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湖天暮雪 楔子 文 / 周小瑜
更新時間:2011-10-29
窗外,寒星冷月,薄霧浮散於疏枝密葉之間。
窗內,芙蓉帳暖,孤燈未眠,散發著淡淡清香的檀煙繚繞在昏暗燈光所能照射的到空間。
這是一戶簡單卻絕不簡陋的房間,錯落有致的桌椅,一塵不染的地面,居中處擺著一副書案,案上一本攤開的舊詩集隨意的擱著。近牆的一側放著一架古琴,看不出是什麼木材製成的。琴面的紅漆也顯得駁雜不堪,可邊緣卻光滑如亮。幾根馬鬃並成的琴弦韌直如初。
此間屋主倒是個雅致之人。
一絲夜風吹了進來,燈影晃了一晃,卻是窗子未關得嚴實,正露出一道不小的縫隙。好在擺在窗台上的那一叢文竹遮了些風,這盆竹子矮矮的一簇,自然沒有院子裡那幾棵修竹的挺拔韻趣,卻於這寒冬之下煥發出一絲難得的生機。
忽的,一聲急促的喘息響了起來、緊接著一道嘶啞的悶哼聲,打破了屋裡的溫馨寧境。一個女人從緊掩的帷帳中走了出來,施施然的在妝台前坐下,雖然身上只掩了一層薄紗,卻儼然不懼這嚴冬裡的酷寒。
她抬手將快要燃盡的燈火撥的亮堂了一些,接著卻是一本正緊的對著銅鏡補起妝來。
很難想像,已至深夜,這個女人還有心思化妝。不過燈影書香人如玉的場景人們都會希望長久一些,又是一道夜風,吹起了女人身上的薄紗,也撩開了那出床幕的一角。一個上身精赤的男人側臥於花團錦簇的軟緞之上,背上露出一截匕首。此刻正不斷往外滲著血,染紅了上身、染紅了身下錦緞、也染紅了男人的心。帷帳很快又垂了下來,看不清裡面男人的狀況。
「我知道你的一切,你卻連我是誰都弄不清楚。是不是很可笑?」女人糯軟的小嘴吐出一串儂軟的吳語。此刻,她正挽著一個垂雲的髮髻。
「你是誰?」男子也許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對自己下手的居然是眼前的女人。以至於決絕的質問到了他嘴裡也多了幾分遲疑。
「問這個還有意義嘛?」女人拿起眉筆,精細的描起眉來!
「我糊塗了這麼久,到死卻連仇人來路都不清楚。這樣死了,不是很冤嗎?」先是默然,許久之後、帷幕後便響起了男人的話語。剛開始還斷斷續續,之後卻是語句通暢、難道是回光普照了麼?
「飛羽閣、白馬營!」女人淡淡一笑,開始施起粉來。
「呵呵咳咳、想不到我白秋江這麼個小人物也能煩動飛羽閣的大神!」白秋江自聽到飛羽閣三字,便知今日必死。卻仍是疏朗開闊的風度,足見其氣度卓越。
「這個嘛!上面的意思,我這個打下手的、猜不中,也懶得去操這份心!」女人正抿著嘴紅。
「不過,如果我是你,會選擇少說些話,你可不是多舌的人。」女人邊說邊起身、接著一個轉身,抬手一把匕首丟了出去。把身後不知何時接近的白秋江嚇了一跳,白秋江一個側頭、險之又險,看著匕首從額上貼著肉擦了過去。
畢竟是被捅了一刀,不是摔了一跤。再健壯的人也挨不住啊!白秋江藉著著俯衝之勢、又向著眼前的女人近前了幾步。這幾步的距離猶如天塹。白秋江深知這場生死決鬥必須速戰速決,拖得越久自己就死得越快!死在一個女人手裡、他不甘心。近十年的大風大浪都不曾倒下,作為男人的尊嚴不容許他翻在這麼一個小溝裡。只是白秋江不知道這女人給自己吃了什麼東西,一身修為散了個七七八八。自己只能求一個必殺之機。想到這裡,白秋江一咬鋼牙。伸手把背上的匕首拔了出來,一股血箭衝了出來、細密的血水打在一旁的老琴之上、竟然有錚錚之聲。白秋江藉著這股血性之勇又向前衝了幾步,右手的匕首已然飛了出去。匆忙之中的甩手準頭自然是極差的!不過另一隻不顯於人前的左手卻忽的亮了起來,化作晶瑩般的玉色!
女人被這一擲匕的亂招迫退兩步,正待還擊、卻見一張翡翠色的玉掌朝自己印了過來。帶起的勁風吹起了女人的鬢角,卻吹不走女人嘴角哪絲若有若無的冷笑。玉色的光芒照的女人的臉有些慘白,不想女人對這只視野中越來越大的掌毫不在意,雙手一抬便迎了上去。彷彿是兩頭巨型野獸對撞了一下,房子都震動一下、樑上的灰塵也簌簌的灑了下來,塵土飛揚中只見白秋江倒飛出去,好巧不巧正是朝著那扇未關實的窗子,加之這一記對掌、其速度竟不遜於他全盛時期。
「嘶啦!」一聲、木窗被撞了個四分五裂。白秋江一個翻滾落在地上,立即毫不停頓的飛掠而去,就像一隻低空飛翔的蒼鷹。
女人望著瘋狂逃竄的白秋江,卻是陰冷一笑,也不追趕、復又坐於妝台前,開始化起妝來。
白秋江狂野的奔跑在林間。縱然背上的血洞不斷地湧著血,但是逃出來總比死在那裡好。對於生的希望以及對於死亡的恐懼,讓他根本沒心思、去想那女人為何沒追出來。他只能不停地跑,就像自己剛出道的那一年。只有不停的跑、不停地跑,前方就是希望,就是這黑夜中比那豆燈花更光明的終點!比這更重的傷他不是沒受過,只要能跑出去跑出這片楓林!
這黑壓壓、光禿禿的枝椏,讓他覺得一陣眩暈。沒有比今夜更黑的夜,也沒有比眼前這些樹更醜得樹了!他使勁甩了下頭、讓頭腦清醒些。身上似乎有些沉重,步子也緩了下來,傷重疲憊的身軀穿過這片楓樹灑下一路滾燙的血跡、很快在這寒冷的黑夜裡給凍成了冰漬。
「我是要死在這裡了嗎?」白秋江找到一個隱秘地方,把身上盡可能的窩成一團,雙眼無神的望著天上那輪殘月。
那一日,也是有若這樣的殘月;那一夜,也是有若這樣的樹林;那一刻,也是有若這樣的慘烈的心情。
他閉上了眼睛。那一天,他活了下來;那一夜,他活了下來;那一刻過後,他活了下來;可是今天呢?快死了嗎?
「你若不死,那我們此番功夫不是白費了嘛?」一個瘦長的人影慢慢從陰影裡浮現出來,微暗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顯得有些朦朧難辨。背上負著一截用破布包裹的東西,看外形像是一把長劍。來人靜靜的看著白秋江,眼中露出不知是嘲諷、還是憐憫神色。
白秋江自嘲的笑了笑,掙扎著站了起來。他不想束手待斃,或者說,即使有一絲生的希望,他也會竭盡全力的活下來,即使對手很強大
女人化完了妝,對著鏡子看了看,輕輕歎了口氣。顯然對這妝不太滿意,不過她不可能再花太多時間在這上面,她站了起來,取出一邊備好的狐皮大襖,再對著鏡子端端正正的插好那支金步搖、推門走了出去。
找到白秋江不難,女人沿著血漬走到白秋江生命的盡頭處。瘦長的身影還在,似乎連身形都不曾動過分毫。白秋江靜靜地躺在一旁,眼中滿是驚恐之色。精赤的胸膛大塊的往內凹了下去,白秋江微張的嘴裡滿是臟腑的碎末。看來已經死透了!
「你來的有些晚了!」瘦長人影開了口,聲音有些幽仄。
「還不是為你打扮費了時辰!」女人掩嘴一笑,林間充滿春色,亮了整個世界。
「媚娘,東西找著了嗎?」瘦長人影對於女人**不理不會,毫無頭緒的問了一句。
「就這麼一個破玩意,也能費得著堂堂雲中君親自出手?」媚娘見瘦長人影如此無趣,眼中滿是失望的神色、隨手從懷裡掏出一塊難看的石塊,拋向了瘦長人影。
「嗯!閣主有令,事關重大,不能馬虎!」雲中君也沒怎麼瞧,直接將此物塞入懷中。
「就這麼死了嗎?沒用的東西!」媚娘抬腳踢了踢白秋江的屍體,好無聊的問道。
「三個月的佈置,他若不死、豈不是折了飛羽閣的臉面?」雲中君一個轉身,向著無盡的夜走了進去!
「走吧!」雲中君冷冷的哼了一聲。
媚娘笑了一笑,抬腳跟了上去!
只是誰也沒注意到,那快冷盡的屍首,左手上無名指動了一下。
雖然微弱,卻比那天上的冷月更為顯眼。
有風雨,瀟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