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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地已負 文 / 燼之翼

    雲訣見她睜開眼,毫不遲疑再度伸手過去,強烈銀光再次耀起。使用若看小說閱,完全無廣告!(本章節由友上傳)

    而她看著他,只是看著他,不躲不避,也沒有掙扎。

    四周靜默得駭人,聽不到一點聲息。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雲訣,看著始終睜著眼沒有闔上的益鈴。

    許久,她眨了眨眼,看著面前的人,輕輕笑了起來。

    抖手一震,雲訣眸中一窒,終於浮現一絲慌亂。

    臉上白到極至,不敢相信她痛極疼極悲極,竟能憑著意念摒除外界施予她的任意法術。

    「鈴兒……」

    雲訣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眉間窒絕,知道此刻她若醒著,一切都將無法挽回,只是看她那樣望著自己,手中之劍竟再無力去揚。

    對上她痛到空洞的眼,他自問,還能再傷她一次麼?

    而她看著他,與以往哪一次受傷心死都不一樣,不哭不鬧也不動,只是望著他,只是笑。

    風輕聲嗚咽,雪狂舞難歇,寒霜冷霧凝結如幕,在她空洞麻木的笑聲裡碎裂飄散有如敗絮。

    雲訣的心一寸寸地寒了起來,猛然慌亂難抵,驚冷無措:「鈴兒!不要這樣!」

    「呵呵……呵呵呵……」她仍舊看著他,仍舊輕笑,小手麻木伸起,輕輕覆在自己鼓起的小腹上,只是不足片刻,便被傷口湧出的血水染徹腥紅。

    益鈴抬起自己的手,看著它,看著自己腹上失了雲訣術法,又在流血不止的傷口。輕聲笑,輕聲笑,笑得風雪散盡,大片大片的驚雲聚攏成山巒疊障,天地驟然昏暗起來。

    血從口中緩緩溢出,慢慢染紅身上綠衣羅裙。

    驚雷忽起,大雨毫無預兆地傾盆砸下。

    所有人都預感到了什麼,心不由自主冰凝揪起,只是有些不懂不明,她既是與魔夕情深不忘,又如何會這樣在乎腹中雲訣的子嗣?!

    「呵呵……呵呵……呵呵呵……」益鈴仰面笑,笑得風雪淒聲,驚雨倏狂。

    碧蛇姬看著她,媚然的雙目輕怔住,想要為她傷自己一掌,妖力重修大降的仇出口嘲笑,卻竟然一時說不出口、狠不了心。

    因為知道她對雲訣的情,所以隱約間竟能夠感受到她此時此刻的心痛和淒涼。

    碧蛇姬微偏過頭,一手輕揮,將神識中百年前之景公諸於眾人面前。微微有些不明白,此時此刻自己這樣做,是為了報仇讓自己痛快,還是只是可憐她。

    寒風冷冽,流雲悲寂,浴火殤顏,一世夢魘。

    你,怎麼做到的……

    你的仙元呢?

    飛花如泣,一步天涯。不惜自燃仙元也要救他……

    沒了仙元內丹你光憑一身煞氣還想跟我鬥嗎?

    稚齡情錯,一念淒生。

    你難道想當著你師父的面成魔不成!

    寒域妖天,雪渺夢闌一生難忘。

    邪景逆天,她以天魔之姿呆愣愣地站在昏天之下,綠衣青稚,小臉驚茫,慌亂無措地不住低喃。

    師父,對不起……

    風,驟然無聲。

    呆呆震住,心猛地一窒,四下之人無不瞬間心頭徹然。連長天青都不由驚震了。

    洛紫難以置信地懵在原地,一瞬間低頭死死盯著雲訣,握緊五指,微微不穩地顫聲悲抑:「鈴丫頭百年前,是為你而成魔……雲師兄,你從始至終都不知情……是,這樣麼?」

    雲訣垂首不言,身上白衣驀然空寂,絕寒不覆。

    洛紫腳步不穩地往後退,呆愣愣看著他,終於知道,當年他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不忍,卻依舊還要狠心決絕。

    可是這一次,是誰逼了誰心如死灰?再不能回頭?

    致一生絕覆,萬劫難回?

    洛紫凝望小小的她,捂嘴輕泣。

    手中無情劍輕輕抖簌,雲訣看著那仍在大笑不止的人,白衣顫如風中枯葉,湧血入喉,溫熱鹹腥,幾乎來不及嚥下。

    雨驟然狂暴,飛雪悲寧,天地間一片錯亂昏沉。

    「呵呵……呵呵呵呵……是我太傻……竟還想信你……」

    「鈴兒!」

    雲訣不顧一切地擁她入懷,緊緊抱著她不敢放手。

    益鈴一邊笑,一邊掙開他的懷抱,癱倒在地,身子在雨中慢慢蜷起。

    那一刻,師徒間所有的情念暖懷,全部凝結成冰。

    腕間銀鈴驟然輕響一聲,痛徹間,恍然如夢。

    益鈴看著它看著它,終於呆呆地懵住。

    蓬萊之巔,止水之崖,寒海之底,冰牢之內。

    一生兩世的執念,一生兩世的劫難,一生兩世的情苦,一生兩世的癡戀。

    在今朝,全部化作銘心刻骨的痛、銘心刻骨的絕。

    口中之血無意識地湧了出來,伴隨著腹中嬰孩最後一絲生氣,一點一點流盡,一點一點覆滅。

    一切,再不能回頭……

    風裂如嘶。

    比之先前悲抑凜冽數十倍的煞氣傾世暴湧、瞬間瀑溢,於她週身狂風暴雨般凝結,風雪凝滯,大雨傾盆。

    仰天一聲極盡悲涼淒厲的嘶嚎,透骨如刺,響徹天地。在暴雨中穿透刺耳猶如杜鵑啼血,一瞬間奔流肆湧的疼,撕心裂肺的痛,生生麻木,全部湧出……

    不可扼制地凝結在了那盈滿愛徹與恨徹的眼中……

    師……父……

    天地都為之震顫……

    「……雲訣!!」

    眾仙驚徹,知道再不出手阻攔以她此時心境一旦成魔必要生靈塗炭,一時全部集力圍了上去,只是未待近身便被她驚天而起的煞氣衝撞彈開。

    邪魔異景從極天之際慢慢漲溢爬出,赤紋黑天,日月同傾。

    眾仙吐血驚見,兩道血淚從她眼中蜿蜒而下,緩緩滑落……

    梅劍琴,寧無月,再加魔夕……本已痛徹心忍,雲訣一劍,竟能狠得下心親手殺了她腹中所懷,他的骨血……

    如何還能承受得住?

    萬里悲寧,天地戚絕,絕谷驀然顫動起來。

    雲訣大震:「鈴兒!!」心下瞬間猶如撕裂開來,浸滿痛徹,慌恐,驚懼……一瞬間心痛得聲音都已嘶啞,無情劍還在滴血,鏗地一聲砸落在地,被雨水瞬間沖淨。他驚恐地跪倒在地緊緊將她抱進懷裡,傾亂,窒息,蒼白無血的唇顫抖難停,五臟俱裂,真元肆蕩。

    胸口頓窒,暴湧而出的邪煞之氣將他本已虛微的仙身擊得七零八落,血壓抑不住地湧將出來,染了白衣。

    五指驚白,是一生,也從未有過的驚與懼,痛與疼,慌與窒。

    地動山搖,邪景肆溢,欲毀天滅地。

    他除了緊緊抱著她,似呼喊,似乞求,再無力能阻。

    「鈴兒……鈴兒……不要……不要成魔……不要這樣……」

    淚水與雨水一起砸落,雲訣抱著她一時竟如個孩子一樣驚慌失措,顫抖難歇,滿面都是悲抑與痛心。

    湧血的喉中是傾世難承的砌骨痛徹,無力悲絕……

    不要成魔……

    不要……離開師父……

    雙目輕闔,血淚流盡,益鈴在他懷裡笑,痛徹心扉地笑,仰天一聲悲嘯,聲嘶如鬼哭,啞然如滯血。

    狂暴的煞氣陡然不可婉轉,生生將雲訣震開數丈不止,吐血倒地,聲嘶力竭:「鈴兒不要——」

    黑芒從週身耀起,瞬間將瘦小的身子淹沒。益鈴呆呆地癱坐著,哭笑不止。

    呵呵……不要?不要成魔?

    她一聲輕笑,所有的悲傷欲絕剎那間全部冰封凍結,益鈴慢慢抬起頭來回望住他。

    再不笑,也再不哭。

    目中極靜、極清、也極寒,除了一望無際的冰冷,竟再看不出其它意味。

    眾人望見,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竟似比方才更寒於心。

    血紅色的光殘烈地從丹田處迸出,轉瞬寂滅四散。

    「鈴兒!!」

    群仙驚懼。她竟憑借煞氣自己衝開了封印?!

    此子,究竟是何人?!

    天魔之身已覆,魔元凝集入體,烏黑髮絲一寸寸變作雪白,雙眸窒血。益鈴緩緩站了起來,全身是血,濕透淋漓。

    可是,不止,還不夠……

    千白望著她,闔目一歎。

    一怒便成魔,有愛則為神……

    如果愛潛於心,恨徹天地呢?

    風起雲湧,大地驀然顫動起來,日消隱而去,月蠶食昏暗,一點點變作全黑。

    月食過後,雨雪冰凝成幕布天簾,清光流溢,驟然碎裂四散,一道白光從天極降下,山河動盪,四海傾湧。

    漫無邊際的赤霞積聚浮現,伴黑月而生,雲海之際,滿天赤墨。

    白光忽裂,破滅成漫天晶塵,最後集而凝起,全部飛向了天空中那一顆降世魔星之中,瞬間亮徹,耀甚星子。

    益鈴麻木地站在原地,看著他,看著天地穹蒼,一動不動。額心一點墨紋,驟然亮徹,白光瀑體而出,嘩然如滯。雪白髮絲又從根部一寸寸變成墨色,黑如冷夜,只是臨底又停歇止住,十墨一白,異仙異魔。

    週身耀起極為尊冷的墨赤之芒,伴額心一圈離塵靜白,陡然至聖而隱伴戾煞之氣,光華寂滅,一世終成。

    眾人驚絕,不可置信地震在原地,看著紅墨之光剎隱,光霧散盡,如巨大的簾幕緩緩撕裂開來。

    那原本瘦小的身子如忽然承負了千年萬年的歲月一般,馥郁冰冷,竟慢慢成熟長成而變得靡麗絕肆起來,清絕美絕又戾絕的雙眼飛挑成剎,雙眉含霧,精緻孤絕。

    長長的墨極流光的長髮凌空飛舞,底下三寸又全部截斷成冷雪之白,緩緩散落,垂順如銀河墨羽,青稚綠衣早已不覆,週身如墨,赤紋張揚,凌亂而毫不遵從章法地繚刻在華麗長衣之上,珠玉流蘇,環珮如血,非墨既赤。

    便如她冷白若雪精緻絕倫的一張臉上,尊極冷極的那一點墨色硃砂一般。

    雲訣看著她,緩緩閉上了眼,血和雨混在一起染徹白衣,驚絕的目中一片死寂,滯血凝聲。

    千白歎,神界有缺,擇就此子,天不同覆,地堪同載:「魔神終於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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