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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一章 陸健 文 / 夢舞瀟湘

    柳上梢頭,風拂窗外。

    芳兒端坐在棲梧齋的窗沿邊,一隻白鴿在面前走來走去,手中拿著一張小箋。上頭寫道:風光日好,可否邀芳兒一道?明日子午,太白樓前,靜候佳人。

    芳兒微微一笑,喚來清月更衣。一身飄逸的粉色修身長衫,那粉色淡的接近白色,下罩粉色石榴裙,上用淺紫色絲線繡著幾朵小花。腰間繫著一條紫色的織錦,顯得身材絕佳。用一支木簪將一頭凌亂的青絲綰起,斜插入一支水晶梅花簪,下墜三股細細的銀色流蘇。施了一層薄薄的粉黛,莞爾一笑,甚是美麗動人。

    「清月,我要出府,應該不回來用膳了,你記得給奶奶說一聲。」

    清月問了一句,「是跟東珠格格有約嗎?」

    芳兒一愣,隨後很不自在的應了聲。也只能這麼回答了,總不不能說她跟一名男子有約吧。

    今兒個京城大街上有一處地兒特別的熱鬧。那就是洪氏宗祠。洪氏宗祠乃洪承疇的宗祠。洪承疇本是前明將帥,因被太宗皇帝所擒而降清,在清軍領兵南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一群人圍觀著一座高台,台上有一看似教書先生的人正在寫對聯,此乃文學高士陸健。

    玄燁和芳兒看這處熱鬧,便也往這邊來了。

    剛到台前,陸健便已經寫完了,但見主人命隨從拿起對聯,一邊看一邊念了出來,「一朝小別今日,暫分會重陽;兩朝大吏,他年何以別清明。」細細念罷,驚覺不妥,看向陸健,沉聲道:「好一個陸健,我見你是飽學之士才請你來為先父宗祠立聯,不想你卻不識好歹寫出這反聯。我要帶你去見官。」說罷,便令人抓住陸健。

    一聲「好聯」引得眾人矚目。

    芳兒回神過來便見玄燁已然走上高台,便隨行而去,尾隨其後。

    納蘭容若拿起洪家隨從仍在地上的對聯,念道:「暫分會重陽。」他問向洪家子弟道,「難道重陽節你不拜祭你父親嗎?」不待他回答,容若又道:「兩朝大吏。洪將軍確曾侍兩朝,有何不妥?」

    「可他寫的是『何以別清明』。」

    「那又如何?」容若辨別道:「重陽對清明,工整之極。」

    洪家子弟被容若反駁的無話可說,急道:「可他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啊。」

    玄燁對容若的說辭連連點頭,他看向洪家一行人,不可置否的問道:「就算他指的是明清二朝又怎樣?」

    芳兒柔聲道:「洪將軍確曾忠於明朝,只因崇禎無道,他棄明投清,這是人所共知之事,又如何不能掛齒?」

    玄燁對芳兒說出他想說的話,心中身為驚喜。他對洪家人道:「你不敢提,不願提,反倒顯得心虛。以為洪家軍的出身是恥辱。這是你背宗忘祖,未領尊父身教之益。」一番話說的陸健堪為讚賞,「還有,你身為漢臣,卻以文字治他人之罪,實在是狐假虎威,可憎可惡,可恥之極。」神情極為不屑。

    玄燁的一番話贏得陸健的讚賞,他連聲稱好。

    芳兒不經疑狐,洪家為朝中漢臣,艾燁如此不給面子大聲叱喝,實在不妥。她見容若在洪家子弟耳旁附聲幾句,便讓人放了陸健,對於艾燁的身份不禁心存疑惑。

    玄燁見陸健才學不凡,而且和自己頗有相見恨晚之感,當下便邀請他去太白樓小坐。眼觀芳兒,方才想起今日出宮的目的,心中頗為歉意,可他求才若渴,又不可能錯過陸健。因此抱有歉意的喚了一聲「芳兒……」話還未出口,便叫芳兒打斷了。

    但見芳兒笑意盈盈道:「我也想和陸先生相交,三公子不必介懷。」寥寥幾字,化解了玄燁心中的愧疚。

    對於芳兒,玄燁是越來越放不開手了。

    太白樓內,玄燁命人上了滿桌酒菜,一桌子山珍海味,當真令人眼饞。芳兒和納蘭容若分別坐在玄燁左右兩側,曹寅坐在容若另一側,陸健則坐在玄燁正對面。

    玄燁舉起茶杯,恭敬地對陸健道:「陸先生,艾燁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酒能傷身,亦能亂智,若無大事,玄燁絕不飲酒。

    納蘭容若和曹寅見主子敬酒,也不好落下,因此也道:「容若(曹寅)也敬陸先生一杯。」

    芳兒緩緩舉起茶杯,對著陸健一敬,道:「陸先生,芳兒素來佩服飽學之士,你的文采令芳兒大開眼界。芳兒也敬您一杯。」

    陸健生平難得遇見幾位相投之人,也舉杯相敬。

    玄燁讚道:「先生剛才一聯,確實一絕,可謂語帶雙關啊。」

    陸健打量他們一番,笑道:「看公子的衣著,也是滿人,難得有此度量。」

    玄燁淡然笑道:「玩笑而已嘛,無傷大雅。」

    陸健甚為感歎,他心中有點佩服玄燁的氣度,不禁道:「現在的滿人如果要是有你一半的度量,大清也不至如此啊。」

    芳兒不解,問道:「先生為何發此感歎?」

    陸健答道:「人,不如鳥獸,雖然有高牆深池,厲法嚴刑,亦不能禁其心也。朝臣不知,越是高壓鉗民之口,民越要宣而後快,這就是高壓下之反彈。」

    句句在理,發人深思。玄燁深覺其理,但仍有所不贊同,道:「朝政不必尋常,不壓不行啊。」

    陸健不反駁,只是想聽聽玄燁的見解。

    「溯其元速亡,乃因以少治多,沒嚴加重治,否則,國之可定,國債可償,實為大清之鑒啊。」

    陸健搖頭連聲稱錯。

    玄燁虛心求教,道:「願聞先生之高見。」

    「滿清入關,以滿人之廣治漢人之眾,以立國社稷之淺治漢人千年文化之精髓,溯前只有大元為之。故現朝臣多以元速亡為鑒,而先帝順治爺和安親王則以為大元是因為高壓治之,不顧華夏之史,以蒙治漢,致使社稷不能融合而亡,所以提倡漢化,以漢人忠君愛國之道,整合大清之國。」

    芳兒疑惑道:「這不是很對嗎。」

    陸健高深莫測道:「呵呵……是對也不對。」

    芳兒不解,柳眉深鎖,想不透陸健話中的意思。

    玄燁沉思一會,展露眉頭,舒心一笑,像是有了答案,道:「先帝的政策不錯,而是有人不對了。」

    陸健讚許的頜首,示意玄燁說下去。

    「順治爺以漢治漢,重用漢官,可無形之中,卻觸動了八旗的利益……引起八旗滿臣不滿,要抑漢臣而復祖典,重掌朝政實權。」

    「對了一半。」

    「那另一半呢?」曹寅問道。

    陸健不答反問道:「滿人為什麼入關?」

    曹寅立刻道:「救明朝百姓於水火。」見陸健仍是笑而不答,他急道:「先生,您就說吧,那是為什麼?」

    陸健飲下一杯茶水,緩緩道來:「人之極欲者私利,滿人入關,是因為中原物阜民豐,八旗中不少人以為,既然不知道能在中原呆多久,何不盡情搜刮,待他日被趕出關外好留做享用,於是說明滿人根本就沒有和漢人共治天下的想法。圈地強佔漢人田地,以高壓鉗制漢人之言行,足以說明之。漢人百姓方面,也以為滿人不能長治中原,他日一定會被趕出關外,所以對滿之治,清之臣總是留一手,表面上唯唯諾諾,其實他們心中自有主張,這就是大清不定之症也。」

    玄燁恍然大悟,陸健的話如醍醐灌頂,當下心下佩服,「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萬卷書啊。」

    容若也道:「先生才識過人,灼見真知,令我茅塞頓開,佩服萬分。」

    陸健連連罷手搖頭,道:「我真是不敢當。別看你們年輕,可剛才你們說的話,都是大人也不敢言談的國事啊。足見你們的胸襟不凡。我陸健能結交你們這樣的小友,感到十分地榮幸,來,陸某敬各位小友一杯。」

    「先生請。」

    「請。」

    玄燁和陸健一老一少,相見恨晚,聊談之久恍然不覺天色已黑。容若見芳兒頻頻向外看,這才驚覺天色已晚,提醒著玄燁道:「少爺,我看我們……」說罷,還用眼神示意玄燁看芳兒。

    玄燁瞭然,道:「陸先生,時候也不早了,艾燁要告退了,只是酒逢知己,我還想多聆教益,不知陸先生可願賜教?」

    陸健爽朗應下,「榮幸之至。在下家住水井胡同,如蒙你們各們不棄,他日我一定倒履相迎啊。」

    「好,明日五時,我等再訪陸先生。」

    「一言為定。」

    說罷,雙方便告辭了。待陸健走後,玄燁不禁感概道:「不想京城還有這等飽學之士,真是相見恨晚年。」想起今日的目的,不覺虧欠芳兒,「今日怠慢芳兒了,他日我定當補償。」

    芳兒淺淺一笑,「在旁聽你和陸先生相談,我受益匪淺,三公子不必覺得虧欠。」

    聞芳兒對陸健也頗有敬意,玄燁道:「那明日不知道芳兒是否一同前去?」

    芳兒抬眸看玄燁,黝黑的眸子裡透露著期望,令芳兒不忍拒絕,輕微點點頭。

    玄燁心中大喜,「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芳兒覺得玄燁如此孩子不禁好笑,但自己卻也孩子氣的回答:「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然後才道:「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了。我們明日見吧。」待玄燁頜首,便從太白樓前離開了。

    玄燁等看不見心心相念的人影不見之後,方和容若、曹寅一同回宮。

    是夜,一隻鴿子飛至風悅客棧,林志澤閱讀信箋之後,露出了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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