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十九章 案終 文 / 夢舞瀟湘
李令哲的出現令漢臣措手不及,他的死也讓滿臣的氣焰更加囂張。迫於形勢,一眾漢臣不得不在早朝之際一起倒戈,請求嚴辦明史一案,並同時稱病避朝,也為求能夠明哲保身。
玄燁心中頗為無奈,命索尼開始朝政。
索尼奏道:「啟奏皇上,這兩天一共收到奏折六百八十三道,都是在京及外放的官員所奏,要求嚴辦明史一案。」
玄燁異常驚訝,六百八十三道奏折,怎麼會那麼多。「全是滿臣上的折子?」玄燁抱有一絲希望的問道。
可索尼的回答毀了他心中僅存的希望。
「回皇上,這其中六百一十二道是屬於漢臣所奏。」
玄燁欲說些什麼,沒等他開口,蘇克薩哈就說道了,「回皇上,這六百一十二奏折,其中四百一十道都是來自先前奏請皇上把明史案從輕發落的官員。這些同僚,乞請皇上恕罪,說他們一時糊塗,沒有查明明史一案別有內情,實有謀反之嫌。懇請皇上嚴懲查辦,決不姑息,以保國基。」
鰲拜道:「既然百官上書,奴才就順著臣工們的意思,擬個奏折,嚴加查辦吧。」
四個輔臣步步緊逼,玄燁深感無力。原本朝堂之上還有漢臣可以抗衡,如今連漢臣都放棄了,那明史一案他還能靠誰。孤立無援,是玄燁此刻的感覺。
玄燁明白,李令哲雖然已經死了,但是李家一門九族被殺,當中肯定牽連了不少漢臣,加上他還沒有親政,沒有實權,漢臣為了自家性命當然趨應大勢。權利這東西當真是好用。縱然他坐上了權力的巔峰,卻仍然無能為力。
玄燁發誓,總有一天,天下大權定當一統,任誰都不能染指半分。
刑部大牢又一陣騷動,陸健側首望去,迎面而來的一位貴氣逼人的婦人。著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袖子邊上綴了各種華麗的寶石,髮絲綰成兩把頭,兩邊邊緣別上暗色的流蘇。
蘇麻喇姑服侍太皇太后坐下,退居到一旁,對著陸健道:「太皇太后怕這裡的飯食不好,特別準備了這些酒菜。」
陸健冷哼一聲,甚為不屑,道:「陸健乃一介草民,竟驚動太皇太后來此,實感榮幸啊。」
太皇太后對此並不惱怒,閒話家常道:「在這裡吃的可好,住的可好啊?」
陸健朗聲道:「一個囚徒還談食好住好。」
「當然。」太皇太后沉穩無波的聲音在這刑部大牢猶顯的突出,「階下之囚是無權談吃談住的,可是你不同,你是陸健,你是江南第一才子,你又是帝師,如果我對你不恭,那就是對皇上不忠,對天下文士不敬啊。」
「陸健是帶罪之身,還敢奢談什麼功績。」
太皇太后搖搖首,道:「聽你這麼說,那我今兒個算是白來了。」說罷,便欲起身回宮。
陸健先是愣了一下,實在是不明白太皇太后此話何意。「太皇太后請留步。恕陸健愚鈍,您來此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站起來,走到牢欄之前,問道。
太皇太后反問道:「什麼意思?」她冷笑一聲,「難道你是真的有罪嗎?明史一書是反書嗎?你為書作序,這是謀反嗎?你還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嗎?獄吏……」
太皇太后輕喚了一聲,獄卒便拿起一根長凳進牢房,擺在陸健跟前。
陸健似是明白了什麼。明史一書自然不是反書,這只是滿臣為了打壓漢臣的一個借口。
陸健拱手作揖道:「謝太皇太后,恕陸健方才無禮。太皇太后來此有什麼賜教?」
太皇太后笑哼一聲,她看向陸健,道:「我一個老太婆哪有資格指教江南第一才子啊,我是有事來請教。」
陸健誠惶誠恐道:「在下不敢,請太皇太后明示」
太皇太后深深看向陸健,問道:「敢問陸先生,何為天下?」
陸健略一思索,謹慎答道:「天下者,非一姓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是以天下即是百姓。」
太皇太后再問道:「那又如何治理天下?」
「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乃在萬民之憂樂。」
太皇太后聽罷,點頭稱讚,連聲說好,她在問道:「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那麼不管是明朱還是清愛新覺羅,只要萬民能安,那就是天下大治,是嗎?」
陸健思索一下,覺得太皇太后說的不錯,便頜首稱是。
太皇太后再問道:「那天下之君,又該為如何呢?」
「天下之君,天子善,天能賞之,則國之大治;天子惡,天能罰之,則國之大衰。」
陸健不愧為帝師,所想所念皆是不同,太皇太后甚是佩服,她恭敬的對陸健略一鞠躬。「我想請教,依你看,當今的皇上,是惡,還是善呢?」
提起玄燁,陸健連連稱讚,「皇上聰敏過人,是智;皇上胸懷天下,是仁;皇上急我陸健之危,是義;皇上敢挑戰強權,是勇,智、仁、義、勇,皇上是當今大善之君。」
「好。」太皇太后對陸健的評價很是滿意,她重新坐下,正對著陸健,道:「照你這麼說,康熙是一個好皇帝,可是憑著他,天下就能大治嗎?不是,天下大治靠的是大臣們相輔,現在滿漢諸臣就如同一把椅子,而這把椅子一腿長一腿短,很不穩啊。陸先生,明史一書廖廖數萬字,可是字字千斤,好比千鈞重擔,快要把這長短不一的椅子腿兒壓斷了,這腿兒若是一斷,那椅子……就垮了。」
陸健對於太皇太后的話深有所感。他心中一驚,太皇太后所說的朝政大局是他未曾想到的。他陸健一生所求無他,只為天下百姓安康,如今滿漢大臣雙方皆不能有所損失。
「敢問太皇太后,如何才能保住那條椅子腿?」
太皇太后沒有回答,只是說了句:「陸先生,也許剛才你就錯了。」
陸健不解:「錯了?」
太皇太后道:「剛才你說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見陸健稱是,她反駁道:「不是……不是,所謂一姓不一定是帝皇之家,帝皇之姓,也可以是百姓之姓……就好像你陸先生一家。陸先生一姓之興亡也足以影響天下之大治啊……天下就掌在陸先生的手裡。」
陸健明白了。
「好……好……聽……好……太皇太后一席話,陸健我頓開茅塞,陸健生性狷狂,從不服人,可是今天,太皇太后令陸健我五體投地。」
太皇太后舒心一口氣,委婉道:「陸先生您嚴重了。」
陸健看著太皇太后,眼中露出坦然的光芒,「請太皇太后放心,陸健決不會讓您失望的。」
今日刑部大牢一行,果真沒白費,對於陸健的大義,太皇太后也深感佩服,「好,陸先生果然是個明白人,勇於承擔,哀家替天下謝過陸先生。」她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對陸健行禮。
陸健連忙跪下,「陸健承受不起。」
太皇太后連忙道:「陸先生請起。」
「謝太皇太后。」死他陸健一人,可以保得朝廷安康,陸健又有何懼。
待太皇太后走後,陸健寫下一張認罪書,沉重且舒心地飲下太皇太后所帶來的一口美酒,等著玄燁的到來。一聲「皇上駕到」讓陸健露出了笑容,他等到了。
陸健還沒行禮就讓玄燁給攔住了。
玄燁歉意道:「讓師傅受苦了。朕今日來就是要告訴老師,朕一定要救你出去。」他是皇帝,是一國之尊,縱然現今沒有權力,但他總有親政的一天。若誰敢殺陸健,他日,他定要那人百倍奉還。
陸健知道玄燁的意思,也為玄燁的有情有義而感到欣慰,大清朝有一個好皇帝。「皇上,草民有一事務必請皇上答應。」
「師傅請說,但凡朕能做到的,朕一定替你辦到。」
陸健跪下道:「皇上,草面先謝過您了。」他向玄燁一磕頭,然後大義凌然道:「草民請求皇上賜陸健一死。」
玄燁難以置信,他千辛萬苦要為陸健脫罪,現今他卻只求一死。他接過陸健所呈上的認罪書,卻沒打開。
陸健道:「皇上,草民並不是為皇上而死,而是為天下百姓而死。」他看向玄燁,「天下者,萬民也。皇上雖在幼沖之年,可已顯出超人的聰明才智,胸襟氣度不凡。陸健知道,皇上只是未經雕琢之瑰玉,假以時日,必會勝過唐宗漢祖。天下在皇上之手必得盛世。」
玄燁不想聽這些,大聲喊道:「那又如何?」
「那陸健更不得不死。」陸健解釋道:「若今天皇上執意要放我,就會落下個包庇欽犯的罪名,這將失信於朝臣,失信於天下。君無信民無義,則國將大亂。更有甚者,惹怒了宗室朝臣,皇上的帝位不保啊。」
陸健一字一句如千斤一般壓在玄燁的心上,「可這分明是一件錯案。」
「明史一案,必會牽連朝中所有的漢大臣,朝臣勢力必會傾斜,如此則社稷危矣。如何善罷,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陸健承擔一切罪名。」
玄燁明白了,陸健一力承擔一切罪名便可和朝中漢臣劃清界限,讓明史一案,隨著陸健的死而隨之結束,如此朝中滿漢才可平衡,大清才會轉危為安。
玄燁正在猶豫,可陸健撐不住了。他口吐一口鮮血,生命已然走到盡頭。玄燁扶住搖搖欲墜的陸健,任由他的血沾滿自己的衣裳。
「師傅……」
「皇上,一切都已經晚了。」陸健虛弱道,「我知道皇上重情義,為了一個小小的陸健和滿臣據理力爭。故此,我更不能連累皇上,早在皇上來之前,我便已經喝了毒酒。」
玄燁氣憤道:「刑部大牢,哪裡來的毒酒。」
陸健的氣息越來越弱,他指著玄燁手中的認罪書囑托道:「皇上,待我死後,將我的供詞昭告天下,這是對滿臣最好的交代,也是對漢臣們最好的交代。第二,等我死後,您親政了,一定要為明史一案翻案。」
玄燁含淚沉痛的答應了陸健,「師傅放心,朕一定會的。一旦親政必定還您清白。」
陸健搖頭,「青史留名,只不過是文士的執著。陸健為的還是您。為明史翻案,必得民心。民心歸則天下定。到那時,何愁大清不盛啊。」臨死,他所能教給玄燁的只有一樣,「皇上,以後不要率性而為了,一定要以天下為重。」說罷,便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眼淚留下臉頰,哀痛的哭聲徹響了刑部大牢。
此生為陸健弟子,玄燁與有榮焉。他發誓,親政以後一定為明史一案翻案,讓陸健流芳百世,受盡世人景仰。
陸健的死,帶走一切爭端,明史一案由此結束。太皇太后壓下滿臣的蠢蠢欲動,嚴加徹查,以先帝生忌為由,下令大赦天下,釋放一切無關的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