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望不到盡頭的前路 五十一章 在奔跑的路上 文 / 周小瑜
更新時間:2012-10-22
唰的一聲,周小瑜只覺得口乾舌燥、嗓子冒煙,彷彿是被那人淒厲孤苦之極的叫喊聲而驚醒的。但只有周小瑜自己知道,方才做的是一個餓夢、一個很餓很餓的夢,而自己實際上是被餓醒的,醒來時他第一件事就是摸著肚子。
咕咕的響聲將夢境中那人留在自己腦海中聲嘶力竭的咆哮斷成七零八碎,周小瑜看著四周的一片狼藉不由一陣後怕,而後他猛地一顫立馬抬首四望,卻是除了散落一地的褐色泥塊外有的只是一片寂然。
管十一呢?周小瑜想著他那張吸血的笑臉,沒來由的一個冷顫,他試圖將自己的左手抬起來看看,一陣錐心的疼痛中才驚覺自己這只僅剩完好的左手也被管十一那廝給生生打斷,周小瑜歎了一口氣,低頭看著兩隻斷了的手。
左手的上的鮮血早已經凝固冷卻,在他的手臂肌膚上凝集成一道道急密的紅色絲線,雖然乾涸卻比飽滿的血滴更有視覺衝擊感和心靈打擊力。結痂的暗紅色的血痕密密麻麻的遍佈了周小瑜露在空氣下的所有皮膚。
更像是被及鋒利的利器給一道道雕刻而成,每一道相聚絕不超過一毫,就像是一副水墨重彩的寫意潑墨丹青,只是這筆觸選的是紅色。不僅這底色是由紅色構築而成,看著傷痕密佈的左手,周小瑜只覺得這個世界都成了血紅的一片。
血紅的手、血紅的衣裳,還有被血染紅的雙眼,以及眼前這個被血液充斥的小小空間。周小瑜在漫天蔽野的紅色中站了起來,他看著四下的數個深坑,目光深幽卻不知在想著什麼,半晌才歎了口氣。
站直身體的周小瑜將目光攏回,抬腳從那遍地的血紅中走了出來,這蘊藏著壓抑和仇恨的暗紅逐漸轉變成他心中滿含著快意和熱血豪放的鮮紅,每向前踏出的一個步子周小瑜都走得極其用心、極其認真。
似乎每落下一步都要搾乾周小瑜身體中每一處的氣力,那隱含在腳掌中的巨大力道彷彿能將腳下的岩石碾壓出泥水來,他想像著那些黑乎乎的混雜著泥土石礫的黏糊糊皺巴巴的沃狀物包裹著自己破敗的鞋子。
露在鞋面之外的腳心感受著地面上的凹凸不平和泥濘不堪,周小瑜重重咳嗽了出來,這一次他沒有摀住嘴巴,因為他一雙手都已經廢了,他就那麼垂著兩隻角度怪異卻又合乎理度的手,一聲一聲的咳嗽著。
若是從後背看過去,還以為是什麼捧腹大笑的笑話讓他的雙肩一抖一抖的。周小瑜一步一個趔趄的走到了那根困住管十一整整十一年的高大鐘乳石柱下,看著這根足足要數人合抱才能勉強圍住的厚實柱子,周小瑜的心裡再次體會到那個老頭的可怕。
他說的那些鬼話,都是真的麼?那些關於破城和異界的事情,還有那些隱藏潛伏在這個世界的任何一處角落中的異界偷渡客,這些事情、都是真實存在而且發生的過的事情麼?周小瑜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或者是從心底不願意這番鬼話。
若真是如此,為何之前從未聽說過呢?周小瑜圍著這根石柱走了一圈,而後徑直在那處頁岩坐墊上盤坐下來,一陣骨骼脆響的爆裂聲陡然炸開,周小瑜只覺得渾身無處不痛,他勉強自己在墊子上坐好。
忽然間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周小瑜卻是沒來由的想到了一件事。就像是一扇忽然被打開的舊衣櫃,這間讓他在瞬間驚喜的事情之後又讓他陷入更大的疑惑和思索中。
想到的這件事情,和不久前發生在雲夢大澤中的那些事有關。周小瑜呀的一聲叫了起來,一瞬間他想到了很多,有那些如同人一樣卻從未見過的巨大鐵塊,那東西好像被人稱之為——機甲。
這是一個周小瑜從不曾看見過也從來沒有聽說過的詞彙,或許這個詞組本身就不屬於自己的這個世界。還有那些人手中詭異難測的攻擊手段,那一束束冒著火光也散發著高溫的亮光。
而這東西也有一個周小瑜從來沒有遇見過的稱呼,後來聽他們說這東西被人換做——槍和子彈。這東西與獵戶手中的鳥銃極為相像,可無論威力和射速都是鳥銃的千萬倍以上。難道,他們便是
周小瑜想到這裡似乎覺得自己可以看到一些隱藏在塵世之後的重要東西了,只是恍恍惚惚的一回眸中才陡然發現縈繞著眼前的濃霧的越來越盛,入眼處只有一片灰濛濛的遺憾和困惑,根本不知道下步該如何思考。
既然想不下去那就別想了。周小瑜站起身來,雙眼中的不解在瞬間變換成一種常人難難卻又很是理解的憂愁,即便那些隱藏在雲夢澤深處的那些怪人是另一個世界的偷渡客又怎麼樣,自己想得太多還不是困在這個地方?
周小瑜無比惆悵的嚥著嘴裡的口水,只覺得肚子餓也是能要人命的。若是像那發哥一樣,時刻在自己懷裡備著一塊窩頭,此時自己也不會弄成這幅狼狽樣子了。只是就算備上了,也會叫那條地下暗河給弄個乾淨。
從來不會想到自己也會遇上這種又冷又餓的境況,周小瑜感覺著身體中的光和熱正一點一點的減少消退,耷拉著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不再去想那些折磨人神經的問題,那不是此時的自己所要關心的事情。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自己怎麼才能從這個鬼地方活著走出去,周小瑜勉強將眼睛扯開一道縫,打量著眼前這片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下世界。突然間他覺得方纔的夢境似乎就是眼前這處空間的翻版。
都是能將人靈魂吞噬掉的幽深黑暗,彷彿那些黑暗之後正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周小瑜扶著身後石柱歇息了好一會兒,而後強打起精神開始向著這處平台的邊緣處走去,希望能發現一些什麼。
至於那條河,周小瑜費力的抬起頭看了一會兒,馬上打消了心中那不切實際的想法。這河水幽幽渺渺、水流雖平緩卻是出奇的深,誰知道那裡面還會不會出現一些奇怪兇惡難纏的怪物。
周小瑜看著腳下那些散落在地的粗大鏈條,愈加確定那個叫管十一的老頭已經脫困離去了,只是自己又是如何逃過這一劫,還是這當中出現了一些意外,為何自己又會平安無事了。
各種繁雜紛呈的念頭如同海嘯一般不斷衝擊著他的神經,周小瑜痛苦的低著腦袋狠狠的甩了起來,彷彿這種形體上動作就能擺脫那些纏繞在自己思維上的雜念,可惜事實證明這不過只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
呱噠一聲,周小瑜直接委坐於地,他低聲的喘息著、並不急促卻自有一種比之緊促更為凝滯的沉重,他看著死死纏繞在自己身體上的八根玄鐵精鋼鎖鏈再也忍不住的罵出聲來:「他娘的,你會遭天譴的。」
這當中的你,自然是指的那個送自己進來的可恨女人。似乎周小瑜直到這一刻才恍然大悟,原來越是長的漂亮的女人心腸就越是歹毒和狠辣。越是長的精緻的女人下手就越是重,就像此刻索住自己的樊籠。
只是周小瑜終究還是明白,這種對於一個人的無限怨恨是建立在對於環境的不自信上,也是基於自己的無力反抗之上。如果那女人此刻出現在自己面前,周小瑜一定會答應那個女人所提出的要求。
雖然周小瑜知道這樣很沒有出息,但身陷囹圄退無可退的絕境之中,還能保持一身風骨的人實在是太少了,而這些人當中一類是那些不懼怕死亡人,還有一類是不想活了的人。
可自己還想活下去,周小瑜很不爭氣的用這個借口來安慰自己甚至是欺騙自己,這是一個由人構織而成的塵世,而生活在這種關係網當中的人本身就會惹上很多牽掛、牽絆,換一種說法這就是責任。
而這種責任不是身為人的我們所能迴避得了的,甚至是從你被賦予名字的時候、這種看不見卻實實在在沉澱在你心底的責任就注定要陪伴你的一生。周小瑜知道,自己畢生的責任只在兩個人的手中——阿大、師姐。
周小瑜躺在被管十一烘烤得乾燥的地面上,只覺得身下還殘留著略微的暖意,似乎那一戰的餘威猶存,若是自己的右手不曾受傷也不會輸得如此難堪,甚至是淒絕。周小瑜這樣在心裡安慰著自己。
他側過頭看著那根佇立著的高大石柱,只覺得這根柱子耐得了寂寞在這處地方呆了不知幾萬幾千年,實在是讓人佩服得緊。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如它一般,生於斯長於斯默默佇立於此,管十一這般人物也受不了,更何況是自己。
周小瑜眨了一下眼睛,忽然間發現那根石柱動了一下,周小瑜霍然一驚立馬坐起身子大聲喊了一句:「誰在那裡?」
陡然一聲尖叫,四面聲波滾滾迴盪,亂得人腦袋嗡嗡作響,而除了這一句問話後四下裡一片安靜平靜甚至是死一般的寂靜。
周小瑜心下跳動不已,有一次喊出聲來,只是這一次多少有些不確定了:「誰,出來。」
還有沒有人回答他,只有遠處因為安靜而越發顯得有存在感的水滴注時地澀響,噠噠中還有水花四濺的滾動聲。
周小瑜嚥了一口唾液,慢慢的提起步子向著這根粗厚的鐘乳石柱走了過來,他走得很是警慎和小心,或許那只是一瞬間的恍惚,但周小瑜沒有理由讓自己放鬆下來,他寧可相信有什麼未知的危險仍舊藏在自己看不見的黑暗中。
他走到這根石柱的跟前,走頭到尾的細細看過一遍,同時也繞著這根石柱轉了好幾圈才停下來。周小瑜望著這石柱的表層,眼中的凝重神色越來越盛,卻依舊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猛然間他大聲地叫了起來,他陡然抬頭看著這根巨大石柱的上方,那裡只有一層彷如被幕布遮住的黑暗,然後周小瑜大聲的叫了出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