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臨安初雨 三十一章 後手 文 / 周小瑜
更新時間:2013-03-02
「想知道麼?」傷重的山鬼因為疲倦而微微停頓片刻,隨即抬起頭:「你求我呀!」
想知道麼?你求我呀!
「求你?」風千重面色陰沉似水,卻是譏誚一聲笑了起來,不再觀望那沖天氣勁的來處,霍然轉身低頭的他卻是猛然舉起已然捏緊的拳頭,筆直的落在了山鬼急劇起伏的健壯胸膛上,卡擦一聲也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山鬼眸中瞳孔驟然緊縮,整具身軀陡然繃緊拉直。
山霎那間山鬼全身肌肉如同鋼鐵硬直,卻不到片刻便像失去了所有氣力般頹然鬆懈了下來,軟趴趴的仰面朝天,眼眶中最後一絲鮮活的神采光華彷彿下一刻便會如花般在秋風中凋零,驟然承受距離侵襲的身體讓鮮血從山鬼耳鼻嘴眼各處一齊噴灑了出來,如煙火般絢爛。
「你叫我求你?」風千重狀若癲狂辦淒聲笑了起來,如同冬夜北風中犧牲枝頭的寒鴉。
充血照成的腦部缺氧讓此刻不再清醒的山鬼一瞬間想起了很多事情,在朦朦朧朧的模糊光影中他彷彿看見了很多,已然不再和煦轉而刺眼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讓他痛苦不堪。
「你是在叫我求你?」風千重如同失去了神智般般低聲重複著,昏黃雙目中一切如舊。
因為氣管充血而嚴重堵塞的山鬼陡然間劇烈咳嗽起來,卻是強自撐起上身搜尋著目標。
「某生平最恨有求於人!」風千重怒吼一聲,陡然一腳蹬出,激盪風聲中山鬼倒飛出去。
轟然一聲巨響,山鬼滿是傷痕的軀體徑直滑過不算寬敞的青石街道,撞進一家布店中。
店舖早已人去樓空,想必是眼見二人激鬥唯恐殃及池魚而匆忙離去,連店門也不曾關。
風千重一步跨出,卻是於光影飄搖扭曲頃刻光陰之中瞬間出現在對麵店鋪中,冷笑不止的徑直走向堆滿了絲綢花布的櫃檯處,那裡依然支離破碎只剩下數不清的木屑遍地密佈,身體中的褐色鮮血彷彿永遠也不會乾涸一般順著山鬼開裂的皮層間噴湧而出,染紅了一切。
「之前便與你說過的,既然你選擇了出手,那麼你便要有承受一切後果的準備。即便此地為臨安,即便是你飛羽閣的地盤,可惜你終究不是那東皇老兒,即便是你對於修道的領悟已然達到一個新的高度,可惜你終究不是我的對手,我不相信你與我交戰只是為了印證你那可笑可悲可歎已可憐的卑微猜測,眼下的結果很明瞭,躺下的是你,而依舊站著的是我!」
風千重那暈染在蒼老面孔間的瘋狂依然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變得黯淡,眼中神情莫名而一臉淡漠,是真正意義上的平靜,彷彿外界發生的一切都不會影響他此刻的心神,緩慢而持續凝集的褐色粘稠液體堆積了一地,血泊之中的山鬼極近於半昏迷狀態,間或抽搐一下。
「縱然你不說,某自有辦法知曉,對於你不知所謂的固執與堅持,哼」風千重不曾說完,面容輕輕抽搐起來,片刻間不悲不喜不為所動的神情驟然化作暴虐般的兇惡,雙腕悄然左右扭動著,上下翻飛成模糊難辨的殘影,瞬間扯住領口將山鬼提了起來:「你便安息吧!」
昏昏沉沉的山鬼陡然被人捏住脖頸,卻是雙腳猛烈踢騰著,身子也一同劇烈顫抖起來。
此刻風千重枯槁如朽木的手掌已被山鬼身間的鮮血染紅,高高暴起的青筋倏然一顫
有些許透著暖意的三月春風從屋外晴空下的街道上拂過風千重的高舉的手背,卻是陡然一個激靈險些脫手而出。風千重一臉陰鷙的猛然回身凝視,店門處只有斜斜照射的陽光。
只是不知何時起,一截染血鮮紅的綢布卻是輕輕漂浮著,旋即緩緩落下去。
湖堤,三月嫩柳成蔭,方抽芽的柳枝隨風輕舞。
風吞雲看著樹蔭下的柳如是,目光卻不時穿過眼前的障礙,落在紅瓦白牆的綠柳莊中。
不知因何而笑的風吞雲若有所指的低聲說道:「貌似眼下、你更不能走出這處莊園了。」
自那一道陡然直衝雲漢的精純旺盛氣息慢慢消散於風煙中,柳如是便不再多看一眼,對於風吞雲威脅似的話語柳如是卻是根本不放在心上:「你若是想進去瞧瞧,我歡迎得緊。」
不等風吞雲開口,柳如是卻是搶先一笑:「縱然如你所說,這天下之大憑你自大可去得。」
「只可惜這世上有很多人,更巧的是有很多喜歡制定規則的傢伙,這些人世間的規矩法則就像一張看不見卻極其巨大的網,一張足夠將世間萬物盡數囊括其中的巨網,縱然修為如你我一般的修士也不過是這巨網中較大的魚蝦罷了,即便有一躍之力卻是始終無法掙脫。」
「那只是你罷了,自古以往魚躍成龍者還少麼?」風吞雲面容間的意味說不出是譏誚亦或是不屑,他只是略微側開半個肩膀,餘光中是分明而清晰的綠柳莊,那裡有他要的東西。
「此刻你的多話只能證明的你的進退維谷,你若是真走出這湖堤,那這臨安城某便大可去得了。」風吞雲呵呵一笑,卻是皮笑肉不笑的詭異神情,瞧在柳如是眼裡只覺得分外的不舒服。風吞雲慢悠悠整了整衣衫,好整以暇的靜默片刻:「即便是為了綠柳莊,你也不會去的,正如我所知山鬼與你的交情並不深厚,犯不著為了他而葬送了你父輩傳下來的基業。」
「誠然你說的不錯,可那只限於不錯罷了。」柳如是輕歎一聲,面容上有莫名的哀傷:「只可惜你與你兄長風千重俱是自負之徒,便也小瞧了天下英才,卻不知往往有些時候那些不為人知的無名之輩才是推動歷史的關鍵所在,你小瞧了這臨安城中的變數,便也無法控制眼下局勢的發展,你與你大兄風千重都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你二人行事實在太過高調。」
「作為無法掌控全局的你們來說,這種不必要的高調行事才是導致局勢失控的關鍵。」柳如是陰著面龐低聲娓娓道來,臨到最後女人抬起精緻如畫的面容:「你們底牌太早攤開了。」
風吞雲輕笑數聲,只是面容在黯淡光線下顯得有些難看,甚至有著些許不明顯的驚異。
對於風吞雲的不適應,柳如是只是一笑置之:「只能說眼當今大局之下的臨安城已非你預想中的臨安城了,你錯估了形勢之外的變數,所以風千重的目光只局限在我這綠柳莊中。」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風吞雲微微皺眉,眸中神情閃爍其間:「故作神秘高深假象?」
「既然是假象,你大可不必相信便是的了。」柳如是安然自若,全無一絲做作。
如此鎮定自若的神色在風吞雲看來愈發的刺眼與不喜,男人猛然轉身卻是聽見遠方高空中傳來的一聲輕響,透過交織著陽光的嫩綠葉隙風吞雲陡然瞧見湖對面的上空升起一朵不算明顯的煙火,在最高的臨界點上陡然炸開展現出一朵睡蓮的姿態,旋即在風中消散無蹤。
風吞雲猛然轉身,神情凝重而一字一頓的盯著柳如是:「你竟然還藏有後手?」
柳如是輕笑一聲:「臨安城多有臥虎藏龍之輩,這十年閉關你終究還是落伍了。」
「哼,縱然變數再多又如何,我向來只相信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強大到粉碎一切。」
風吞雲瞧見那煙花隨風消散,卻是冷哼一聲雙腳微微輕點,旋即整個身體如同炮彈一般向前激射而出,只是不到片刻眼前驟然閃過一道人影,柳如是伸出手:「便想一走了之麼?」
「好歹也是相識十數年的老友,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離去,叫我一盡地主之誼如何?」
「讓開!」風吞雲冷喝一聲,面色驟然陰沉,整個面部也是拉得老長:「不想與你交手。」
不時有溫柔如許的清風拂過,湖堤上有淡淡水氣裊繞不散,隨著千萬縷絲線一般的嬌嫩柳絮一齊輕舞飛揚,醉人迷眼的春風卻不曾讓此間凝重肅殺緊張的氣氛稍稍減弱一絲,風吞雲冷眼盯著攔住他去路的柳如是,近乎於咬牙切齒一般的握緊了雙拳:「你確定這樣做?」
「難道這不是你所期望的麼?」柳如是反問一聲:「既然如此,何不早做了斷?」
「便如你所願!」風吞雲猛然揮動著雙臂蹬踏在綿軟的土地上,向著天空高高躍起。
「全力以赴吧,既然你選擇了戰鬥!」風吞雲暴喝一聲,週身氣勁翻湧如高空雲浪,震顫不息的氣波能量中懸掛在四周的嫩綠柳絲呼呼向著兩側飛揚,直欲斷裂撕碎一般。
柳如是面容驟然一緊,卻是根本不敢硬接,雙手雲袖陡然激盪而起,彷彿要席捲天地。
筆直撞來的風吞雲更像是砸向大地的彗星,瞬間爆發出令人難以相信的高溫,卻是由於在極其短暫時間內將能量高純度的凝縮爆發而造成週遭溫度的急遽上升,只不過短短瞬間便讓人彷彿置身於酷暑之中,那些好不容易才盼來春天的綠柳在高溫中大片大片的焦枯。
「這便是你閉關十年的修為麼?」
風吞雲冷笑:「你的後手是人,我的後手便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