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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誤入凡野 文 / 燼之翼

    墨凰斂翅,如風般在飛雪中輕滑,巨大的身子迅馳如箭,竟似比飛劍更快。

    「喂,要出護山結界了。」

    「便是要去人間也得尋回來啊,還不都是小黑你闖的禍!」

    墨凰聳聳毛,傲慢地仰著大頭表示不屑,震翅一瞬,從雲天飛雪之中毫不猶豫地俯衝了下去。

    景物電掣一般倒退,仙島、藍海一瞬即過。益鈴只閉緊雙眼恨不能鑽到墨凰毛裡邊去。

    久久落地之後益鈴窩進墨凰翅膀下好半天不肯出來:「凍死了……飛那麼快……冰雪全貼到臉上了……小黑你是不是故意的……」

    墨凰無賴地聳毛,又扇了一下翅膀,迎面便是一層雪浪罩到益鈴身上。

    「啊欠——臭小黑!」

    一人一鳥自是又拌了半晌嘴,益鈴這才憤憤地跺了腳,一臉鬱悶地鑽進了前面墨凰所指的一片林子裡。

    以墨凰的體形,自然不可能進得去這種密林。

    益鈴在林子裡鑽來鑽去,不時便被隱在厚雪堆裡的荊棘、枯樹枝拌了腿,連著跌了幾跤後更是氣悶,只恨不能去揪光了林子外邊那隻大鳥的黑毛……

    「那凌霞球想來是個寶貝,不然月兒不會那麼急……」她悶聲咕噥幾句再走幾步,一抬頭竟看見個穿著厚素襖的孩子,**歲模樣,頭髮亂糟糟,兩根小辮搭拉兩側,正抱著那七彩流霞球背對益鈴把玩著。

    益鈴忙奔上前去,看著那孩子笑著開口:「小妹妹,這個球兒是姐姐的……」

    那孩子聞聲嚇了一大跳,受驚般猛地回了頭來,頓時巴掌大的一塊深紫色胎跡跳進益鈴眼裡。

    「咦?葫蘆?」

    那孩子懵了一瞬,手裡的綵球下一刻便落了地:「姐姐……你……你……」

    益鈴下時便忘了前招,驚喜地撿了球抱在懷裡,一臉歉意地直望著她:「對不起啊,這個球兒姐姐要拿回去,不能給你玩……」

    那孩子愣愣地看著益鈴的笑臉,看了許久……

    眼珠兒便不受控制地滾了出來:「姐姐……你……你不怕我嗎?」

    益鈴沒頭沒腦地揪頭髮,疑惑道:「你這麼小……為什麼要怕你呀?」

    「……姐姐沒有看見我臉上的詛咒麼……」她咬唇指著自己的臉。

    益鈴伸出一根指頭去點了點:「詛咒?你說這胎跡?看見了啊……顏色好深……裡面還一條一條的,詭裡詭氣……確實不好看……」她蹙起小巧的眉頭:「可也不嚇人啊?」

    那孩子又愣住了,許久,眼中便冒出了更多的淚來,試著伸手去碰益鈴:「姐姐……」

    益鈴不解,赤子無塵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正笑嘻嘻地伸了手去牽她的手,便聽見身後一聲沉喝。

    「不可!」

    兩人都是一震,下一刻,一道青光便從益鈴身後疾馳而來,正打在那素襖孩子的額心,那孩子毫無防備,後退一步便直直倒了下去。

    小身子向前撲倒,一隻手正落在益鈴腳裸上,下一刻益鈴便驚得跳了起來,腳脖子上像被火燒一樣疼得炙人,竟連站都站不穩了。

    身後馳來的那人忙一把將她扶住,俊臉沉肅。

    益鈴正疼得鑽心,抬頭見了他一時間竟忘了大半,一驚之後,便是喜得眉兒都彎了:「霽……霽洛!」

    霽洛面上肅然,二話不說扶她坐下,從乾坤物飾裡取出一白瓷瓶倒出顆藍色藥丸令她服下,益鈴不明所以,但見他面色寒肅也不敢多問,接了藥丸便嚥下去。

    「腳可還疼?」

    益鈴誠實地點了點頭後便見他英挺的濃眉皺了一皺:「師姐為何會來此地?」

    益鈴見他面色似乎不善便怯怯小聲地把事情向他說了。

    他聞言沉歎一聲,略帶譴責地出口道:「師姐此舉實在太過莽撞,竟單獨一人便出了蓬萊到了此地,可知此地已是蓬萊島外距寒海三百里有餘的人間荒野,倘若師姐有個什麼閃失……」

    「沒……沒事的……有墨凰在……」

    霽洛看她一眼,面上卻更是不加贊同,彷彿在說,既是如此你此下又緣何還受了傷?

    益鈴被他看的心虛,只低了頭不說話,瞥見地上躺著的孩子才驚醒過來:「霽……霽洛,她……你為什麼要打暈她?」

    霽洛由她手指看過去,見了那個孩子面上又肅了三分:「年關將近,師父有心結清宗內所接之任,首座師兄分排之後已所剩不多,只是關乎此女之事有些難辦,便派霽洛親自過來處理。」

    「她……她怎麼了?」

    「她天生陰火玄身,丹田能孕化骨鬼火,兩手若觸有生息之物便會立時被她灼傷,熔歿。若留在凡間必會誤傷傷己,因而蓬萊之意是要帶她回宗教化,引導善用此能、避免遺禍人間……」

    益鈴聽得大震,不免驚異,正要發問便又聽他道:「只不過此行似乎並不如預料中的順利……一來因為寒海水溫上升引來了不少自恃修為不淺、喜水喜溫,膽敢靠近蓬萊的邪物,到了此地發現此女異能不免窺伺於她;二來我與幾名弟子多次勸說此女都不肯與我等去往蓬萊。」

    益鈴聽得直皺眉:「她為什麼不肯去呢……那寒海水溫上升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引來邪物?」

    霽洛輕鎖眉峰:「寒海之水為何升溫師姐自己不知,可緣由卻全因師姐,若不如此,師姐怎麼出得了海底冰牢?」

    益鈴大震,「因為我?」

    霽洛頓了一下,見她面上驚責一時竟有些微惱,下時便轉了話題:「想是這陰火玄身詭氣甚濃能助邪物,因而引得不少妖物來奪此女,我與幾名弟子被她拒絕之後也難就此棄離,窺得妖氣便暗中護了她幾日,方纔那妖物現身幾名弟子都去追趕,我擔心它半路折回便趕了回來。」

    「哦……」益鈴低著頭點了點頭,不知在想什麼。

    霽洛看她一眼,便轉去在那小女孩額上點了一點,下時,小女孩便醒了過來。

    她愣愣地看了看兩人,瞥見益鈴長靴上的燒灼印跡便一怔神,而後轉頭滿是無措地直盯著益鈴:「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霽洛蹙了眉:「你明知自己雙手異於常人,還去隨意觸碰他人,傷人不怠,怎可單憑一句無意飾過。」

    她一聽眼裡越發現了無措:「我……我只是想找一個不會被我弄傷的人……姐姐她……一點都不嫌棄我臉上的胎跡……我就想試一試……」

    益鈴沒心沒肺地笑開,一派坦率地望著小女孩兒:「沒關係,一點都不疼!」

    「真的麼?!」小女孩信以為真。

    益鈴一咕嚕爬起來,扶著樹幹就跳:「當然是真……絲——」

    霽洛忙把她扶住,目中是顯而易見的不贊同:「師姐,不可莽撞!」

    小女孩看著益鈴,愣了一刻,而後咬著嘴唇咽淚:「姐姐……你還是不要跳了……」

    益鈴尷尬地看著她。正要說什麼,一出口便就先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啊欠——」

    小女孩猶豫了一刻,悶悶出口道:「外邊林子裡冷,你們先隨我回家吧,我家裡有好多藥草,給姐姐敷上就沒那麼疼了……」

    益鈴正要說不疼,便在霽洛微微寒肅的眸子裡嚥了聲,轉而嘻笑道:「好啊。」

    霽洛心道眾弟子追妖不及若讓它折了回來便要大不利,不如護在此女娃身邊待眾人趕回,如此也可以防萬一。

    他肅然點頭,轉而恭謹地面向益鈴:「霽洛冒昧,師姐有傷在身,容霽洛抱著師姐前行吧。」

    益鈴一怔,大而忽閃的眼直直望著霽洛,半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頭:「我……我……很重的。」

    霽洛不禁失笑,一襲青衫俊逸儼然,曲身便將益鈴橫抱在懷,一派君子之風道:「師姐多慮了。」

    益鈴半是新奇半是欣悅地咧齒一笑,一手抱著凌霞球,一手攥著他的衣襟,似乎生怕掉下去。

    他低頭看她一眼,眉疏目朗,清逸如松。

    前面的小女娃便就不緊不慢地領著兩人在林子裡兜兜轉轉,往前去了。

    益鈴在心裡知會了墨凰,便讓它在這附近候著,自己則躺在霽洛懷裡嘻嘻傻笑。

    心中直道:他的懷抱實在與師父的大不相同,沒有一點冰冷之氣,實實的,暖暖的,真舒服,焐得眼皮都有一下沒一下地變沉了……

    霽洛不時看她一眼,受她臉上笑意感染,竟一時忍俊不禁也露了笑意……

    當霽洛抱著她到了那幾間矮屋前時,益鈴便就真的在他懷裡睡著了。

    小女孩頗是不安地回頭小聲道:「我爺爺他脾氣很不好,很不喜生人,你們若見了他……聽了什麼話不要放心上……」

    霽洛瞭然地點了點頭,幾日暗察下來雖未見那老人動過怒,但相勸那日的暴厲眼神霽洛記得甚是清楚。

    女娃兒很是不安地推開了草屋的門:「爺爺……我回來了……」

    下瞬霽洛只聽得匡地一聲,一根小臂粗的桐木枴杖便被擲了出來,從小女孩頭頂飛過立在霽洛面前一步遠處,杖身直插入土三寸有餘。

    屋內傳出渾厚嚴厲地怒喝:「我說過了,不許把不三不四的生人往家裡帶!」

    霽洛暗自心驚,平日裡未能察出,不想這老人聲如洪鐘,渾厚硬朗,想在凡間應是武功頗高的一位大家。

    益鈴正睡得香,聽得這聲怒吼便被驚醒了,睜著大眼不解地徵詢霽洛。

    霽洛低頭對她笑笑,輕淡道:「無妨。」

    小女孩悶著腦袋在門口低低地說:「他們不是什麼生人,大哥哥前日裡來過了,是蓬萊島上的仙人……」

    「既是仙人何以管我們凡間的事!讓他們走!」

    「那位姐姐被我弄傷了,要給她敷些藥才行……」

    「既是仙人這點小傷又算得了什麼!」

    小女孩正啞口無言,霽洛便朗然出聲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我乃修仙之人,但在下師姐卻只是凡人,因而耽誤不得,還請老人家通融一番。」

    「可笑!」屋內老人顯然是不信,冷冷哼了一聲:「你既是修仙之人,她是你師姐倒是一介凡人,你這廝當我老糊塗了不成!」

    霽洛略一皺眉,沉聲道:「她確實只是凡人。」

    「還想誆騙於我!」老人聞言大怒,下一瞬竟一躍而出,灰袍一揚身如狡兔般竄近而來,伸手成爪便向霽洛懷中的益鈴攻去。

    霽洛一時不察,心下大驚,他一介凡人身法竟能如此之快!側身閃避不及左臂便受了些擦傷。

    益鈴頓時怒了,從霽洛懷中騰地跳了下來,還未站穩便把懷裡的凌霞球向老人砸去:「老爺爺一點都不講道理,怎麼能隨隨便便就傷人呢!」

    老人覺到面前之人身上氣息霸邪,便退了一步:「哼,我只想微微試探於你,不想這小子會護得這般緊。」

    霽洛聞言略一怔神,微微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益鈴卻毫無所覺,咄咄逼近老人:「即便這樣你也不能隨意傷人呀。」

    霽洛卻忍不住出口道:「師姐,你身帶煞氣,凡人難以承受,不可再逼近了。」

    益鈴皺著鼻子瞪了老人一眼,拖著傷腳轉身竟是要去扶霽洛。

    老人看著兩人忽而冷笑道:「你們這一對師姐弟,倒真恩愛的很。」

    益鈴不明所以地皺起眉,疑惑道:「恩愛?什麼叫恩愛?」

    霽洛有些尷尬地看了看益鈴淨無點塵的大眼,轉而淡道:「師姐不必多想,老人家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哼。」益鈴對著老人沒好氣地輕哼。

    小女孩見益鈴走路已是不便,不由心生愧對,忙上前扯自家爺爺的灰布袍子:「爺爺……姐姐不是壞人……先讓他們進屋敷點藥吧。」

    老人哼一聲,不動聲色地打量兩人。

    這小姑娘剛剛出手確實毫無功力,可卻身帶煞氣?

    不過……這兩人,男的正氣凜然,女的心如赤子,倒有幾分仙人的做派……

    想罷,狠狠一甩布袍,自顧大步進了屋去。

    小女孩會意,臉上不由一喜,忙催促兩人進來,引著進了一間頗是乾淨的裡屋。她手忙腳亂地幫著把益鈴扶到床榻上,很是不安道:「大哥哥和姐姐先坐著,我這就去尋些藥草來。」

    霽洛運氣行身,催動自身真氣運轉,只兩周天,左臂上的小擦傷便自動癒合了。

    益鈴看著,眼中有神,忍不住伸手過去摸了摸,而後開心道:「真的好了!」

    幾番相處霽洛自是知道這個名昭六界的師姐其實心思單純,一如赤子,便就笑了笑答道:「此傷甚輕不足掛心,倒是師姐的傷需得謹慎,畢竟是鬼火,若被詭氣浸骨則多傷身,雖已服下固元丹但最好仍細細處理一下。」

    益鈴正要說沒事,便見小女孩提著個竹籃邁了進來:「大哥哥,這幾樣藥草都是爺爺親手種的,他若不慎被我傷了便會悉數搗爛了敷上,不過幾日就好了,不如讓姐姐試試……」

    霽洛接過來一看,竟都是一些人間難尋的清正仙草,正與陰詭鬼火相剋,不由對那老人生出了幾許讚賞之意。

    「謝謝你了。」

    「大哥哥不用客氣,姐姐是被我弄傷的,我碰不得她,你自己幫她敷上吧。」

    霽洛想想也是,便不多推辭,接過竹籃擱在一側,便曲身半跪在榻前,小心地為益鈴褪去鞋襪。

    燒連在皮肉上的長襪一被拉下,疼得益鈴差點飆了淚,水汪汪地大眼瞅得霽洛一陣侷促,只得出口安撫道:「師姐忍著點,不時便好。」

    益鈴點頭,看見藥草在他手心裡瞬間如燉,而後一點點被他覆上了自己腳裸上的傷口。他又變戲法似的扯出一根白布條,細細地為她把傷口纏好。

    益鈴出神地看著他忙活,皺了皺小巧的眉,忽而道:「我……我是不是以前認識你?」

    霽洛一怔,微微笑道:「師姐何出此言?」

    「我一見你時,便覺得心上亂亂的,疼疼的,極是惶然緊促,好像我曾害過你、欠過你很多東西一樣,後來又見了你,看見你笑我便覺十分開心,心上才不疼不緊了。」益鈴想了想又道:「我也不知為什麼,總覺得親近了你便十分安心十分開心,想要看你笑,不喜歡你受傷。」

    霽洛的手猛地頓住了,這一番白話又真摯的話分明是**裸地表白,他不由僵了僵身子,低著的頭上耳根子都染上了些氣血上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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