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一百四十七章 視察 文 / 夢舞瀟湘
曹寅一等看不到三人的身影,就立馬抱怨的說道:「皇上,這個王登聯太囂張了,說話咄咄逼人,竟敢冒犯皇上。」
芳兒聞言輕笑,她自後頭走出來,手中端著一杯茶水,放置玄燁的跟前,跟玄燁相視一笑,然後說道:「他確實很囂張,但是不難看出,他是一個有真才實學的人。只不過有些桀驁不馴罷了。倘若能把他馴服,定是皇上的心腹大將,良臣謀士。」
納蘭容若略一思索,又看了一眼玄燁的神色,一抹了然浮上心頭。
雖然芳兒說的有道理,但是曹寅還是看不慣王登聯的那副德行,「雖然有真才實學,但是也聽叫人討厭。」
「只要皇上不討厭就行。」芳兒看向一旁的納蘭容若,見他不發一語,問道:「容若,你在一旁聽著的時候,有沒有為王登聯捏一把冷汗?」
曹寅不解,正欲相問,卻見納蘭容若溫文一笑,道:「為君者,當不因喜以加賞,不因怒以加罰。如果只因一兩句話聽不進去,就要斬殺諫臣,那容若願意效仿伍子胥,剖下丹心饗愚君,高懸雙目憐蒼生。」
玄燁聞言卻是微微一笑,對於容若大為不敬的言語視若罔之,「王登聯生性雖然狷狂,卻是忠貞為國。對此,朕有一股親切之感。」
芳兒聞言神情倒是一愣,眼中出現一抹憂傷之色,她看了眼外頭站著的陸爾泰,然後轉首看向玄燁,說道:「因為他很像一個人。」
玄燁的神情也露出一抹緬懷,唇角勾起的一抹弧度中帶著幾縷顯而易見的苦澀。「原來皇后也察覺到了。」
曹寅心中疑惑,側首看向納蘭容若,見他也一副傷懷的模樣,想問出口,卻敏感的意識到現下的氣氛不對勁,他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轉移問題道:「皇上,那咱們還出去嗎?」
玄燁輕笑,「去,怎麼不去?就讓我們去看看圈地是怎麼一回事。」眼中透露出堅定的目光。銳利如雄鷹,令人不敢小覷。
前往保定河間的道路上,曹寅駕著馬車飛快的奔馳著。芳兒坐在玄燁身側,顛簸的有些皺眉。她看向玄燁,一臉專注的盯著手中的書籍,一頁一頁的翻閱著。淡淡的,在這寬敞的馬車之內飄蕩著點點的溫馨。芳兒微微笑著,靜靜的不發一語看著玄燁。
幾聲馬蹄從耳旁穿過,夾雜著一聲咒罵。玄燁略微皺起眉頭,心中甚是不悅被人打斷,他出聲問道:「出了什麼事情?」
曹寅在前方看的仔細,回答道:「是一個農夫衝撞了騎馬的人,起了一些爭執罷了。」說完,便重新駕起馬車,從一旁走過。
芳兒心下疑狐,掀開簾子稍一張望,騎馬的人早已不知所蹤,只剩下一個農夫艱難的從地上站起來,撣去身上的塵屑,自認命苦的搖首,重新挑起路邊的乾柴,步履蹣跚的走著。看著可憐,芳兒心中大有不忍之心,卻又不好開口叫曹寅停車,以免打攪了玄燁的心情。她自袖口中掏出幾錠銀子從窗口扔了下去,以盡自己的綿薄之力。
玄燁合上書籍,側首看向芳兒,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將銀子扔給他了?」
芳兒心中一震,不想玄燁見著了她的舉動,略有尷尬的笑了笑,然後微微頜首,道:「能幫到人總是好的。」
玄燁略有感觸的說著:「總有一天朕要讓這天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芳兒淡淡一笑,想起清晨在東暖閣狂傲不羈的王登聯,道:「王登聯很有才幹,爾泰見著他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我趁坤寧宮換衣裳的空檔問了下,這才知道王登聯竟與師傅是兄弟。」她見玄燁眼瞳之中露出驚訝之色,故意裝作沒看見,自徑說了下去,「明史一案得以解決多虧了師傅。我知道你心裡一直很內疚,內疚爾泰要隱姓埋名,內疚自己救不了師傅。如今出現了第二個陸健,怕是你心裡亂極了。」
玄燁笑著看了芳兒一眼,「我的心思都被你摸透了。」說的有絲感歎,也有絲放鬆,「朕只是有些擔憂,王登聯的才幹不下陸健,連這心性也幾乎是同出一轍,這圈地一事怕是要橫生枝節。」
芳兒寬慰道:「古書有雲,主道得,賢材隨,則百姓治。自古良臣難尋,實則,良臣覓英主更難。這王登聯生在皇上親政之年,豈不是他的榮幸,也是皇上的幸運。」
玄燁淡淡一笑,笑中帶著諸多無奈和憂心。「如今輔臣當政,朕是擔心陸健一事再次發生。」
芳兒一愣,倒是沒想到這層。看著憂心忡忡的玄燁,勸解的話卻是一句也說不上來。但是玄燁話中的意思,芳兒明白。王登聯忠貞耿直,不會趨炎附勢,若是一個不小心得罪了鰲拜,那下場絕對慘淡。
正欲開口說話,卻聽見曹寅說道:「公子,夫人,農田到了。」
玄燁和芳兒對視一眼,下了馬車,所見之處均是一片綠葉悠悠,可見這保定河間之地,被正白旗的旗民料理的井井有條。只是在這一望無際的田野之中卻是見不到一個人影。
「芳兒,知道為什麼見不到一個人影嗎?」玄燁緩緩開口問道。
看著肥沃的土地就要荒廢了,芳兒面無神色的說道:「人心惶惶,擔心自己的肥田是否被換掉。如此,誰還有心思種地。」語畢,她露出一抹輕蔑的笑。輔臣政權,受苦的確實自己旗下的百姓。如此可真夠荒唐。
玄燁看向一處,然後舉步行走,芳兒見狀,連忙跟隨。一路走來,所見之處均是人地均歇。
玄燁指著一堆人問道:「芳兒,知道他們為什麼也不下田嗎?」
芳兒順手看去,那是一群漢民,意興闌珊,席地而坐,款款而談。依舊是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道:「因為這些漢民不知道自己的土地是否被圈占,也不知道圈佔之後,是否有新的土地分給他們。這自然無人下田做活了。」她看向玄燁,反問著:「難不成他們還要下地扔幾袋種子,給後人收割嗎?」
玄燁頜首,認為芳兒所言隻字不差,他有問道:「那你可知道為何八旗的田地劣田多,良田少?」他見芳兒面露疑惑疑色,思索一番之後仍是想不出來,搖首的看著他,解釋道:「當年八旗圈占漢人的土地,自然是不肥不圈,不良不佔,哪一塊土地不是良田肥沃。殊不知八旗在關外,素以狩獵為生,不懂耕種,不懂經營。二十年來已經荒廢了一大半了。」隨後歎了一口氣,道:「現在需要圈占民地來補償了。」
玄燁蹲下身子,從地上撿起一塊陶土,感概的說著:「這些新開墾的荒地,都是百姓們苦做苦力,省州府出力參與才漸成的。獎勵開荒,是朝廷的新政令,可初見成效,便要圈占土地。朝廷出爾反爾,將要如何取信於民?」說道最後,玄燁氣憤極了,奮力將陶土捏成粉末。
縱觀史書,歷來有道明君均是以民為本。聞得玄燁此番話語,芳兒面露喜色。朝堂之上的玄燁不發一語,令某些大臣認為他意志消沉,卻不想他看的如此仔細,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沒有實權,終究是玄燁的一大軟肋。芳兒亦是知道玄燁對於圈地換地一事是極為不贊成,應當說只要有害百姓之事玄燁都是不贊成的。現下玄燁若是要去做這件事情,他欠缺一個動力。而她不妨給他一個動力。
芳兒道:「土地人民者,乃帝王之大寶。咫尺之土亦為君土,匹夫之民亦為君民。如今圈佔之地,已非皇地,投充旗下之民亦非皇民。因此,多圈給旗下一地,皇上則減一地之賦,多投充旗下一人,皇上則少一人之稅。如此說來,圈地豈非有孛大義麼?」她緩緩看向玄燁,進一步說道:「所謂圈地,不光是圈百姓之地,更是圈皇上的地,圈天下的地。」
玄燁聞言笑道:「不愧是朕有滿州第一才女之稱的皇后,任何事情都看的如此通透。」
芳兒聞言低首輕笑,她心裡清楚,玄燁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至於要怎麼做,那已經不是她的責任範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