了魔力就只有鑽心錐骨的疼痛,「啊——」益鈴悶叫一聲,陡然發力,紅眸瞬間被汗水浸濕,驚痛叫聲聽得人心都在抖顫,夜露都要蒸騰。

    榻上昏睡的人本就蒼白的臉更白了一分,似乎也在強自掙扎。

    強大的魔力齊湧至手心,玄鐵鏈在一陣凝固不歇的黑芒中終於應聲崩斷!

    「鐺——」、「鐺——」的鐘聲忽的從正山那邊陣陣傳來。

    黑衣人聽得一震,回過神來知應阻止卻已晚了。他勃然大怒,揚劍又劈來。

    一滴汗未落盡益鈴尚沒緩過氣就被他劍上魔力擊得向後飛去猛地撞上雲訣床側,重重落地又噴了血。他毫不遲疑地揮劍便要向床上的雲訣劈下。

    顫唇咬牙她絲毫不顧傷勢兩手用力硬生生磨骨而過拔出了左右兩肩裡的玄鐵鏈,運力向黑衣人面門甩去,他只得收了劍勢避過了兩條重有幾百斤的鮮紅鐵鏈,剛一站定益鈴便從地上爬起了身,身子雖大創,但運功不再受制,她身上的魔力張開明顯不顧生死地更澎湃了幾分。

    站在床前,益鈴抖手抹去眼中的汗,回頭望雲訣一眼,汗濕的小臉上現了一抹略略放心的單純稚笑。手一垂下,她不等他攻便飛身而起一掌向他劈去,黑衣人硬接下明顯吃力心驚,眼看眾仙即將趕來,他更加急心,此次雲訣昏迷是殺他的絕好機會,此次之後難再有機會除去這個幾百年的夙敵了!

    一個一心要殺,一個寧死要護,兩人爭鬥不休,出手皆是不顧生死,益鈴飛身揚掌連擊終於將他逼出了師父的房間,一黑一綠身影翻飛不自覺間已到止水殿外,在雨中鬥得飛沙走石,魔力四蕩間驚雷四起咆哮不歇,竹木連根而起於夜空激散久久不落。

    黑衣人顯然沒想到她會如此拚命又有如此功力,心中又驚又駭又怒,馭火劍上紅光湛湛,魔力四射也不免被她逼得幾分微亂。

    遠處忽地傳來一聲鳳鳴,緊隨之便是一聲顫天動地的獸嚎,黑衣人心下一驚一時分神,益鈴勢如千鈞的一掌已分毫不失時機地迎面推來。

    避無可避,躲無可躲,他心下一凜,魚死網破地拿出一物,綠光一閃,益鈴一見,多年前正山後崖上墜落時的那眼長綠竄入腦海:是他!就是他!推她入海一再要殺自己,還要害師父!他到底是誰?會是誰?

    腦中有什麼模糊不清,依稀峰巒郁翠,黑影一閃而過,她正要抓住……

    「破鈴!快躲——」

    綠光陡然蘊出無限白光,瞬間照亮雨夜,眩目驚心,強如烈火般向她轟來,她一時懵在半空,竟分毫也避它不開:是神器,竟是神器!

    眼看白光向她罩殺而去,她絕是無路可逃,灰飛煙滅魂魄俱散不在話下,黑衣人嘴角扯出陰毒狠笑:天魔難求,本想留你一魂半魄再塑為魔為我所用,今番逼本王至此,你是自尋死路!

    益鈴睜大眼睛,白光瞬間已至面前,遠處一點白影,赫然是雪鳳急飛而來,她垂下小手,心中竟一時靜了……有白綾,即便沒了自己他也害不了師父了……

    小臉一派平和,大眼正要閉上,猛然間身後一道極眩銀光雷霆之勢從耳旁馳嘯而來,精準萬分地,與神器白光轟然撞上,無窮神力、仙力激湧澎湃如滔天巨浪般向四空推開,天地一陣動盪!益鈴被這強大無比的氣流推得向後倒飛,「怦——」地撞上止水殿前一根石柱才猛然停下。

    對面的黑衣人也被它推向數百丈外,黑衣下蹣跚腳步才堪堪止住,一低頭便吐出一口血來。他赤紅著雙眼難以置信地死命盯著益鈴身後,止水殿前,那一抹長身玉立的清冷白影。

    怎麼可能?!他不是仙力大損又重傷在身麼!怎麼可能這麼快甦醒還有如此功力!

    但見他靜靜站在那邊,仙雲繞腳,銀光罩體寒雨不侵,自如神祇般面無表情、傲冷清寒一如當年微微睨著自己,黑衣人當下心中大震,即使有神器他又哪裡能是雲訣的對手!

    此時不能與他斗,不過,他還留著後招。

    絲毫不敢遲疑,陡運全身功力黑影一閃,他瞬間便逃得無影無蹤!

    狂風凜冽,趕來的白綾又追著那滑遠的黑影疾飛而去。

    大雨磅礡,一刻不停地沖刷著止水殿前平整冷硬的青石長階。

    益鈴背靠石柱,心臟懸浮顫慄,髮絲靡亂漫天也遮蓋不了驚惶至極的雙眼,他的氣息就在殿前、幾步之外,如夢魘般緊梏了她的心,她緊緊抵著石柱,全身都在顫抖,分明不敢轉身回頭看他一眼。

    她身上強盛不息的天魔煞氣,方才一眼的雪發紅眸……若不是銀鈴搖曳太過熟悉,雲訣哪裡能相信,哪裡肯相信!

    他靜靜站在殿前,她默默靠在柱後。

    風雨不歇,傾盆而下,明明片刻,猶如幾世。

    心力交瘁,終是難以抑制,他身子一晃,幾聲連心帶肺的隱忍咳嗽破靜而出,一聲比一聲劇烈,一聲比一聲痛心。

    「師父!」她心疼得整個心都揪了起來,倉惶轉身,忘天棄地的向他奔去。

    風冷雨寒,他揚手對她,硬生生止了她靠近過來的瘦小身子,抬眼看她,面上蒼白、透明、一寒到底,雲睫飄忽、星眸閃閃,目光鎮定……而冰冷。

    她嚇慌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他,紙白的小臉上一派驚恐和焦錯。

    看得太重,期望太深,信得太純粹,他承認自己怎麼也沒有料到……究竟他對她的教導,錯在了哪裡?

    四目相對,他以長輩的目光靜靜望著她發白的小臉,一向清冷的眸子如大海般深邃,藏盡無數動盪洶湧,和數不清的自責難解。

    「何以……成魔?」

    他的聲音太清太硬,一分疲憊,二分森冷,三分慈悲,四分自責,聽得她入骨地疼。

    為什麼成魔,為什麼成魔……

    她全身僵硬、手足無措,無聲垂首怎麼也不敢看他,蒼白著小嘴發不出一點聲音。

    「何以成魔!」眸中波光一沉,他聲音忽地嚴厲了起來,緊緊逼視著低頭不語的她。

    手腳一陣冰冷,她又慌又怕,竟直直後退了一步,仍是無半句言語。

    猶如驚雷在心頭炸開,急怒攻心。

    她不肯答!不肯說!代表著她仍舊執迷不悟,沒有醒悟悔過!

    四百多年的孤寂蒼涼一瞬間全部竄入心底,漫長歲月中點起的一抹暖光眼看就要熄滅逝去,她卻執拗如此絲毫不給自己,不給他一絲機會,他該怎麼辦,他要怎麼辦,他能怎麼辦?

    微閉雙眼,心中掀亂不歇,他強忍驚怒最後再問她一遍:「何以成魔……」

    因錯生愛戀而難免的平生大錯,竟是這般撕心裂肺,無可奈何又無言可訴。

    她咬緊下唇,神情堅定,偏執地不言不語。

    雲訣定定看著她,強大的仙力忽地在體內澎湃不歇,七經八脈都受到震動。喉中一甜,硬生生被他逼下,身上附體銀光陡地一暗,大雨點點亦砸到他的身上,他一字一頓地開口,聲冷如三尺寒冰:「從今日起……你再不是我雲訣的徙……」

    「不要——」她猛然抬頭哭嚎出聲,大雨如注早已無情地將她全身淋了個濕透淋漓:「不要不要不要!」

    「師父……」拼盡生平,「怦——」地一聲,她直直在他面前跪下:「不要說,不要說出來!鈴兒求你,鈴兒求你,鈴兒求你!求你……」雪白的髮絲被雨水洗得冰冷刺痛,緊緊貼在她頸間、背上:「是鈴兒糊塗,是鈴兒大錯,是鈴兒不該……滅魔鎖、玄鐵鏈、捆仙繩……無論什麼樣的刑罰鈴兒都甘願領受,求師父網開一面,網開一面……」她伸出小手緊緊抓住了他雪白的衣擺,聲嘶力竭地哭喊:「不要逐我出師門,不要逐我出師門,鈴兒承受不起……真的承受不起……」

    她蒼白的小臉那麼恐懼,那麼害怕,紅眸裡的驚惶無助心窒無措一如初生的嬰孩,茫然,卻令人痛得彷彿要窒息。

    他不回不應,無動於衷,面無表情的臉上儘是冷白,眼中驚痛難忍,卻仍自顧冷心絕情:「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我雲訣……」

    幾度顛狂錯亂她心中一陣動盪撕裂,魔力頓時激湧不歇難以控制,幾番衝撞炸破,一股股鮮紅艷艷的血從她深可見骨的肩頭洞中狂暴湧出,瞬間便將她一身綠衣染成血紅,又被暴雨沖刷洗盡,隨之又是一片怵目驚心的紅,又被洗盡成新綠,如此反覆,折磨著雲訣微微顫抖的墨眸,和幾欲崩斷的神經。

    驚雷乍起,閃電劃過長空,照亮了她稚氣卻又分明決絕的小臉,一瞬間她靜了下來,撐地的小手顫抖不止地摳進長階裡,竟將冷硬的青石生生摳出了五指紅印!

    雲訣全身猛地一震,竟再說不出後面的話,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心裡突然而來的恐懼,不明緣由,只是怕,直覺自己承受不了此話一出她的反應帶來的後果。

    而她低頭顫唇,任憑魔力在體內橫衝直撞,炸裂碎斷全身筋脈,竟是意欲赴死、了無生意!

    「鈴兒!」心中狂怒更勝方纔她執意不肯告知自己成魔緣由,雲訣迅速出手封住她全身大穴,一把將小小的她摟進懷中,真氣源源不斷地往她體內輸去,漸漸平緩了她體內狂暴的魔力,無聲撫慰著她被他逼得千瘡百口的身心。

    益鈴伸出小手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襟,淚水突地一瀉千里,鮮紅瀲瀲,分明是血:「師父,師父,師父……」

    肺裡的空氣被生生壓搾成幾欲撐破胸腔的劇痛,她一頭扎進他懷裡,任血淚染紅了他一身絕塵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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