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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012章 冷清還是情冷? 文 / 耶律龍格

    幻想出來的那點快感一閃而過,雲錦又歎氣道:「眼下不用擔心他們,擔心咱們自已才是正事!父親的後事,大概需要多少銀子?」

    「除了小姐昨日交給老奴的二百兩,再加上變賣了小姐嫁妝得的銀子,操辦老爺的後事將將夠用!現在就差府中日常開銷……」被雲錦一問,全叔立刻心情沉重,深恨自已無能,什麼辦法也拿不出來,要把這副重擔撂在年輕的小姐身上。

    聽出全叔口氣中的失落與自責,雲錦出言安慰,「父親的喪事辦完,族中親友會有祭禮送來,支撐一二個月應該沒有問題,往事的生計我們再慢慢想辦法!」

    天元朝以武立國,開國皇帝本是前朝將軍,因不滿前朝昏君殘暴,便帶著萬餘名部下揭桿而起,替天行道。數年後平定天下,開創了天元王朝。開國皇帝英明神武,深知將軍得天下,文人治天下的道理,自登基之後便極其看重文臣,對儒家士子十分禮遇。

    天元王朝傳至今日已有二百餘年,中間更替了十數位君主,可敬重文士的風氣卻從未改變。如今的神宗皇帝更是開明君主,文治武功不在當年開國皇帝之下,對儒學更是推崇至極。

    因此世人皆以與文士交往為榮,即便不相干的人,也要想盡辦法結交上當世大儒,知名士子。哪怕只當街問候一聲,都能成為向別人炫耀的資本。

    二百餘年間,整個天元王朝也不過百餘名文狀元,蘇文山可是平洲城出的唯一的一位狀元公,如今撒手西去,前來弔唁的人肯定不會少。往日裡有些交往的名流、士子自不必說,很多只有一面之交的人,也許都會備份厚禮,來湊這個熱鬧。

    不圖別的,只為日後與人交往時,能拿出「我與蘇狀元交往甚厚,他去世時,我亦曾到他府上弔唁」這樣的談資。這種心理就像前世,很多人喜歡與明星合影一樣。

    以前雲錦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對天元的風俗習慣多少有些瞭解。因此三姨娘一跑,她就打算好,用收到的祭禮支撐一陣子開銷。雖然這種事說出來,有點對死者不敬,可是那些來弔唁的,也不是真心實意,雲錦倒沒有什麼心裡負擔。

    聽明白了雲錦信的打算,全叔卻滿面愁容地道:「小姐還是到前面看看再說吧!」

    明顯感覺全叔的臉拉長了幾分,雲錦還以為他是不滿意自已打死人祭禮的主意。可走進剛剛搭好的靈棚,雲錦才明白是自已誤會了。

    天光微亮,蘇府就派出僕人四下裡報喪,此刻已將至午時,竟無一人前來弔唁。本來預備擺放祭禮的長案上空空如也,微風拂過,只隱約傳來府中下人零散的嗚咽聲。靈前作法事的數名僧人,因香火銀錢給的不足,經文也念的時斷時續,完全是有口無心地做樣子。

    「怎麼會這樣?」雲錦不解地問全叔,「沒有交往的友人前來,還可以理解!為何族人也一個沒有?會不會是喪信沒送到?」

    「小姐可知老爺原來是什麼官職?」全叔沒直接回答,吊人胃口似的反問了一句。

    腦海中只有蘇文山官居三品的概念,雖然對天元朝的官吏制度不是很瞭解,聽起來應該也是一個級別很高的官。一個三品官死了,居然沒人來弔唁,果然是人一走茶就涼。

    想起前世聽到過的一個故事,說一個大官的父親生病了,送禮探望的人排成長龍,大官輕鬆地發了筆小財。後來輪到這個大官生病要死了,他的傻兒子認為這是個發在大財的好機會,便山南海北地到處派人送信,沒想到一個來探望的人也沒有,傻小子白白損失了一筆報信的車馬費。當時雲錦把這個段子當成笑話來聽,沒想到,現在段子裡背運的主角換成她了!

    平白無故的讓三姨娘捲逃,這麼破財還不行?連祭禮也要損失掉!老天爺你就見不得我好過是吧!想到大筆祭禮就這麼不翼而飛,雲錦悲摧的想出口成髒。

    要是知道雲錦這會滿腦子裡亂想的這些東西,估計全叔會長歎三聲,替蘇文山不值。想破頭也弄不明白,他們家清高耿介的老爺,怎麼會養出這麼愛財如命的女兒,對幻想中,並不存在的錢財,都心疼的肝膽亂顫。

    人的本性是慢慢暴露的,雖然多年後全叔對雲錦的心思瞭如指掌。可這會看著雲錦傻愣愣地出神,忠厚的全叔卻誤以為,她是感歎蘇文山身後淒涼。

    歎了口氣,全叔安慰雲錦道:「老爺是蘭台御史,監察百官,再加上老爺為人清正耿直,不知得罪了多少文武官員。雖說辭官歸隱,可當年的恩怨還是有人放在心上。而且老爺沒有門生,府中少爺年紀也小,這會撒手西去,他的聲望自然也就無影無蹤了。聲勢借不上,又會多些莫名的敵意,眾人躲還來不及,誰會主動在這會湊上來!」

    全叔的話說的隱晦,其實說白了就是,打不到狐狸惹一身騷的事情,沒人會做!

    「那為何族人也不見一個?」雲錦顯然不死心,好歹是位狀元公去世,沒道理族中連個露頭的也沒有。難道蘇文山的『人品』這麼差?混的人嫌狗不愛?

    不提族人還好,一提族人全叔更是愁的腦仁疼,「當年族長夫人的娘家侄子,在京城調戲民女,失手傷了人命,被押入刑部大牢。族長夫人娘家只有這一條命脈,族長蘇太爺多少有些懼內,扛不過蘇太夫人的逼迫,就寫信求老爺,讓老爺想辦法救人。可老爺不但寫信回絕,還說了一堆大道理,暗裡將蘇太夫人貶斥了一頓。蘇太夫人一看到信,就氣得吐血了。後來蘇太爺另尋門路,花了不少銀子,雖說把她侄子救了回來,蘇太夫人卻跟咱家老爺做下了仇…………」

    作人有原則是好事,可守原則也得講方法吧!怪不得蘇文山臨死還不放心族人呢!把族長一家都得罪透了,是沒法放心!族長不到場,誰敢先來弔唁。爹阿!你能再牛點不?吃飽了再玩清高、裝耿介行不?

    「三老爺、三太太到!」終於有一個來弔唁的,門口迎客的下人拍開滿身蜘蛛網,扯開嗓門高喝一聲。

    蘇老太爺有二子一女,蘇文山是嫡長子,下面還有一個同母胞妹妹——蘇文秀,遠嫁江南,多年來了無音信。再有就是這個異母庶出的弟弟——蘇文海,家中行三,因此蘇府上下都喚他三老爺。

    雖說蘇文山平日與蘇文海不太親近,走動極少,可必竟血濃於水,第一個來送他一程的還是這個異母弟弟。

    蘇文海的長相與蘇文山極像,看來他兄弟二人都長的像蘇老太爺。只是蘇文海比蘇文山長的略矮些,也黑些,臉上沒有大族子弟的孤傲氣,反倒有些市井生意人,常年討好主顧養成的小心謹慎。青灰色的舊儒袍,穿在躬腰駝背的蘇文海身上,完全沒有瀟灑的文士風流,反倒更襯的他頹唐落魄。

    三太太在蘇文海身後,小心翼翼地跟進來。她身量不高,細眉長眼,年輕時應該也是個美人,只是現在上了年紀,臉上掛滿了清苦歲月留下的痕跡。整個人看起來侷促不安,像一腳踩進虎狼窩的模樣,連喘氣都生怕驚動了別人似的。身上素青色錦緞裌衣的折痕還在,顯然是平時細心保管,出門見客才穿的好衣裳。頭上插了二根式樣極老的銀簪,手上戴只白玉鐲子,成色也十分普通。

    傳話的下人,方才唱名時喊的是三太太,而不是三夫人,說明三老爺本身沒功名。身為嫡長子,又是狀元公的蘇文山,在族裡都不討好,可想而知這個庶出、又沒功名的蘇文海,肯定是備受排擠。看樣子,三老爺一家日子過的也很艱難。

    蘇文海走到靈前,上了三柱香,然後跪倒在地,重重地向蘇文山的靈柩叩了幾個響頭。三太太亦跟在後面上香,叩頭。起身後便偷偷扯了扯三老爺的衣袖,示意他趕緊離開。

    「怕什麼?這麼多年,兄長替我們著想,還不惜擔上刻薄手足的惡名。難道他死了,我連送他一程,痛哭幾聲的膽量也沒有嗎?」蘇文海不知哪來股子勇氣,忽然瞪起眼睛,回頭對三太太大喝一聲,連著一向有些彎的後背也挺直起來。「當年若不是兄長,哪裡還有我的命!」

    「我……這……」被自家男人少見的凶相嚇到,三太太愣了一下,轉眼間淚水就奪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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