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臨安初雨 第七章 頓悟之後 文 / 周小瑜
更新時間:2013-02-10
「不可能!」
驚怒交加的低嘯聲中,在月光燭火無法映照的黑暗之中,拂袖起身試圖暫避鋒芒的嚴飛只覺得這一刻的庭院竟是四處充斥著嗡嗡顫動的刀芒,握刀的顧逆章整個身子呈現出無比詭異的形態來,如同失去骨骼般從數不清的氣勁亂流的間隙中生生擠了出來,暴喝當頭下劈。
便是對方手中尺半來長的腰刀,也隨著顧逆章無比詭異的身形而扭曲變幻著,順著那些散亂分佈在空間周圍的細小縫隙艱難的探出刃尖,卻在極其短暫的時間內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強大且恐怖如斯的能量來,轟然一聲炸響,卻是整塊地面依次向外炸開,宛若波瀾萬千。
那尤為堅硬且經過多道特殊工藝製成的輪椅已然被嚴飛抓捏的變了形狀,即便嚴飛已然借力飛騰至半空間,而地面上的輪椅卻因為未散的餘勁無法控制的急速旋轉起來,高速驚掠的風氣將飄揚飛灑的塵土向外吹開,卻無法將呈直線型驟然搶攻奔襲的顧逆章阻擋片刻。
彷彿能夠瞧見顧逆章那黑色斗篷下的面容,亦或是能夠瞧清楚那張面容上獨特的嘲笑與不屑,半空間的嚴飛只覺得這間庭院處所已然與真實世界完全隔絕開來,包括空氣在內的一切都在顧逆章的這一刀之下被隔絕開來,更確切的是連同自己在內的這片空間已然被顧逆章牢牢鎖定,完全能夠感受到對方身體中捨命綻放的天地元力,如同空中噴薄的烈日一般。
當周圍所有物事都安靜失色之時,嚴飛所能看見的是頭頂虛空中微微刺出小半截的刀尖,即便只是細小而狹長的半截刀刃,卻也足夠將自己籠罩其中,如同夏夜中被蛛網纏住的蚊蠅,縱然奮力掙扎不休也逃不脫供蛛果腹的悲慘命運,嚴飛心頭狂跳、終於仰頭大吼出聲。
沒有人能夠聽見這充斥著不甘與憤怒的怒吼聲,哪怕是一牆之隔的芸娘也不能,整個人已然被顧逆章捨我其誰的搏命刀勢完全籠罩其中,如同地底岩漿爆發的熾熱·燙人刀勁著魔一般的瘋狂擠壓著這方空間正中心的嚴飛,吞噬者他體內的血肉以及水分精氣。
已然避無可避的必戰之局,嚴飛面容抽搐的望著已然近在眼前的顧逆章,還有他手中久經磨礪的腰刀。鋒利如斯的刀刃切開阻擋在刀式之前的空氣,因為極致的速度竟然在半空中驚擾出一層水浪波紋般的半透明漣漪來,爾後隨著一閃而逝的刀芒,天地由此間寂寥。
只不過用了一刀,便已決出勝負,而顧逆章卻不曾收刀,因為敵人還未倒下。
這一刀過後,出去因餘勢未歇而難以自已的湍急亂流外,庭院之間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咳咳咳,算不得揪心的快速咳嗽中,嚴飛滿身狼狽的癱坐於冰涼的磚石地面,那硬木打就的標誌性輪椅早已在方纔的短暫交手中化成紛紛揚揚的木屑,隨意散落於花壇石徑間。
有醒目鮮紅的血珠順著他的下頷隨風在虛空中灑落,這一刻彷彿能嗅到淡而綿長的血腥味,嚴飛不曾抬袖揩淨,只是目光陰鷙的望著長身玉立仍舊一臉平靜無風無雨的顧逆章:「想不到才短短數月你的修為竟然精進得如此之快,方纔那一刀怕正是巴陵城那夜施展過的『斬孤城』了吧?果然是威力驚人,我想哪怕是你師父腰刀王當年也不過如此而已。」
「師父一生孤苦無依,終生醉心於刀術,晚年孤寂悲愴才有了『斬孤城』這半式殘招。」
顧逆章嘴唇微微開闔著,喉結上下滾動著緩慢開口說話:「你該慶幸於此刻站在你面前是我,而不是腰刀王。當日師傅只是當面演示過一次,直到今夜我才大致揣摩到當中的兩三分真意,只有盡情於手中之刀,拋棄一切直至孤苦伶仃後方才有一往無前的生猛氣勢。」
「那一夜的巴陵城,我始終不敢殺你,不是因為芸娘在你手中而投鼠忌器,現在看來是我自己終究無法狠下心來跨過那一絲執念與魔障,不能解開心結的『斬孤城』便不是真正的『斬孤城』,所以儘管那夜我借助外物也奏效不大,饒你活到今日來。」
「是麼,不過是略佔了點便宜便以為自己贏定了麼?」嚴飛有些好笑的望著面色肅然的顧逆章,根本瞧不出此刻對方的神情:「不要欺負我眼拙不識貨,難不成還真以為只憑著這半生不熟的殘招便能將我吃定了麼?不過是一時頓悟的猛烈爆發,根本無法長時間支撐。」
「即便你是我弟兄五人中最為天資聰穎過人的修道天才,也不能一朝頓悟萬法皆通。」
嚴飛短暫停頓著冷哼一聲,撇了撇嘴:「試圖利用未盡的餘威來嚇唬我,可真有你的。」
「你果然很聰明,可惜你不知道的是、大多數聰明人都是死在『聰明』這兩個字上面。」
顧逆章緩慢而穩定的往下說著,幽深有如碧綠潭水的目光不知落在何處,散亂而沒有焦距與中心:「我承認你已經猜對了我大半的打算和計劃,不過終究不是全部,既然你能夠看出我的算盤又何不將計就計徹底翻盤呢?難不成我這一刀終究還是湊效了麼?」
嚴飛默然不語,只是極力克制卻依舊抖動抽搐的面皮昭示著他極不平靜的內心世界。
「真是不好意思,看來我猜對了。」將所有一切收回眼底的顧逆章朝著嚴飛輕笑起來。
「若是以你的陰險狡詐,一定會利用身周所有可供利用的物質條件,所以我不相信你會放棄這樣一個難得的機會。」顧逆章依舊笑著,嘴角有些冰涼:「其實不難猜出你的真實意圖,因為你受傷了、而且傷勢絕然不像你表現出來的那般風輕雲淡、只是輕微的咳嗽便了事。」
「你向來以智者自居,卻猜不透我之所說出那番話的緣由只是為了確定你傷勢如何。」
顧逆章眼神明亮晶瑩一如燭火閃耀其間,望著端坐在木屑之中的嚴飛:「恭喜、猜錯了。」
「猜錯了麼?」嚴飛低聲重複著顧逆章的笑語,卻是再也壓抑不住胸腔中劇烈湧動、翻滾不息的炙熱氣血,猛然間伸手摀住嘴鼻大聲的咳嗽起來,高高拱起的背部上方便是急遽顫動的肩膀,越來越多的暗紅色烏血透過指尖縫隙溢了出來,滴滴答答的落在碎裂的磚石上。
「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由數不清的選擇與矛盾構築而成,這一遭到底是我猜錯了。」
嚴飛死命的摀住嘴鼻,而鮮血像是絕了堤的洪水一瀉千里,瞬間打濕了他的袖袍衣襟。
「不過是半式殘招,不過是片刻的頓悟與修行,便能有如斯的威力,終究是小瞧了你。」
「何必說這些不知所云的廢話,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顧逆章輕喝一聲,卻是倒提腰刀猛然踏前一步,隨著這一步向前、沉積於石面上的粉塵石屑竟是在陡然間被狂風捲了起來,瞬息間便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推出老遠的距離:「半式未能斬你,那便再來半式即可。」
顧逆章冷笑數聲,不可一世的絹狂與灑脫。便是在這一刻驟然向前快速奔跑起來,兩者之間相隔不過丈餘,隨著顧逆章陡然變得模糊不清的身形,丈餘的路程不過是極其短暫的時間概念,猛然間似有恐怖絕倫的雄渾能量隨著顧逆章驟然前劈的腰刀而劇烈顫抖起來。
沒有任何猶疑,絕情絕性的斬孤城才是真正極於刀道的至高術法,顧逆章彷彿能看見那顆大好人頭猛然飛起的美好畫面,還有那都見衝起來的帶著氣泡的血沫子,對於已然受傷不輕的嚴飛來說,這一刀是絕對無法逃避的絕殺之刀。
無法想像的高溫讓百煉鋼鐵的腰刀也泛出淡淡的暗紅之色,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週遭空間中的溫度驟然上升一大截,顧逆章反手倒提刀柄,詭異之極從中切割復而斜撩向上勾切劃割,那些因為高溫而扭曲的空氣中竟然有微微的水汽蒸騰飄渺,令人難以琢磨。
「你給我去死吧。」顧逆章狀若瘋狂的叫喊出聲,再次踏前半步,手中腰刀順勢遞出。
喀嚓一聲脆響,有什麼東西碎裂了。顧逆章只覺得眼前一花的同時,手中腰刀傳來沉重莫名的打擊力感,即便是僕一交手便倏然急速後撤,那殘留於刀刃之際的氣勁依舊縱橫不休,更是將順勢前殺的顧逆章生生迫退了一步。
來人好大的氣力?
顧逆章心頭微微一跳,猛然抬頭卻瞧見嚴飛身側依然多出一道人影,死死護在身前。而那猛然斷裂的炸響聲,正是這名後來者手中還剩下大半截的直刃長刀,另一半則不知所蹤。
「無怪乎你還能有恃無恐停留此地,原來還有這樣一招後手,真是令人佩服。」
顧逆章斜眼暗中打量著這名突然出現的男子,卻是從來不曾見過的一號人物。
「十三,你終於來了麼。」胸中咳意未盡,嚴飛這一句話說的有氣無力,難為的很。
十三微微點頭,緊緊握著手中的斷刃,一言不發神情認真的盯著身前的顧逆章。
「看來你始終都在害怕著自己隨時會喪命於仇家手中,所以即便我能在突襲中殺了小九,你也能立馬再找上一位道行頗為高深的修士來,你究竟是有多麼害怕?」
「只怪你選錯了地方,這裡是我的主場。」
嚴飛咳嗽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