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望不到盡頭的前路 二十章 影下的少年 文 / 周小瑜
更新時間:2012-09-23
「真是麻煩啊。」周小瑜摸著鼻子喃喃念著,看著從陰暗中走出來的消瘦身影,突然間他覺得自己身體的血有些熱,雖然這早春的夜晚確實很冷。就像有一股熱氣直往頭頂上衝,那是一種莫名高昂的戰意。
莫名其妙,來得無根無憑。
可是誰又在乎呢?
周小瑜壓住心底的躁動,看著身邊的老薑問道:「他是誰?」
「小江,江水的江。」那個臉上還長著幾顆痘痘的少年從暗處走了出來,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還叼著一根碧綠剔透的青草。
胖子很是感興趣的湊到老薑身邊:「你兒子?」
老薑無可奈何的哀歎一聲:「你有見過兒子殺老子的麼?」
「你們」小江指著周小瑜和胖子,卻是看著老薑:「都是他請的幫手麼?」
周小瑜和胖子沒有說話,只是一齊向另一邊撤開一步,拉開與老薑的距離。老薑嘴角處凹進去的線條狠狠跳動起來,他苦笑不已的看了兩人一下卻沒有說什麼,很是失意的擺了擺手。
「這一次」小江伸手將嘴角的草莖捏下來,狠狠的握在手中,彷彿能聽見那一抹連聲調都泛著青碧色彩的呻吟,攤開的掌心中顯出淡淡的枝葉:「我看你往哪裡逃。」
小江說著向四周看去:「這裡離湘水至少有十來里的路程,眼下這片只有一條臭水溝,你不會往那裡面跳吧?」
老薑摀住嘴巴輕輕地咳了兩聲:「我還會很多東西,你會見到的。」
「翻來覆去你永遠都是這句話,能不能說點新鮮的?」小江很是不耐煩,嘴角間柔和的弧線陡然僵硬而變得猙獰。
老薑沒有回答,他側過身子看著離自己有些遠的周小瑜:「幫我一次。」
「我希望你接下來的這句話有足夠說服我的理由。」周小瑜寒聲說道,漠視的眼神中更多的是一種警惕。
老薑再一次捂嘴咳了起來,輕輕的幾聲卻充斥著滿是壓抑的沉重喘息:「我只能說,眼前這人隸屬於青樓裡喝酒那人的管轄。」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老薑死死的望著周小瑜,有渾濁的液體從他的眼眸中流了出來,那不是眼淚,而是今夜光線的刺激太過強烈了。老薑伸手擦拭乾淨,指尖傳來淡淡溫潤感覺。
「敵人的敵人,不一定是朋友。」在老薑逐漸失落的眼神中,周小瑜緩緩的搖了搖腦袋:「至始至終,你始終沒有把握清楚的一個最基本的問題在於——如何讓我相信你嘴中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老薑用唾液濕潤著乾燥的口腔,他無力去做任何肢體上的動作,所以他只有有些單調的眨著眼皮:「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幫助你們做到那些想要做到的事情。而前提是,你得幫我這一把。」
老薑說完,身體劇烈的搖晃起來,一陣突如其來的猛烈咳嗽聲中他單膝跪在了石板上,大塊大塊即將凝固成硬物的淤黑烏血從他嘴鼻中硬生生的擠了出來,其中還夾雜著一些暗紅色的內臟碎末,溫熱的血液順著石板之間的縫隙向著遠處流去,就像一張正要亮起的血紅色大網。
周小瑜還要再說,卻被一邊的胖子拉住。胖子走到老薑身邊,遞給他一壺還帶著體溫的酒:「來,簌簌口吧。」
「在這之後希望你能答應你所做到的,不然我第一個殺的就是你。」
老薑用手在胸口順著氣,然後抬起頭來看著胖子:「謝謝提醒,我比誰都要珍惜自己這條窮命的。」
「那樣最好不過。」胖子冷哼一聲,一臉寒霜的站直身子往前走了一步,冷冷的看著正要走近的小江。
小江腳步一頓,卻是一臉不屑的笑了笑:「你要擋我的路?」
胖子嘿然一笑,背上陌刀蒼然出鞘,寒氣直衝鬥牛欲與天公比高:「是你走錯了道。」
「我的路與你不同。」小江用手捶打著後頸骨,輕輕的搖晃起來,有炒豆般炸裂的脆響。
「可你我終究走到了一處。」胖子順著犀利刀鋒看著那磚石間蛛網般齊整的血跡,不以為然的打了個哈欠。
「很簡單、那是因為你短淺的目光導致的不識時務。」小江把插在兜裡的雙手抽出來,那上面青紫一片。
像是聽到笑話一般,胖子哈哈大笑起來,他勉強直著腰說道:「等下別抱怨胖爺我欺負小孩子。」
「換做是我」小江仔細地帶上一雙錚亮的微黑色手套:「不會輕視任何一個敵人,哪怕只是口頭上的語言打擊。」
胖子很沒意思的將指著的手放了下來,微微斜著嘴:「你這個人真沒意思。」
「在我來看,這個世界都沒什麼意思,有哪來那麼多有意思的人?」小江穿戴好手套,然後大張著五指從裡到外細細看過一遍。
「正因為這個世界大多數的人都不夠意思,所以自己才要活得有意思。」胖子抹乾嘴角最後一絲酒漬:「千萬不能虧待自己。」
「所以只能虧待別人?」小江張開的五指逐一握成一隻沙包大的拳頭,然後漸漸的擺在身前不再動彈。
胖子單手握住刀把,刀身到拖於身後,刀尖謝謝倚在石面上,勾勒出一絲淺淺的新痕。他把前身的衣擺緊緊紮進褲帶,緊接著雙腿猛然一彈整個人直接從原地蹦跳上高空,呼呼的風聲在一瞬間傳遍了整條街道,拍打著那些還未關嚴實的木窗,梆梆有聲。
「少年一事能狂、敢罵天地不仁。」胖子的大腳丫子在一處靠得近的朱紅色高牆上踩出一個深深印子,再陡然擺刀前衝,震落牆瓦上的一絲粉塵。即便是高速的運動中,胖子模糊難辨的殘影都比別人來得大,卻也更具迷惑性。
小江倏地雙掌互擊,發出一聲清脆的金鐵之鳴。撲面的刀風將他的髮髻都吹得向後飄去,他單腳跺地直接倒飛疾退,在地面上沖刷出一條並不算明顯的真空地帶。地面上散落的幾片黃葉也隨風飄舞起來,就像幾隻枯葉似的蝴蝶。
刺啦一聲,枯葉瞬間崩成無數片極細極密的碎屑。胖子的刀芒不依不饒的黏了上來,想要跌進小江的懷抱一樣隨影隨形般跟了上去。胖子急速衝刺的身子只在青石輕點一下便重新飛騰起來,揮刀的一瞬間刀上靈光盡斂,取而代之的是那種濃稠好似墨汁的黑色霧團,只是片刻功夫刀身全黑一片。便是胖子整只右臂也成一種極不正常的暗黑色,卻又在這夜班的殘月下熠熠生輝。
就像是邊軍制式玄鐵黑甲上獨有的金屬質感,冰冷中自有一股寒氣與殺意。
小江蹬蹬往後急速退去,卻是在如芒在刺的鋒銳下猛然探出雙手,狠狠的向著刀尖夾去。
「咯、咯」的刺耳摩擦聲中,小江的雙手之間冒起一團又一團的濃密亮麗的火光,黑亮黑亮的瞳孔是許多濺起的束狀星光,在豁然炫耀飛舞昇華的永恆後化成一串難言的晦澀和惆悵。小江猛然停住的腳步在堅實的石板上犁出一條深若三寸的溝壑,每往後退上一步,他的身體便狠狠的晃上一絲,直到最後站定的那一刻,他的嘴裡已滿是鮮血。
胖子哇哇的數聲亂喊,卻是將空著的左手化掌為拳在耳際帶起一陣微弱的精光,毫不猶豫的砸在了高高露出一截的刀柄上。一拳下去,方自站穩的小江又是一陣搖晃,卻終究沒有再向後退去。
胖子怒扯著喉嚨叫了出來,帶起的拳頭上灑落一線鮮艷的紅,然後一拳又一拳的砸上了刀柄。看不出質材的黑色刀把上鮮血橫流,胖子握刀的手只覺得掌心一片滑膩,卻是狠狠的握住了不曾鬆動半毫。
清晰的感受著掌間那一下又一下的巨力,小江的臉早已是通紅一片,他猛的將嘴中包含的血液全部吐盡,可夾住刀片的兩隻手掌卻是不可抑制的顫抖著向著自己的面部緩緩移動過來。腳下受力的石塊已被他踏得支離破碎,化成一個不大不小的石坑。刀上的每一次震顫,都會在坑中激起一陣撲撲的灰塵。
「呀。」嘴中的壓抑痛苦已成了分辨不清的嘶吼嚎叫,小江的雙手於瞬間亮了起來,也是和老薑一樣的黃色氣勁。一圈又一圈的在刀尖旋轉起來,黃濛濛的光芒在他的掌心處糅合成一個不甚規則的圓形球狀物。刀尖的黑色與黃球僵持在了半空中,小江一寸一寸將陌刀的推了回去。
此起彼伏的爭執中,胖子攤開滿是血洞的拳頭,內裡的白骨茬子和不斷湧出來的殷紅讓他無法用力握成拳。他只能攤開手掌在痛苦中不斷顫抖,他感覺全身的氣力正在飛速的流逝,每吐出的一口濁氣都滿含著暴躁不堪的熱氣。
他只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紅了。
小江手中的玄鐵手套也非常不合時機的叫了起來,那是鐵絲被絞斷的繃斷聲。一聲又一聲,由零星變密集,就像下雨的夏天,由簡入深從來都不過是一個瞬間的事情。小江連忙單手抓住刀尖,抽回那只碎的不成樣子的左手。
全身的力量都全部壓在了右肩之上,小江半邊身子都極不自然的往下沉去。他空著的左手猛然揮舞著,就像瘋子一樣手舞足蹈。
不過片刻,刀尖上的黃色球體猛然炸開,一團黑黃色交雜的怪異物質中,兩道人影陡然分開,同時飛開。
胖子喘息著纏上受傷的手掌,咧出的牙齒上是斑斑的血跡。他呸的啐了一口,卻是哈哈笑了起來:「再來。」
小江冷冷瞪了他一眼,然後一步又一步的退了回去,重新藏身於陰暗之中,再也看不清任何表情,就像他從不曾出來過一樣。
所不同的是,地面上多了一條深深的溝壑,像是被犁出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