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望不到盡頭的前路 四十二章 能別提這事麼 文 / 周小瑜
更新時間:2012-10-15
清冷黑暗的地下世界,巨大的鐘乳石柱前。滿身裹著布條的周小瑜強撐著沉重的軀體,冷冷的說道:「或許你只是一位活得久的老人而已。」
「什麼?」被巨型索鏈縛住的老頭勃然作色,猛地欠著身體大聲喊了出來:「你說我老、你說我老?」
周小瑜抬起受傷的左手,莫名的看著突然發作的老頭:「我該說你年輕麼?可看著你這模樣,我終於體會到有口難開的痛苦滋味了。」
老人猛地往前衝出幾步,身上的鐵索被他乾瘦的身體拉扯得一陣搖晃,嘩嘩的撞擊聲中老人猛地停了下來,肩胛處那兩根彷彿和他的身軀融為一體的細細鏈條陡然間拉得筆直,直疼得老人不住怪叫。
「呀…」這不明身份的老人再次狂聲大叫起來:「你敢說我老。」
寬敞的鋒平台上倏然刮起一陣大風,而風的源頭就是老頭此刻大張著的嘴。身上包紮的繃帶一根根的飄揚起來,便是頭上的髮絲也是隨風亂舞。在周小瑜看來,這更像是一堵莫名而來的風牆,一寸寸的向著自己的身體擠壓著。
「唰。」周小瑜挺得筆直的兩隻腳掌已經在軟濕的巖土表層上刮出兩道淺淺的土痕,席捲八荒橫掃**的狂風如同海上的滔天巨浪一般一波又一波的拍打著自己本就受傷不淺的破敗身體,無數道細密的裂口開始在自己精赤的上身處蔓延起來。
就像一張遍佈全身的蜘蛛網,只不過這蛛絲是用鮮血染紅的。哼,周小瑜緊緊咬合著的雙唇間開始滲出絲絲縷縷的血跡,順著他的嘴角一滴一滴的落了下去,打在鬆軟的泥土上,發出悶悶的響聲。
這傢伙究竟是誰?周小瑜的心就像這周圍的狂亂暴流一樣駭然不已,僅僅是一聲怒吼便有此等威勢,若不是方才隔得遠了根本就感受不到,如今近在眼前算是切身體會了一把,沒想到這個不明身份的老頭居然如此恐怖可怕。
想來也是,能被押在地牢最深處的地下世界中、同時以防萬一還用如此粗大的索鏈死死扣住,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是等閒之輩。只是,道行如此精湛的修者自己怎麼全然沒有印象,甚至都不曾聽說過修界中還有這麼一號人物。
「你竟然敢說我老。」鐘乳石下的老頭猛地將雙手往前一推,便只見得他雙腳以下的所以岩塊泥土瞬間狂亂炸開,漫天飛舞的泥屑中周小瑜只看見老人急速凌空虛劃的雙手,然後那些漂浮在身間的泥塊碎屑在第一時間隨著他的手勢在半空中。
好雄渾的氣勁。周小瑜的瞳孔驟然緊縮,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將左手擋在了身前,擺出了一個最常見的防禦姿勢,在方才狂暴氣勁中不住倒退的雙腳也如同生了根一般狠狠地釘在了泥土中,足足四寸、直沒腳踝。
一聲巨大到能將人雙耳震聾的轟然巨響中,老頭向前推出去的雙手陡然向下翻去,繼而雙手一合,啪的一聲中雙掌交疊,老頭一聲大喝:「合。」
唰唰,最大不過桃核左右的石塊向著周小瑜猛然衝了過來,竟然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只有極其高速下才能產生的高溫,嗡嗡的破空聲中週遭的空氣似乎都被熾熱的溫度燙的扭曲起來,鬆散的岩塊也隨著恐怖的高溫而不斷熔化和解體。
滾滾的熱浪比之先前的颶風還要來得突兀和迅猛,所有被消融的細碎顆粒逐漸被擠壓排列成一道雖然薄卻十分寬廣的土牆,巨大的黑影將周小瑜的身子全然籠罩在了當中,炙熱的溫度開始讓他的繫在身上的布條逐漸碳化焦黃。
啊,周小瑜猛地將身上已經開始燃燒的繃帶全部扯了下來,一陣清涼幽寞的黯淡青光開始從他的胸膛漸漸向著身體的其他部位傳遞過去,就像赤地千里的久旱遇甘霖,周小瑜忍不住舒服得呻吟起來。
就在青光悄然升起的一瞬間,高逾數丈、寬亦有丈餘的碩大紅褐色土牆倏然化作一條輕柔的布條,飄然柔順的飛舞間陡然向著地面上的周小瑜捲了過來。
轟隆的炸裂聲裡,周小瑜所處的完整平台已經徹底毀壞,遮天蔽野的高大土牆生生從半空中席捲而下,一舉將下方散發著淡淡青色光芒的周小瑜捲了個正著,連帶著他腳下的那一方土地也被徹底破壞,砸出一個分明的黑洞,還有一些被燒得焦乾的黑色泥巴翻到了洞口的周圍。
好熱,青光閃爍間周小瑜整個人都躍上了半空,唯一還能動彈的左手以不輸於老人的速度也開始凌空亂點著,每一處被他點中的空間都出現有如漣漪的肉眼可見半透明波光,頓生的連綿波紋似乎將那陣迫人的熱氣也擠開了不少。
這難得的清明空隙中周小瑜跳在半空的身體開始有著輕輕的律動,虛空疾劃的左手不曾停下,同時嘴裡也開始賣力叫喊道:「列!」
就在此刻,彷彿那陣聲浪還未曾散去的尾音中,那些被周小瑜點過的虛空漣漪的正中心猛然急劇翻騰起來,就像鐵壺中被燒開的沸水而不斷向上冒著的白色水泡。嘶嘶的細細低聲裡,不斷翻騰的波圈正中猛然撐起一道細細的光幕。
卻是一個不停旋轉靈光流動的一尺方圓的太極八卦圖,連通著週身的空氣也被它一同攪動了起來,呼呼的勁風陡然成型。整整九塊泛著濃烈青光的八卦圖在周小瑜如雷的暴喝聲中倏然集結在他的身前。一時間,場中青光朦朧。
如同絲綢一般輕柔飄滑的褐色粉牆猛然在周小瑜的周圍拉扯成一個大圓,剎那間四面八方都成了黑粉的世界。恐怖的高溫中彷彿連這片空間都扭曲了,周小瑜大睜著的眼睛裡只剩下那種被烘烤得乾裂的泥土原色。
一邊的老人死死的搖晃著身上的鐵索,鐺鐺的碎響中合著的雙掌再一次狠狠的擠壓在了一起,乾瘦無肉的手掌間似乎傳出了掌骨相互碾壓的瑟瑟脆響。老人猛地嘶吼起來,聲嘶力竭:「合。」
彷彿是聽到老人怒吼一般,圍繞著周小瑜不斷旋轉的褐色高牆驟然向著最中心碾壓了過來,砰的一下塵埃漫天,一時間場中央一片迷濛,什麼也看不見,什麼都安靜了下來。
手舞足蹈的老頭並沒有放鬆下來,他微微張著無牙的嘴、半瞇著的眼睛裡不時閃過瘆人的綠光,就像一頭盯著獵物的野狼,還是很久沒吃過東西的哪一種。老人微微向前踏出了一步,突然間覺得腳下一陣散亂,才發現腳下的地面被他方纔的那一擊震成了粉碎。
老頭輕輕的歎了口氣,看著場中煙濃霧漸散的塵埃低聲說道:「你怎麼可以說我老?一切可見用肉眼看見的東西,是不可盡信的。」
便在此刻,場間濃霧一收,恍惚間似乎一陣青光倏地劃過又重歸於寂,周小瑜半跪著的身體逐漸變得明朗清晰,他微微抬著腦袋對著老頭笑了笑:「你真的…已經很老很老了。」
「老到,你自以為這必勝的一擊,卻不足以致命了。」周小瑜抬著手背抹去嘴角溢出的鮮血,忍不住快意的笑了起來。
「是的…」老人聳著鼻翼四下聞了起來:「我真的已經老了,老到連嘴裡的牙齒都掉光了,嘮叨我已經記不清很多重要東西了。」
「只是這些又有什麼要緊的呢?」老頭慢慢的退到鐘乳石柱下,斜著眼睛望著深坑中的周小瑜,方纔的熱浪餘威猶在,混雜著飄散在空中的水汽,一種醺醺然的味道逐漸蔓延開來,讓人忍不住眼睏睡覺。
「你身體中流動著的血液,有我曾經熟悉的味道。」像是在回憶這什麼,老人一邊打量這滿身傷痕的周小瑜,一邊摸著花白鬍鬚細細的思索著:「一種非常熟悉、同時也非常憎惡的熟悉味道。」
老頭再次站直了身體,隨腳踢飛了身下的半截白骨,似乎知道這個時候才看周小瑜身上那逐漸黯淡模糊的青光徐徐消散在半空中:「還有這一層縈繞在你身間的盈盈青光,所有的這一切,都讓我想起了一些曾經的事情。」
「似乎那已經過去很久了,久到連我都記不太清楚了,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不見天日的鬼地方究竟過了多少歲月。但是,你身體中流動著的味道,還有表層的霍霍青光、都讓我想到了一個人。」
老人極力回憶著那些深藏於記憶深處的點點滴滴,然後開始費力的拼湊組裝,突然間他翻著眼皮詭異的看著周小瑜說道:「你、是不是姓周?」
雖然不知道老頭為何有此一問,可周小瑜還是漠然的點了點頭:「是。」
「果不其然啊。」老頭拊掌而笑:「這一切都是天意、造化使然麼?」
老人靜靜地想了片刻,然後轉身對著周小瑜說道:「既然如此,你一定是破城的人了。」
「看來你的記性真的不行了。」周小瑜冷聲笑了起來:「似乎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已經回答過這個問題了,我、不、是。」
「絕不可能。」老頭猛地一擺手:「若不是破城中的一員,你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周小瑜猛地一拍腦門,算是服了這個一心鑽牛角尖的倔老頭,他輕輕拭去濺落在身上的細細粉粒,開口說道:「方纔地龍翻身,我是不慎掉下來的。」
「哦,方纔那一陣巨大的動亂是發地震了麼?」老頭低聲念了幾句,不僅抬頭向著周邊那些裂開的山縫豁口,心中一陣黯然,即便如此也不給自己逃出來的機會麼?難道自己只能老死在這個鬼地方了麼?
老人猛然揮動著雙手,細細打量著周小瑜,突然間像是發現了什麼,他雙眼一亮:「原來你也是被關押在地牢中的人呀。想不到他的後人竟然淪落到這步田地,若是他還在世也一定會氣得雙腳一摔,直接掉進墳墓吧。」
「噯,娃娃,你這是犯的什麼事啊?」老人一臉打趣地說道。
突然間周小瑜想起了那個可惡的女人、頓時拉長了臉,苦悶的說道:「能別提這事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