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臨安初雨 十九章 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文 / 周小瑜
更新時間:2013-02-21
臨安城的第一縷陽光,終於在這個漫長甚至可怕的黑夜後姍姍來遲,給人以生的希望。
卻不是朝霞萬千的陽光終究不能照射到每一處需要陽光的地方,更多的卻仍舊是黑暗。
對於負傷狂奔突襲的顧逆章更為猶甚,昨夜與那方清淨庭院中的一番血戰依然耗費了自身大半的體力,身後卻仍有那名叫十三的男子窮追不捨,一路上循著血痕斑點不急不緩。
掌間緊握的那柄久經戰陣殺伐的斷刃腰刀已然肉眼可見的明顯缺口,已不復往日鋒銳。
顧逆章腳步踉蹌一路跌跌撞撞的輾轉好些路口巷弄,便是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來時的路。
不遠處略微顯眼的一副已然殘破不堪陳年朽木匾額瞬間拉住了他的目光,是義莊二字。
義莊?顧逆章眼神閃爍卻神情莫名的瞧了好一會兒,卻是陡然間轉身目光灼灼的望著身後的青石小路,無人問津的碎石小徑間突然現出一道肅殺至極的嚴厲煞氣,恍惚間好似龍吟虎嘯般震懾蒼穹,顧逆章臉色倏然蒼白抽搐、已然不剩血色的乾枯嘴唇更是不住的抖動著。
這麼快他便追上來了麼?還真是鍥而不捨幹勁十足呀,顧逆章冷哼一聲轉身走進義莊。
抬起的腳步不曾落地,便有一團難言的陳舊腐爛之氣撲鼻而來,顧逆章緊了緊手中的腰刀,神情厭惡的略微皺眉,倉促間只是模糊不清的掃過這義莊之內的大致佈局,入眼處儘是殘舊破敗的陳年棺木,那些早已因為年久日深而失去原色的暗褐色帷幕於廳中無風自動。
這是一座早已荒廢了不知多少年月的義莊,無人看管打理,與這些無主棺木孤苦伶仃。
顧逆章繞著大廳中擺放好的十數具棺木來回走動,卻是將目光停在了最裡間的棺材上。
其間還有不少已然倒塌損壞的原木棺材,裡間屍體俱已是腐爛不堪、肌體成了黑褐色。
甚至於還有許些屍首的身體已然殘破不堪,想來必定是那些遊走於這義莊週遭的野貓野狗給撕咬個乾淨,雜七雜八的十數具棺木毫無規律可言額胡亂擺放著,便是這間面積寬廣的大廳也顯得很是擁擠不堪,顧逆章心下暗喜緩步朝最裡間的棺木走去,卻是不曾跨步便猛然間聽見園外的木質大門發出吱呀一聲艱澀鬧耳的輕響,顧逆章眉眼一挑心道有人來了。不等那腳步聲靠近,屋內的顧逆章豁然一個蹬地翻滾藏進了附近的一處棺木中,隨手蓋好板蓋。
一切安靜下來,黑暗中的顧逆章只覺得胸腔中的心臟瞬間劇烈而不受控制的跳動起來。
有清晰的腳步聲緩慢而凝重的逐漸接近,甚至於能夠聽見棉布鞋底被擠壓發出的呻吟。
這一刻棺木中的顧逆章只覺得時間無比漫長而陰冷,那團火紅太陽終究不能照遍萬物。
不止是棉布鞋底不堪重負的呻吟,甚至於對方那綿長悠遠的呼吸聲響也變得無比清晰。
該死的,顧逆章極其厭惡這種彷如直接呈現在腦海中的清晰畫面,那絕對會讓人發瘋。
與之同時不過是一層棺木相隔的房屋中,十三依舊神情冷漠酷峻、好似萬年都不曾改變的高峰積雪,他的右手戴著一隻黑色的拳頭、看來黝黑的色澤想必是百煉玄鐵精煉而成,這是小九的遺物,卻是被顧逆章斬殺於嚴飛逃亡途中,而今便只剩下了這只黑色玄鐵全套。
百煉玄鐵本就是質地堅固至極的難得神物,卻是於昨夜那番苦戰之中讓顧逆章的短刀砍出了一綹不太明顯的刀痕來,甚至於能隱約瞧見內裡的肌肉皮層。此刻的十三隻是小心翼翼的於這處大廳中來回踱步,每落下一步他便走得極其用心,極力將腳筋拉成筆直的模樣來。
自嚴飛那處靜雅小院中一路尾隨其後,卻是不曾落下顧逆章的蹤痕,那淡淡的血腥味便一直縈繞在他的鼻尖揮之不去,對於十三來說顧逆章的血液似乎有著一種極特別的味道,雖然說不出究竟是什麼但總能在微風過後還能抓住那一絲獨特的痕跡來,十三這般想著。
只是眼下那一絲極細微的線索卻是突然間斷落在這座不知廢棄多長時間的義莊之中,那麼唯一的解釋便只能是這處義莊便是顧逆章的藏身之所,即便是在顧逆章已然負傷不能不遠遁的前提下,十三依舊不願意與之正面抗衡,五王之一的腰刀王,縱然是半式不完整的斬孤城術法亦能有驚天動地的駭人威能,縱然顧逆章不過頓悟短短半夜也有意想不到的威勢。
便是自己的主顧嚴飛也在這半式斬孤城下吃了暗虧,自己斷然不得不小心行事為上策。
十三帶著拳套的右拳看似隨意的掃過了身周的每一具棺木,卻是極其小心警慎的查探。
這些不知存放了多少年月的棺木驟然被人攪動必然會有一道不曾合攏的細微縫隙無法掩蓋,只有從這方面下手才能最準確最快的將顧逆章藏身的棺材給找出來,十三得意的想著。
藏身於黑暗之中的顧逆章猛然間只聽見那時而模糊不清時而如同近在身旁的腳步聲猛然停了下來,卻正是落在了離自己不遠處的地面上,顧逆章豁然心驚手中腰刀已然舉了起來。
十三眉眼輕輕向上微微挑起,便是那古井不波的面容也因為興奮而不可抑制的抽搐著。
正是他站立的身側一處木棺旁,正是他落腳的磚石地面上,有處極其細微的淡淡腳印。
終究還是讓我給找到了,甚至於這一刻的十三有著些許的緊張,他屏息凝神緩緩伸手。
確實不曾觸摸到棺木便倏然收了回來,十三瞧了瞧右手的拳套,警慎的將它貼肉戴緊。
若是那顧逆章真的便在此間棺木之內,想必只要自己伸手打開棺木的瞬間便是對方蓄勢已久的半式斬孤城了吧。號稱能夠斬下一座城池的術法,縱然只是半尺殘招也必然有其過人之處。更何況腰刀王正是憑借此招縱橫天下,可以說他大半的名聲都累積在這斬孤城之上。
十三微微調整著呼吸,緩慢而沉著的伸開手臂,堪堪分開五指捏住了一側的陰沉棺木。
雙臂猛然發力,便是雙腳也是豁然繃直挺立,一股磅礡巨力驟然從掌間爆發而出,十三悠長的呼吸聲猛然一頓、便在將這板蓋掀開的瞬間陡然間聽見園外的木門吱呀一聲輕響。
怎麼回事?十三微微皺眉,他清楚的記得那張已然失色的木質大門是自己親手關上的。
難不成這當口還有人來麼、只是這樣一處荒廢已久的義莊能有什麼東西值得人來呢?
十三猛然放下依然抬起半絲的板蓋,霍然轉身的瞬間卻是猛然瞧見屋內已然多了兩人。
來人俱是介乎於三四十歲之間的中年男人,一人頷下有短鬚、另一位面頰處刻有刺字。兩人皆是一身短打裝扮,身後亦是背負著同樣款式的狹長朴刀,陡然平添了幾分凶悍之氣。
正是昨夜莫名出現與潘四身死院落之中的兩人。
「你們是誰?」十三微皺著雙眉,語氣冰冷的說道:「又因何來此?」
「你既然殺了阿根,又怎會不清楚我等漠北三刀的名號,卻又在此故弄玄虛,納命來。」
「什麼亂七八糟的,什麼時候又多了個漠北三刀,真是莫名其妙」十三不曾說完,卻是猛然間瞧見那名短鬚男子依然提刀前劈,猛然掀起一層灰塵的狂風迎面撞在了十三高大的身軀上,驟然受此突襲而只能不住向後退去的十三卻是生生在無從借力的半空中定住身形,右臂猛然向前探出卻是一記勾拳準確無誤的撞上了短鬚男子的刀尖,叮的一聲脆響驟然於虛空中爆發出一團耀眼的火花來,十三吃力不住只能往後推出一段距離,才堪堪站穩。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十三面色陰沉,彷彿能滲出水來:「如此胡亂真當我好欺負?」
「是不是你自己心裡清楚,莫要在某跟前裝糊塗,既然殺了人又何必不承認,償命吧。」
短鬚男再次拔刀前衝,腳步翻飛讓人眼花繚亂,卻只是微微一個錯身也不知如何動作便已經提刀斬向了十三的脖頸,凌厲冷冽至極的最慘刀芒不過只是在十三的視野中微微閃爍片刻,便已然夾雜著不可阻擋的巨大威能奔襲至自己身周,十三怪叫一聲伸掌猛然向上,堪堪於脖頸一寸的表層堵住了斷續男人的朴刀,轟然一聲炸響十三徑直被砸飛了出去。
短鬚男一連串的貼身快打在十三眼中看來是不識好歹的得寸進尺,眼下雖是在半空之中沒有任何憑借之物,卻是轟然擊掌爆發出一團耀眼的光芒生生將身下的一具棺木劈成漫天飛舞的碎屑木片,當中遭此無故之冤的屍首更是謝謝飛出了半丈多遠才砰地一聲砸落在地。
瞬時借助反衝之力陡然翻轉身形的十三穩穩壓下腹內翻湧不息的飛騰氣血,卻是蹬腳猛然蹬踏在虛空之上、竟然在無形無質的空氣中蕩漾出一圈又一圈的醒目波紋,兩股反震巨力的助力之中半空中的十三愈發聲威驚人的迎上了筆直強殺的短鬚男人。
聲威驚人的撞擊氣波卻離得近的四五具棺木盡數掀起,卻是在未盡的餘波中重重落下。
七零八落的撞擊聲霎時間充斥在這間寬敞的大廳中,彷彿是無窮無盡的灰塵簌簌落下。
十三胸膛起伏喘著粗氣望著站在自己身前不遠處的短鬚男子,心道此人好霸道的勁氣。
「你二人究竟是誰?」
片刻後十三第三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