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七十六篇 那日, 必是我的春天 文 / 江南一水
近日似乎多了一些憔悴,天氣驟然下降,有種極致的冷送至骨子裡,滿滿的皆是不適應。天氣變幻本是尋常,我卻不自然地感到縝密的蕭瑟。路過河塘,望見碧清的池水竟直髮怵,一池的荷葉,徒留斷枝堅持在那裡作無謂的掙扎。秋風吹著兩岸無窮的垂柳,似乎遺失的一季還在某個綠蔭深處停留。總是有些遺憾,在這條往返必經的小路上,用心過的恪守。斷然回望,一路馬不停蹄的行程,眉尖上的清光,規避不了一絲一縷的閒愁。久歸寂靜的心地,如塘池般留一個殘荷敗落的湖心,久別莖埂的斷枝攔著水波依依不捨,不知道何時沾染了秋風,惹得波紋蕩漾。秋風吹黃的柳葉無端擺擺,不敢下水,忽又來了一場風雨,吹疊浪花千層的迤邐。只是心頭重壓的縷縷纖愁,尋不到鋒利便捷的快刀,斬斷這作繭自縛的羅網,無心賞景。
於是你又見我帶著深重的愁苦歸來,蘸一縷淒涼壓低著的墨跡,憑悼早已萬里之外的夏的遺跡聊以**風雨兼程裡的秋心。你終是要怪我,木樑底下明明有家,便便要作城外荒野飛來飛去的燕子。我當感到慚愧,學不會你的胸襟,包藏逗留森冷寒夜縱情忘歸的悲哀。而我的悲哀,是一片愁苦如黃蓮於你不被道破的語音。想要學你自謀清寂,終是要經歷蕃籬刺骨的痛苦。你當是一種指引與希望,讓我至死不改對你的思慕。我知你是我永生倚望的樑柱,也是我畢生尋思的追求,亦是我破碎靈魂最終的歸宿。我只是聽過你的聲音,要我放下締造艱難的苦衷,與勉為其難的強顏歡笑,雖不一定要有小家碧玉指間萬般柔情,深沉作結的心思卻莫再要有。你說:欲享塵世之幸福,必先經塵世之痛苦。你又說:你未到來,我必不離去。我當是相信,對你的話語,從不懷疑。它是黑暗裡的燈光,驅逐出微亮的世界;它又是上了的月的時光,催化出陳年密釀的清香。我知你必會等我,我亦會竭盡全力填滿這一願望。只是較量於時間以及自然層出不窮的困阻,我要成為你那樣的女子,該負了何等的勇氣?因為未接觸到你之前,我已感到淒苦。擔憂今日繁華錦世,明日便風流雲散。便便你什麼都不知,亦不過問,要我受生命逼迫,投石過河。
第一次忍不住對你訴說,在並不屬思過的季節,所以並不想悉數陳年的過錯與遺憾之事。就當借個時間,與你團園,執杯痛飲,不分天南地北,不求明理踐願。我自是有不被人窺視到的渴望,藉著夜間的清酒,灌進月牙的眼裡;我縱是滑了兩行清淚,仍無須你的扶慰與勸解。我只須你等我,用你警醒的箴言,助我一葦渡杭。然後月色下去,我亦需回到我的地方,延續我的生活,尋尋常常,平平**。僅這一曲響徹秋夜的笙簫,安置我所有不寧的心緒。你且容我一回。
然而僅此一舉,你都不肯依我。叫我赤足行於花刺之中,受盡流血之痛;你又叫了無盡的心事圍困於我,陷我於驅策之中,叫我惴惴然而成走避者,受盡無心之苦。我誠然感到一股意識之上的疲憊,人心意興闌珊,秋風踩著落葉滿天飛旋,飛鳥尋不到去年的舊窩,落在電線桿上聲聲啼血,我亦心疼欲狠狠痛哭一聲。這是我的囚牢,我被捲在裡面,即使有心作逃離的假設,亦沒有博鬥的勇氣。於是眼睛一張一合,二目不見。
憑著瑣碎雜事的鴻瓜跋扈了數日,你或是終於看不過去,我時常沒理由感覺心慌,彷彿棲居的綠洲即將演變成寸草不生的荒原絕漠,我當知道是你。你依舊不想驚動於我,不教我一文一句。我看著手指繾綣的哀思,彷彿入骨的經脈,那種殘陽西落的無望,掛於碧綠的青泉。坦白地說,我竟不如我如此侷促而可憐。然而我這般可憐,你並未憐憫於我。你或是視我如戲台上淺唱清怨的背影,不見我心幕上掩映的泣血與屍骸。這些年來,我應當看清,我欲達成如你一樣女子負出的傾情,每每借了文字,想與作結的心思告別,卻揪不住它的根本。於是肩負心裡隱藏的那些重壓,不自覺將希望寄托於你,於是我又成了深沉閨怨的女子,唱不盡暮春將盡的花事。
深夜你來入夢,那時我已經入睡,恍惚中知是你到來,心裡仍舊有大漠孤行終得水源的歡喜。你看我的眼裡,彷彿閒罷已久的石板佈滿青苔。我在你的眼裡看到一絲訕笑,竟分不清是讚許還是鼓勵。但一經沉思,便輕笑讚許應是難得。你轉身坐置我的身邊,幽幽開口,彷彿一陣清風,吹散了久悶而出的溫熱。你開始一一列舉我的不對,說我不懂調節,說我不會處事。你說要我成長起來,像樹一樣,力竭高偉而長青;你說要旁若無人,不求甚解;你說堅持自保的擔待就真能擔待。我心中有著怨懟,為你的珊珊來遲。我開口,聲音有些啞然。我說欲發覺得工作辛苦,消耗的不僅僅是時間,還有心裡一切閃著光茫的東西。我又說,漸漸有些恐懼,日子過得不太盡人意,與人的誠信一點都相信不得,每每強迫我與他們進行冰涼冷落的談話。你順著我的話,說我要適應,工作生活不過如此,一場又一場的利益角逐,你只不過要一直保持你自己,不過分誆人即可。我說,你並未得知真相,她們有人故意耍賴,教我防不勝防。與人相交,我本就抽心貼肺,一點都含糊不得,便便有人履次如此,將我陷入兩難之中,一方都不成人樣。有時錢財的損失,或是小事,只覺越發失望。你說:很多事情原本就是如此,要盡力做到不給人還手的機會,儘管有些常覺多此一舉。我時常期望你錦帷宏宇之下,油鹽瑣碎之下,永保一絲希望,即使經歷滄桑縱橫地的一生,仍有一種徹底了悟的人生等在你的歸途。你又說了那一句話:欲享塵世之幸福,必先經塵世之痛苦。要經歷明朗開闊到山窮水盡再至柳暗花明的一路,那時手中那卷詰屈聱牙的經文,再無須旁人講解。你所未知,我亦不願過多追想亂麻翻捲的過去,更不願眺望生死未卜的未來。換句話說,若是得以允許,我情願放下所有的顧忌,盡情享受歡愉之花,即便短暫,無須為長存繁華空勞牽掛。或正是失了這種大氣,每每你只是看到我不願拂去的夜幕,未能聽到我聲聲泣血的哀歌。至今方才領悟那些含滿了血淚的述訴,在事不關已離開之後。在抵達你的城坻之前,我正為此較量於未央的理想以及藩籬的束縛,誓必要找到一條捷徑容我開脫。遇扎遇策,我不奢望你施之援助之手,僅僅一些警醒的告誡,打散此生過半的悲慘,驅逐蜇居心裡幽遠的恐懼,如此就已足夠。我不習慣否認你的言論,此身雖沉入地底,腐成城市地下水管的污染,然而一直棲息於你之後的,是至死不渝的生根信念。我當知與自身的較量了結無期,長時間耗著誤人誤已,然後追逐你的心,在未趕上你之前,我必須這樣做。不耽擱於你。
時間一點一點飛掠,心願過半未能達成。鮮明的映景,在時光浮雲裡慢慢消失,閉心凝神,一些個情愫游離在外。當初的意氣風華,抵不過現實的志頹氣喪,舊景變紀,去時的歡喜,歸時的辛酸,別時藍天下的那塊青碧,歸來又是染上了幾世不遇的乾旱。那年臨行前摘上的紅花,多年過去,不見多少嬌羞在風中撕碎,清淚灑向太虛,作結的心思,是一如多年前的我,以及至今未能靠近的你。
你我匆匆邂逅,僅有一面之緣。你不曾贈我青眼,我卻便便過目不忘。誓要在完美無瑕的假想之上,借你之力,較量於柴米油鹽這些尋常的瑣碎,攢一些凌於世俗藩籬的希望,讓婉轉的心思無力擰於結實的繩索,集一切幻散的力量簣敗我縝密的心思。倘若當初知道,如今放眼望見的風華,迤邐的大好河山,萬千年來魏娥不動的中華氣魄,永載史冊的波墨丹青,還有那些花花草草紛紛入畫的點綴映射,是必須站在你所在的地方遙望方才盡收眼底。不誤解全意,不感到辛苦,或許會想想這如今的心境與情況。倘若我再得知,你站的地方,是我真實卻無法入境的夢鄉,你所在的世界,是我無所不能抵達的世界,是不願看了那麼多的風景,僅充一時之興,之後的一腔煩悶,跟不上遠航的油輪,不知灑往何處。
你當知我的奢望,哪日能夠與你合二為一,在此之前要時常接受你的警醒與告誡。你又說與我聽,或許必要經明朗開闊到山重水復再到柳暗花明的一路,才得豁然開朗安如靜蓮的一生。只是這塵世的幸福,付出那般塵世的痛苦,何以能夠擔待?
這又讓我想到了穿腸過肚印在思念裡的旅途,也是如此執著,哪怕前一秒上路,下一秒就逸於路中。在塵世紛雜的事情之中,時常想到那份誓要旅途的絕志,對如今的生活早已厭煩,若有機會,拂開這通常的一切當會眼都不眨。心裡砘積的疲憊,足夠一覺睡個三年五載。在偶然的情伏之下,一遍一遍囈語夢裡的渴望,縱使山埋河淹,屍身縻爛於他鄉,仍甘心情願,絕別於憑悼。可是反過來一想,又有哪裡稱得上故鄉呢?所謂的憑悼亦沒有多少意義,只有死是最後的終結。
你說,我必神受無形的腐蝕,身受刻骨但不足以頃刻斃命的痛苦。你問我為何要奔走,我如何才能回答,就像花落於暮春一樣,無需理由,這是我唯一於你相悖的思想。你沉默過去,不再說話。我知你聽信了文字箴言的告誡,像早醒早悟的先知,屏棄外緣,為謀一方清寂,走慣貪沙,避免塵世。有時我確是憎恨你的絕情,彷彿銳利的筆鋒,遊走於蒼白的素絕,失了三月桃紅的底色。為此,想與你說些話已是很久,終是不忍打擾。天氣轉變得迅速,像流星一轉即變,陰沉地讓人心思鬱結,就這樣吧,各自暫棲心裡的夢境。有些情緒,我當是可以收拾,偶爾幾句極其生硬的應酬話語,水落細池,轉眼便煙消滅熄。我自是想開,假以時日之後。
我不敢欺騙你,如今的生活或確有一些起色,即使未能尋得伯利恆的光亮,仍可是借你的餘力,蝕破疑慮的悲苦。我不怨恨人世,亦不悲歡於情索,我讓屬於我的一切意境都像閃電,或者流星,像箭放在弦上,迫切地踏上它們應有的歸途,我時時刻刻這樣的盼著,我亦有我的歸宿。
我只求你縱容我偶爾的嬌情,不要讓我難堪;時常指點警醒於我,讓我有路可走。你亦知道,我又多愁善感。因為還未能拂去徘徊心湖之上不散的澄靜死寂,亦未能驅除岸堤之上的枯憔荒涼。無人瞭解的內心,這般淒冷,是峰迴路轉直面舊時心裡棲息的惡獸,無法手刃的悲痛。留了舊境重逢,怎能不為過去的底色和景色惋惜。人在極度的悲痛之後只會另尋出口,握在手中的塗鴉畫筆,又怎能悉數落下愁堤難測的墨跡。彷彿愛情一樣,飛蛾撲火而殺身,青蠶作繭而自縛。僅一個情字,沾盡了人世的煙火,未稱極品,卻能薰神染骨,誤盡塵世。本就有諸多不盡人意,我等它自己甘願。
只是我仍舊感謝於你,陪我這歸途,從此長夜算不得淒冷而慢長。我與你,當同出一體,如身於宇宙,逃不出這番籬之外。只是終有險阻,讓我不得與你走近。每每與這神秘的力量對視,便誠感心火簣缺的虛枉。又或是我癡心妄想,是院外的碧池,便便渴望映射竹籬上纏綣千層芳馥的花香;明明是烈日上一環光華,卻便便渴望擁抱幽寂之夜浮雲叢裡光滑流瀉的那輪月亮。我明知不得,仍苦思冥想,千方百計要與你接近,彷彿染了上等**的魅惑,於萬千園林苦苦尋找那抹初春暖香;又像是歷盡滄桑湖畔夜遇青州司馬的琵琶女,深夜揮愁在湖心水湄淺訴心酸。如此反覆,為我所愛的十七八純澀的少女,也如山崖上遙望的燦爛星輝,心事般渺茫。我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年的秋天,也是此季,你一心想趕赴心裡的迦南之地,天涯海角生逢驅策仍不假辭色勞心費力。路過楓林,我清楚地感知心裡的歡喜,此後多少再也不見。那些記憶,萬苦千辛,終抵不過片刻回憶的溫馨。如今每每憶起,只是知暫的歡愉以及過之甚遠的驚慌,你終似智者那般遙遠而深沉,踩著細碎的紅葉,越走越遠。應了古詩裡的話;自此以西,山路欹側,長阪千里,懸崖萬仞,極天之阻,實在於斯。
自是不得相見。
這些年來,除了我自己,有誰會相信,我與你從未完合?彷彿走失的七魂六魄,不管如何,總有一魂一魄流浪在外,貪圖塵世,不肯回來。我自己亦不相信,你這般毀情絕義,要陷我這情濤塵浪裡不得安身。我渴望追趕至你,這渴望似星星火焰,在心裡誓要燒遍原野,以至難以撲滅。
我應是愛你,甚過愛我這軀體本身,更甚於任何花悄的留戀;我依賴於你,彷彿故居之於漂泊經過未歸的遊子;我鄭重於你,比任何形式的敬意都有過而無不及;我更期望於你,像初夏看到的清爽辣綠的枝綠,或是皚皚斷崖清雅素麗的飄雪。如此說來,又難免被你誤作嬌情之嫌。只是你當不知道,多少次,我被不明就裡的情緒困住,亦或為瑣碎之事不知所措,眼睜睜看著棲居的惡獸在這皮肉與心靈之上留下稠密的鴻瓜而亂了方寸。我只是延著你的足跡,在心裡深處找到引以為援的你。你一貫漠視或酣睡的表情,只留予我萬分的詛恨和惆悵,與血肉噬盡的森冷枯骨。坦白的說,你尚這樣漠視於我,旁人又何能得知我這樣侷促可憐。
我當是愛你,希望你永遠不要棄這具軀體而去,留我隻身面對這風雲變幻的塵世。我欽佩你,是因為你具有我所未有的超越世俗翻籬牽制的孤渺心懷與蒼穹踏於頭頂仍能談笑如常的從容。你常不屑於我,譏笑我的多愁善感,諷刺我的斤斤計較,把深澗流水這般和諧的意境誤為山水無邊的遐思和夢遊。你嫌我擋了你的行途,誤了你的步伐,又憎恨我缺乏審美的眼睛與樂觀的心態,把如今日的宮殿看作明日的歌舞場後日的荒塚堆。可是我怎能讓你得知,我一直在努力追蹤於你,期望有朝一日,能與你同途兼程。你必扶我,賜我一臂之力。我必修煉成你一樣的女子,掙脫塵俗規距的束縛,戴上銀盔,披上戰甲,騎上快馬,馳騁於浩淼的郊坻。哪管是纖柔軟弱的女子,哪管不是玉杯裡滴血為盟的戰士,若要爭戰沙場,何須馬革裹屍。告別曾經的踐踏,秋月映就的清愁,以及遍地枯骨的悲壯。
我終要明白你的苦心,經你口中的塵世之痛苦,再享塵世之幸福。我終不能棄你而去,即使你從來不問冰濤雪浪是如何凝固於我,留給自己一抹希望,想像你就是皚皚雪地裡被冷藏的小草,總有冰化雪融之時。
你破土而出之時,那日,必是我的春天
(續)——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