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二百二十四章 自責 文 / 夢舞瀟湘
晚間夜空微涼,芳兒外披一件紅色風衣徒步來到乾清宮,身後只跟了小李子、清月和茗煙,這清月的手中還提著一盒籃子。從那散發的香味上看來是精緻的菜餚糕點。
遠遠梁九功就瞧見了芳兒,心下道了聲不妙,卻又無法迴避,只得硬著頭皮迎了上去,對著芳兒打了個千兒,彎躬哈腰的說道:「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吉祥。這麼晚了,皇后娘娘何必親自前來,召喚奴才坤寧宮不就得了麼?」
芳兒淡淡一笑,「近日事忙,梁公公身為太監總管自然抽不開身,本宮想起梁公公曾說皇上的飲食習慣不好,心下擔心便親自前來了。」說著,她自清月的手中接過食籃子,緩緩步上台階,卻依舊發現梁九功站立在跟前,鳳眼稍稍一挑,不怒而威的氣勢已叫梁九功心中瑟瑟發抖。
茗煙更出言問道:「梁公公好大膽子,竟敢攔住皇后娘娘的去路。皇上曾經說過,娘娘來乾清宮用不著通報,現下梁公公此舉莫不是將皇上的話當作了耳旁風?」
梁九功尷尬著呵呵輕笑了兩聲,「茗煙姑娘這話不是折煞老奴我了麼?奴才梁九功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皇后娘娘不敬,只是,只是……」他略微停頓了下,稍有難色抬首看了一眼芳兒,卻又快速隱下,「只是皇上現下正忙,娘娘此時進去恐怕不是時候。」
芳兒帶有疑狐之色的目光自梁九功略顯鎮定的面上掃過,輕輕「哦」了一聲,微微抬首看了下燈火通明的乾清宮,卻照射不出玄燁的身影,也不想對梁九功的說辭進一步的追究,只是伸手將食籃子交給他,微微道語:「既然皇上在忙,那本宮就不打攪了,勞煩梁公公將點心交給皇上,要知道損了皇上的龍體,你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本宮砍的。」
梁九功稍稍舒了下,對於芳兒恐嚇的言語也不放在心上,緊握了手中的食籃子,恭敬的應承道:「奴才謹遵皇后娘娘的懿旨,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抬首便見芳兒翩然轉身的舉動,他又躬身說道:「奴才恭送皇后娘娘。」
方一言畢,便從乾清宮大殿之內傳出一聲嬌嗔,「臣妾不依,定要皇上為承瑞討回一個公道,不然臣妾就賴在這兒不走了。」
聞言梁九功不禁雙眉緊蹙,暗歎這榮常在大聲說的不是時候。他見原本已經步下台階的芳兒現在正轉身對上自己,一雙清澈無波的眸子盯著自己,仿若他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罪人,說了世上最可惡的謊言。
芳兒重新步上台階,嘴角勾出一抹諷刺的微笑,「這就是梁公公口中皇上事忙?」既然言語中提起承瑞,想必此刻在殿內的人是榮蘭。目光掃過梁九功的面,芳兒淡淡的說道:「梁九功,你當本宮是什麼人,要你大費周章的來欺瞞本宮?」不待梁九功解釋,她又繼續喝道:「榮常在是皇上的妃子,來乾清宮求見皇上是理所當然之事,用得著你拿話來堵本宮的路?」
梁九功見芳兒言語雖然平淡可當中卻掩不住一股怒氣,當下便跪下說道:「皇后娘娘恕罪。」
「恕罪?」茗煙微微冷笑,哼哧了一聲,「梁公公你欺瞞皇后娘娘,讓娘娘傷心,還敢談恕罪二字豈不可笑?」
芳兒稍一抬首制止了茗煙對梁九功的斥責,好歹這梁九功是太監總管,怎麼著也不能叫茗煙一個小丫頭說教。她讓小李子上前扶起梁九功,微微歎出一口氣,看著這個在皇上身邊已經伺候多年的大太監,「說罷,為何欺瞞本宮?」
梁九功在宮裡生活裡大半輩子,又豈會不知道面前這個溫婉的皇后娘娘心中早已經將事情猜了個十之**,如今叫他說出來,只是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罷了,太聰明的人最後只會傷了自己。
「榮主子前來求見皇上,是為了端常在懷有身孕一事。」見芳兒挑眉看向自己,梁九功只得歎息一口氣將事情說了下去,「大阿哥去世不下幾月這端常在有懷了身孕,榮主子心裡不平,說娘娘輕饒了兇手,硬要皇上給個說法。奴才為了不讓娘娘憂心才出此下策,不想還是天不遂人願。」
本想承瑞去世一事可以讓榮蘭收斂一下不要生出那麼多事,卻不料她還是不知道進退,看來這些年待在惠欣的宮裡對她沒什麼幫助,也該換個地方了。
「梁公公的忠心本宮知道了,只是這乾清宮是皇上處理政事的地兒,她來此吵鬧未免也太沒規矩了些。」輕喚了聲小李子,芳兒又道:「淑貴妃獨自一人在翊坤宮也忒寂寞了些,趕明兒你著內務府將榮常在的衣飾物品搬去翊坤宮的淡影樓,讓她好好去陪陪淑貴妃,若是榮常在問起,就說是本宮的意思,慰勞她喪子之痛。」
小李子「喳」了一聲,便彎身退下,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梁九功聞言不禁咧開了嘴,一抹好笑之意湧上面容。雖說這淑貴妃在宮裡是極為安靜的一個人,極不爭寵也不獻媚,仿若對什麼事情都漠不關心,但是依照梁九功多年來看人的眼光,他清楚的知道那淑貴妃可不是個小角色。榮常在在翊坤宮生活,定能學到不少知識。
殿內又傳出榮蘭不知道進退的聲音,「臣妾認為皇后娘娘善待兇手,是對臣妾的不公平。雖說不是皇后娘娘下的毒手,但是憑借她此番做法也難逃嫌疑,請皇上為臣妾和死去的承瑞做主。」
「那你想皇后怎麼樣?」玄燁的口吻雖然平和,但是芳兒能聽出他當中包含了諸多的不耐煩。
「皇后娘娘處事不公,不配當後宮之主。」
眾人聞言均是一臉驚訝的回首看看芳兒,但見她一臉笑意,頗為不在意,反而伸手將梁九功手中的食籃子接了過來,淡淡的說道:「這糕點還是本宮親自送進去的好,不然梁公公可就要遭受殃及池魚之災了。」
「放肆——」殿內傳出玄燁一聲斥責,然後便聽聞「晃當」一聲,想必是桌案上的東西摔了滿地。「皇后不配當後宮之主,你馬佳榮蘭就配嗎?一個包衣女子竟敢和出身名門的皇后相提並論,你也不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小小的常在竟然敢說廢後一事,你簡直是膽大妄為。還有承瑞一事朕三令五申命後宮眾人都不准再提,莫不是你以為你是承瑞的額娘就可以沒有顧忌?朕告訴你,若再有下一次,朕就將你廢了。滾——」
梁九功想想皇后的話甚是有道理,此刻的皇上正如一頭盛怒之下的獅子,誰進去誰遭殃,除了皇上真心相待的皇后娘娘。便也不阻止芳兒的舉止了,反而伸手攔下了欲要跟進去的清月和茗煙,「讓皇上和娘娘兩個人單獨處一會兒,你們就別跟進去了。」
芳兒推開乾清宮的大門,便見到榮蘭匆匆忙忙的退了出來,面上掛著淚珠,嬌艷欲滴,令人看了毫不心疼。在見著自己後,面上露出吃驚之色,隨即卻又憤恨了的看了一眼自己,這才跨出了乾清宮的大門。
榮蘭就是那麼小家子氣的人,任何風吹草動都不放過,只是她越是如此玄燁便就越發不待見她。承瑞一事是博爾濟吉特慧慧所為,但這背後所牽扯到的確實蒙古科爾沁和大清的安定。她要玄燁為其和承瑞做主,罷免她皇后之位是小,若因為出爾反爾廢了慧慧的封號而引起了戰爭,那將要牽連多少無辜的百姓,為何她就是想不明白呢?
看著榮蘭遠去的背影,芳兒無奈的搖搖首,希望在東珠姐姐的身側,榮蘭能學到不少利己的事兒吧,不然在這宮裡,她遲早會被人利用、陷害而不自知。
輕輕歎一口氣,舉步踏入殿內,便見腳邊均是凌亂不堪的奏折,可見玄燁方才發了好大的火。面上露出一抹微笑,芳兒略帶戲謔的說道:「皇上將奏折扔了滿地,是嫌宮婢打掃這乾清宮不夠仔細,還是說皇上不歡迎臣妾?」
埋首在桌案上的玄燁聽見芳兒的聲音便迅速抬首,見她一襲月白色的宮裝外披著一件鮮紅的風衣,紅白交加猶如雪花紅梅般令人難以忘懷。眼底顯露一絲柔情,離開座椅,越過滿地的奏折來至芳兒的身側,伸手提過她手中的食籃子,問道:「你怎麼來了?」
「臣妾有些冷,想來烤烤火,正巧聽說乾清宮有人在發火,所以臣妾就來了。」
玄燁知道芳兒是他剛才對榮蘭發火一事,淡淡一笑,牽著她的手一道來到桌案後的龍椅上坐下,「剛才的事兒你都聽到了?」見芳兒伸手將食籃子中的糕點一一擺放在桌案上,他也伸手幫忙,可目光卻還一絲不苟的看著芳兒的容顏。
芳兒聽出玄燁話中試探的意味,她心裡清楚玄燁一是怕她掛心,二是怕她再次為了承瑞的事兒而傷心自責,因此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夾起一塊紅棗糕放置精緻的碗碟中,然後遞給玄燁,道:「臣妾聽說您為了政事又沒用膳便親自做了些糕點,皇上嘗嘗吧。」
玄燁深深看著芳兒,似要看出個所以然來,半響卻也看不個前因後果來,只是見著芳兒一雙溫柔的眸子看著自己,關懷之意不言而喻。抬首接過碗碟,然後輕輕咬下一口,清甜之味在口中散開,玄燁誇讚了一句「好吃」之後又咬下了第二口,隨即才講碗碟放置在桌案上,「芳兒親手做的就是不一樣。」
芳兒淡淡一笑,再往碗碟裡布了一些糕點,「好吃皇上就多吃點。」
玄燁微微搖首,拉過芳兒的手,讓她與自己一道坐在了龍椅之上,正面看著那一張令人心疼卻又令人驚艷的容顏,「你就沒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自芳兒踏入乾清宮的那一刻開始,玄燁便覺得芳兒有話說。
「皇上明察秋毫,臣妾心裡有什麼話都瞞不過皇上。」芳兒柔情一笑,盈盈雙眸看向玄燁一潭深邃的鷹眼之中,勸解道:「榮蘭承受喪子之痛行為舉止有所觸怒皇上也是無可避免,再者說了,這件事情之上確實是我們虧欠了承瑞,虧欠了榮蘭,皇上能包容就多包容一下吧。」
玄燁卻不以為然,「她既然進了皇宮做了朕的妃子,那就應該遵守朕的每一個決定,承受這一切榮辱。今日她大逆不道之言朕可以不追究,但若日後還是頭髮長見識短,那可不要怪朕不留情面了。」
芳兒心知扭轉不了玄燁想法,也知道這是他做出的最大讓步,便也就不語了,只是將佈滿糕點的碗碟再次遞給玄燁。
接過碗碟,玄燁又嘗了幾口另外的糕點,然後輕輕喚了一聲「芳兒」,聞芳兒輕應了一下,他才柔聲說道:「過些日子,咱們去趟盛京。皇瑪嬤一直想去祭拜太祖太宗,朕想著這些日子皇瑪嬤的身子骨見好,就了了她這一心願,你看如何?」
芳兒細想了下,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身子骨的毛病也逐一出來了,前些個月更是因為關節疼痛而下不了地,如今身子見好,去下盛京也不妨事,於是便問道:「皇上打算什麼時候啟程?臣妾也好去準備準備。」
「就在這段日子吧。」玄燁淡淡的說道,然後又將幾塊糕點納入腹中,「對了,將承祜也一併帶去,獨留他在宮裡朕也不放心,況且他也該去拜祭太祖太宗了。」
芳兒聞言心下一驚,輕喚出聲:「皇上……」言語中透露著不贊同,玄燁如此做擺明著就是要向天下詔告他屬意承祜是繼承江山的人選。
玄燁像是知道芳兒所想一般,他握住芳兒的纖手,說道:「你我的孩子本該擁有這世上最好的東西,朕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所生的阿哥才是朕所重視。」為了承瑞中毒身亡一事,芳兒在後宮中所承受的流言蜚語和榮蘭的無理取鬧,縱然芳兒始終不曾在他的面前表露分毫,但她越是如此他就越心疼,他必須得要所有的人知道芳兒在大清的地位。
見玄燁心意已決,芳兒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心中隱約覺得承祜年紀尚小承受不起這麼大的榮耀和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