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望不到盡頭的前路 二十二章 藏 文 / 周小瑜
更新時間:2012-09-25
胖子不停地在屋宇上跳躍飛奔著,卻是一臉鬱悶的向著身後說道:「這麼多條路不走,你幹嘛非得跟著我。不曉得人多目標大麼?」
老薑一邊跑一邊咳嗽,摀住嘴鼻的掌間有暗紅色的鮮血溢出:「跟著你,再大的目標也會變小。」
胖子咒罵一聲,卻只能無可奈何地在屋宇小巷中四處奔逃著:「你他娘的就是個麻煩。」
「還是個大的。」胖子又補上一句。
老薑微弱的笑了幾下,雖然一臉虛弱的大病模樣,落腳卻輕柔得像一片絨毛。每邁出的一步都穩定得不像是一雙人類該有的腳掌,與他鼻腔中不時傳出的哼哼聲、還有不斷輕微顫動的上身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不是麻煩。」老薑看著胖子飛速閃躲穿插的身影說著:「我只是比較愛惹麻煩。」
「方纔我就不該答應你。」胖子恨聲嘟囔道:「連隸屬邊軍的制式隊伍都出動了,你到底惹上了誰?」
老薑聳了聳肩,毫不在意的說了起來:「如果你堅持用這麼大的音量說話,我想他們很快就能追上來了。」
疾行中胖子只能略微扯過頭來飛快的掃過一眼,驟然僵直的瞳孔中是那群黑甲軍士越來越近的身影。嘩嘩的鐵甲交擊聲響讓他的腿腳都有些不利索了,胖子用眼睛剜了老薑一眼,腳下連番錯步瞬間向前方直衝而去,腳下的瓦塊成片的坍塌掉落,然後從腳下房屋中傳來憤怒到罵娘的聲音。
胖子碩大的身體說停就停,以致於身後的老薑在石子路上滑行出好長一綹深痕才避免撞上去。
「怎麼啦?」老薑從胖子身後饒了出來,然後兩人一起盯著擋在身前的那條內河怔怔發呆。老薑轉動著有些僵硬的脖子看著身邊的大塊頭,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你會游泳麼?」
「開什麼玩笑?」胖子不住的往露在衣袖之外的雙手哈著氣,看著腳下間或湧動著波光的黝黑河面,他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
只是身後那越來越近的吶喊聲又讓他不由自主的走上前來,胖子再一次惡狠狠的盯著老薑,恨不得用刀眼前這個笑得正歡的可惡中年男人捅上幾個窟窿才能解氣。
『篤篤』數聲,幾根尾羽猶自顫動的箭矢已經刺破空氣,狠狠地釘在了河邊還未枯死的柳樹間,看似瘦弱的細柳一陣搖晃甩下一連片的細長的柳穗,卻終究還是挺了過來。
胖子嚇了一跳,突然死死地抓住老將的肩膀大聲叫道:「若是受了風寒該你出錢找大夫。」
說罷,撲通一聲,龐大的身軀在河中激起一陣聲勢浩大的水花,高高濺上了岸,打濕了老薑不知從何處順來的新絞布鞋。
老薑目瞪口呆的望著不斷在水中翻騰的胖子,早已被他最後一句話震得不能動彈。
「你個瓜腦殼,還愣著幹什麼?胖爺我不會水啊。」胖子趁著冒出頭的一瞬間大聲向著岸上的老薑罵道。
老薑渾身一個激靈,猛地一個扎子魚躍入水。一把摟住胖子,大聲喝道:「憋氣!」
咕嚕幾個氣泡冒了上來,河面上只剩下一圈又一圈的波紋漣漪不停地向四周傳蕩游晃,還有一輪被水花濺碎成絮的蒼涼月光
御劍騰空的那一瞬間起,周小瑜就知道自己已經犯了一個錯誤。他看著那些幾乎在同一時刻於夜空中升起且緊追不放七八道的各色毫光不由在心底暗罵一聲,真是背時。
高空中急速飛行的破空聲嗡嗡地響了起來,耀眼的光芒在月夜星空下交織成一張巨大的光網,瞬間照亮了小半個潭州城。
周小瑜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卻是直接御劍在屋宇飛簷間低空穿插掠行,身後數道人影唰的趕將上來,緊緊綴在他的身後。周小瑜沒有回頭向後看,卻是一個迅疾的拐角處直接收劍落地,剛一落地周小瑜雙腳一軟直接順勢倒地向前翻滾幾圈,身上的剛猛勁道還未卸盡他已經合身躲入了一處還冒著昏黃燈光的小院子裡。
晃蕩一聲輕響,卻是急速移動間不小心裝上了一個碗狀的物什,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根本就看不清模樣。腳邊那只像是餐盤一樣東西晃晃的轉個幾圈後又停了下來,四週一片寂靜,安靜的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周小瑜像是洩了氣般僵直的身體驟然鬆軟下來。
街道外傳來那些追擊之人的腳步聲,噠噠噠的皮質高幫時近時遠的敲擊著冷冰冰石板路,由遠及近的回聲彷彿就響起在耳際一般,溫熱的汗液將將從額上冒出來就變成冰涼,冷的他一身機靈。不是因為一牆之隔街道上的那幾個徘徊不去的高手,而是他雙手中沉重粗壯的低聲喘息嗚咽,還有一雙驚恐和憤怒交織的暗黃色眼睛。
這是一條剛剛睡醒的半大黃毛小狗,他剛才踢飛的是這條狗吃飯的家什,周小瑜在這條狗張嘴狂叫的前一刻撲了上去,死死地摁在了這隻小狗尖尖顎吻上,把它喉管中的嘶吼生生頂了回去,在不大的嘴腔中化成低低的哀嚎,聽著更像是求饒。
「狗兄,對不住了,勞您再忍上一會兒,很快就過去了。」周小瑜將全身都藏進了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裡,雙手如一隻鐵鉗生生夾在黃毛小狗的尖嘴上,只能聽見小狗嘴裡隱約的嗚嗚聲。
屋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黑暗中凝神傾聽的周小瑜甚至能想像出那些人慢慢走向邊緣的殘缺不清的模糊背影,在自己的視野中慢慢變化成一個細細的黑點,一個細小到能淡出視線的黑色光點。
「狗兄別生氣。」周小瑜嘗試著散開手上的力道,慢慢的鬆開緊緊攏合的雙手:「還請見諒,某也是逼不得已而為之。」
躺在地上的小狗滿臉不爽地斜了周小瑜一眼,猛地搖晃著腦袋灑落一地的灰塵土屑。周小瑜對著黃毛小狗傻笑一聲,準備抬袖抹去額上的冷汗。
「汪、嗚」彷彿是瞅準了周小瑜一時疏忽,狗眼中閃過一絲戲謔,黃毛狗猛地張嘴大叫了起來。
周小瑜眼疾手快,合身向著小狗撲下,這突如其來的連番動作不過是眨眼而成,生猛的氣勁一股腦灌進了張開的夠嘴中,所以才有了剛才已經變味的吼叫聲。陡然一記手刀,直接將手下不斷掙扎撕咬的小狗敲暈了過去,周小瑜暗道一聲罪過就要起身退去。忽然間只聽得小樓上還亮著燈光的木窗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個稚嫩的女聲響了起來:「阿黃怎麼啦,這麼晚了還不睡覺?」
等了片刻還不見反應,婢女疑惑自言自語道:「還是掌燈來瞧瞧吧。」
周小瑜只覺的剛剛搽乾淨的額頭上又冒出一陣細密汗珠,猛一咬牙他壓低嗓子伸直脖子向著外邊叫了幾聲:「汪、汪汪。」
婢女唉的一聲:「阿黃這是怎麼啦,難道晚上吃鹹了聲音變了這麼多。怪難聽的。」
周小瑜:「」
頭頂的細細私語終於淡去,木窗晃蕩一下又給關上了,灑落在庭院上的燈光瞬間又朦朧起來。
半蹲著的周小瑜心底不住暗罵,他壓著聲音吊了吊嗓子,然後疑惑的撓著腦袋:「沒有那麼難聽啊。」
周小瑜抬頭看了看被庭院禁錮成小小一塊的淡藍色夜幕,還有那夜幕靠邊處的如鉤殘月,忍不住深吸一口長氣,讓胸中的煩悶和腦海中的壓抑一同舒解開來。只是此種安詳寧靜的酣暢並未能持續多久,因為他略微向上抬起的眼眸中出現了全身黑甲的影響,正趴在牆簷上想自己打著招呼。
「晦氣。」周小瑜暗罵一聲,伸手緩緩握住了身後的劍。
牆頭上黑甲軍士翻身跳落,一陣窸窣的碎響中那人已緩步走到跟前:「看來我的出現似乎讓你很不高興?」
「因為你長著一張死人才有的臉。」周小瑜微不可察退後半步,然後抬眼看著黑甲軍士:「真他娘的晦氣。」
軍士臉色不變,依舊一臉冷漠,只是他的話語中似乎藏著一絲微微的笑意:「在這佈滿硝煙與瓦礫的亂世之中,沒有人能纖塵不染地活著。我不乾淨,你也骯髒如斯。」
「你我如散落的棋子躺在溝壑縱橫的棋盤上,正如亂世中的命運,不知何去何從。」周小瑜緩緩拔劍而出,深幽黑暗的背後陡然現出一抹亮麗的光芒:「命運如同一隻不停旋轉的陀螺,可以扭轉它的,只有它自己。」
軍士皺了皺眉頭,顯然不願和周小瑜在再交談下去:「你用的是劍,我用的也是劍。劍之間的戰鬥,沒有勝負,只有生死。我不是修者,我只是一名軍人。所以,這一戰,你注定無法得到那所謂的公平。」
說罷,軍士飛速的解下別在腰間的牛角,一把對著嘴唇,仰頭朝天吹了起來。
沒有想像中能令人熱血沸騰的號角聲,軍士只覺得手上一輕,睜眼看去餘光中瞥見一抹幽幽劍光,手中的牛角號子只餘下握在手掌中的一截:「很好,你以為沒了這只號角他們就趕不到了麼?」
周小瑜緊緊的抓住手中的長劍,無比篤定地說了出來:「可以的。」
「只要在他們發現之前將你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