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17章 清白盡毀 文 / 耶律龍格
被燕昭鋒利陰冷的目光擊中,雲錦強忍了笑意,微垂了頭不敢去看他。
某燕不敢給龍夫人臉色看,卻敢隨時隨地給她難堪!
覺察出那道眼光包含的怒意,雲錦忙雙手疊交膝上屏息寧神坐好,擺出一副老實模樣。耳朵卻支起來,細聽眾人談話。
諸位夫人的眼神都圍著燕昭打轉,嘴裡說著客套話,言詞句句不離他的家世交遊與衣食喜好。
聽了半晌,雲錦終於明白了,這幾位夫人都是龍將軍下屬將領的家眷。家裡不知怎地,俱沒有嫡子又沒有成年庶子,但都有成年要出閣的小姐。
為了不把家業斷送到外人手裡,這些人都在打招婿入贅的主意。
燕昭長相俊朗且是孤身一人,沒有宗族拖累,武功好又與龍府頗有淵源,再加上龍夫人的誇讚,幾乎成了眾人心目中完美的招婿對象。
一位穿著雲雁紋錦滾寬黛青領口對襟長褙子的夫人看著燕昭笑道:「前些日子有位故友送了我家老爺一柄寶劍,說是奇珍,可惜家裡竟無人認得,若燕公子哪日有閒暇,請到府上替我家老爺參詳一二可好?」
這就相看上了?居然要請要家裡去?
雲錦差點驚掉下巴,想笑又不敢笑,偷眼往燕昭臉上瞧,結果正撞上他森冷的目光。雲錦下意識地擺出個討好的笑容,轉眼卻見龍夫人往她臉上瞧。
燕昭被相親,她跟著眉來眼去的做什麼?雲錦面色微赧,忙端了茶杯掩示尷尬,不留神被茶嗆到,連連咳嗽。
挨著雲錦身邊的一位穿雨過天青玫瑰紋亮緞對襟褙子的圓臉夫人。馬上將手中帕子遞出來,示意身後跟著的丫鬟替雲錦擦拭不小心濺到身上的茶漬。
轉臉卻看著燕昭笑道:「燕公子表妹可是身子不好?老身娘家兄弟正在太醫院行走……」
燕昭居然如此搶手?這些人為了跟他拉近關係,竟把主意打到她頭上,跟她示好?
平日裡都是燕昭讓她下不來台,如今有了機會當然要讓他知道什麼叫被人逼迫!雲錦心頭狂喜,忙配合圓臉夫人似地又連聲咳幾下。頗有些重症在身的模樣!
屏風後隱約傳來低低的絮語和釵環清脆的撞擊聲。雲錦用腳趾也能想出來那些閨閣小姐們正在偷看燕昭。
冒著憋出內傷的危險,雲錦強忍著才沒有當場爆笑。
側靠在椅子扶手上垂著頭,實在不敢去看燕昭的臉色,生怕控制不住笑出聲來。
浮想聯翩之餘。她很想不怕死地當場示意燕昭快選一家從了吧!
兩位夫人搶了先機,室內頓時一靜,只聽見燕昭語聲清冷地道:「多謝姜夫人厚愛!小人以走鏢為生整日漂泊。又受義父遺命照顧表妹表弟,燕某平日並無閒暇!龍家二少爺家學淵源,近日又休沐在家。倒是可以跟姜大人一起參詳寶劍。」
姜夫人本來是想著憑著姜大人與龍家的關係,當著眾人,燕昭總會給她一兩分面子。只要他與自家姑娘見面,她便有十足的把握招燕昭上門,沒料到燕昭想都不想竟當場拒絕。眼角瞥見其他夫人們幸災樂禍的神情,美夫人面色一寒,眼中已有了些許怨毒。
燕昭卻視若無睹。轉臉又道:「多謝陶夫人美意!我表妹身體柔弱倒不是身子不好,是逃難路上中了奇毒。幸好有高人傳授燕某一個解毒的方子,每天日夜兩次,用內力替表妹驅毒,日久便可痊癒。這方子雖好卻一次也不能斷,我與表妹住在一起,也是方便照料她!」
陶夫人做的沒有姜夫人那般明顯,聽了只是點頭略笑了笑,面色極為坦然,可瞥向雲錦的眼神中卻帶了些不屑。
這傢伙居然禍水東?他被人逼著相親,跟她有什麼關係?為何扯到她身上來?
他心裡喜歡秋明月,不想別娶旁人,為何要拿她當擋箭牌?她什麼時候中毒了?什麼叫日夜兩次替她驅毒?照他這個說法,她哪還有清白?
險些被燕昭的話氣死,雲錦撫了撫心口半晌才喘出一口氣。
感覺屏風後面有無數眼刀戳在她臉上,左右又有數道冷森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雲錦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暗罵蒼天不公,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轉眼看到龍夫人一臉看戲的模樣,龍辰眉眼已然糾結到一處,笑得像只偷到雞的狐狸。
雲錦幾乎要抓狂,恨不得跳起來跟眾人解釋清楚,她是跟燕昭住在一處宅子裡,不是住在一起!她沒中毒,沒日夜跟燕昭混在一起!
不顧廳中表情各異的眾人,燕昭向龍夫人告退。又走到雲錦跟前,語聲溫柔地道:「表妹你該吃藥了!不好當著龍伯母的面喝藥,沖了她老人家的喜事,你隨我去花廳吧!」
燕昭聲音柔和無比,完全是兄長關愛妹妹的語氣。可雲錦聽了,卻像大冬天被人拿個雪團塞進棉衣裡似的,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是某燕要爆發的前兆阿!
他被騙相親跟她半文錢關係也沒有阿!
拿她擋箭不夠,還要再拎出去修理她一頓出氣嗎?
求救似的看了看龍夫人,可龍夫人卻一臉擔憂地道:「年紀輕輕的身子可得好好調養,落下大毛病可不得了。蘇小姐先去花廳用藥,歇息會就回,別誤了前面聽戲!」
眾位夫人也都跟學過變臉似的,撇過先前的話不提,皆附和著龍夫人說些保養身體的話。
若不是秋明月臉色慘白,滿眼怒意地瞪著姜夫人和陶夫人,又像要活吃了似地盯著她,雲錦幾乎認為先前眾位夫人想招燕昭入贅的事都是她的錯覺。
感覺燕昭就是一隻處在爆發邊緣的怒獅,雲錦雖心裡一萬個不情願跟他去花廳,可也沒膽子當著眾人面頂撞他。
無數經驗告訴她,越是反抗下場越慘!
磨蹭著站起身。正琢磨著怎樣找借口溜走,就見龍辰眉開眼笑地道:「花廳有些遠,我給蘇小姐引路!」
沒想到健壯的像頭熊似的龍辰竟長著一顆八婆心,雲錦暗中翻了個白眼,大呼天要亡我!
心神不寧地進了花廳,看龍辰跟躲鬼似的找了個借口逃之夭夭。雲錦就感覺她額頭上寫了三個字。『倒霉鬼』,下頜處寫了三個字『替罪羊』。
眾夫人相看燕昭這件事肯定是龍辰搞的鬼,難怪他見到燕昭就一臉壞笑!龍夫人也一定知情,否則就不會當著眾人那樣介紹他。龍家母子拿燕昭消遣。可這會要被燕昭怒氣洗禮的卻是她!
抬眼看見燕昭瞇著眼似笑非笑地打量她,雲錦背後冷意森森,終於明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眼下她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燕昭這個大廚正在考量是把她蒸了、煮了還是剁成肉泥!
蒼天可鑒,她只是沒忍不住笑了一聲而已!她絕對沒有推波助瀾假意咳嗽!絕對沒有!
「表哥喝茶!」倒了杯茶。討好似地遞到燕昭手裡,雲錦裝出乖巧恭順的模樣。
喝了茶,燕昭伸出一根手指撥弄茶杯。看著來回轉動轉動的茶杯,冷笑道:「你剛才很開心?」
「沒有!怎麼會?那些人如此辱沒表哥,我怎會開心?」雲錦一臉憤憤不平,心裡卻感慨萬分,她現在也算得上演技派了吧!
燕昭冷哼一聲。將茶杯放在桌面上,盯著雲錦道:「是嗎?我怎麼沒覺得?」
沒覺得什麼?是沒覺得入贅是種辱沒。還是沒覺得她說真話?
雲錦一時語塞,瞧著燕昭不知如何是好。
掃了她一眼,燕昭壓低嗓音問道:「你看那些小姐哪個好些?哪個最風流俊俏?」
瞧了燕昭半晌,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竟是真的在打聽各家小姐的樣貌。
雲錦錯愕之餘竟沒來由地惱怒起來,冷聲道:「你瘋了?真要入贅?堂堂男子,怎能做這種事情?」
其實雲錦並不反對入贅,當初聽聞呂英有意招婿,她還在心中感歎一番,生怕趙元良顧及世俗眼光,錯過呂英的一片癡情。
娶婦回家和入贅上門,在雲錦看來並無區別,只要倆人真心相對,將來子嗣姓誰的名姓又有何關係?
可聽聞燕昭有此種打算,她心中莫名就煩躁起來。像是某種期望落空,又像是被人欺騙了似的。
再瞧燕昭,一臉色與神授的模樣,根本沒聽到她的話。手肘支在桌邊拖著下頜微閉了眼,似乎正在算計哪家姑娘給他帶來的好處最大。
從沒想過燕昭會在她面前露出這副登徒子模樣,雲錦心口像被人戳了一刀,疼痛之中又滿是酸楚,更隱隱有種自家珍寶被人奪走的恨意。
「死燕昭!你混蛋!」想也未想,雲錦抬手就照著燕昭那張桃花閃動的妖孽臉打過去。
被燕昭擒了手腕,雲錦只覺得一腔怒火無處發洩,甩手就將他一直擺弄的那個茶杯狠摔在地上。
一聲脆響,滿地碎瓷忽地讓雲錦混亂的思緒清明起來。
燕昭是入贅還是娶婦跟她有什麼關係?
她不但怒的莫名其妙!也恨的毫無來由!
感覺燕昭眼底有一股要將她吸入其中的幽深沉黯,雲錦呼吸凝滯,半晌才道:「你不是喜歡秋明月嗎?為何還要想著別人家小姐?想不到你是這種朝秦暮楚的薄情郎……」
用力捏著雲錦的手腕,燕昭把她拉近了些,咬著牙冷聲問道:「我何時跟你說過我喜歡秋明月?」
「我看見了!你給她買河燈……」話一出口,雲錦恨不得扇自已幾巴掌,她今天一定是撞到鬼了!這是解釋嗎?怎麼聽都像是她在拈酸吃醋!
燕昭眸底忽地閃出一抹笑意,「買河燈就是喜歡了?我還給別人買釵環衣衫呢?這個怎麼說?」
提到釵環,雲錦就想到燕昭挑選衣衫的眼光。腦海中竟突地跳出秋明水與姬妾們見面的場景。忽然間秋明水的臉又變成了燕昭的模樣,那幾房姬妾又變成了平洲城裡她曾見過的那些歌妓舞孃,最後竟成了燕昭與青樓歌妓舞孃們嬉笑糾纏在一起的旖旎畫面。
望著燕昭滿是笑謔的眼眸,雲錦就覺得有根刺在她心裡攪。又痛又癢。又像當日在美玉家吃多了酸筍那般,心口慪的喘不過氣。
垂眸看著燕昭修長的手指,想像著他用這雙手環著歌妓舞孃纖腰的情景,雲錦竟像被人欺負了似的萬分委屈。
甩了兩下沒甩開燕昭的手,雲錦鬼使神差般瞪著他尖叫道:「別用你的髒爪子碰我!」
燕昭的眸光倏地冷下來,慢慢鬆開抓住雲錦的手。冷笑道:「我這雙手上滿是鮮血。難怪你覺得髒!在你心中,還是秋明水的手乾淨些!」
再次提起秋明水,想起他在龍府門前對她的不滿與涼薄,雲錦更覺得惱怒。腦海中空白一片。只剩下秋明水與姬妾見面,燕昭與歌妓纏綿的景象輪番交替,最終竟滿滿的全是燕昭入贅後。攜了新婦的手在新婦耳邊軟語輕言的溫柔模樣。
閉了眼,雲錦語聲尖歷地罵道:「姬妾成群!他的爪子能乾淨到哪去?他三妻四妾薄情寡意,你流連青樓朝秦暮楚。你們都是禽獸不如的混帳東西!」
靜靜地看著口不擇言的雲錦,燕昭忽地翹起嘴唇,眸底笑意如漣漪般鋪灑開來。高聲笑問道:「我流連青樓朝秦暮楚與表妹何干?」
與她何干?燕昭的笑問讓雲錦瞬間回過神,舌頭突地打了個結說不出話來。
她怎地把燕昭與秋明水相提並論?對她來說,他們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回事阿!
被燕昭晶亮的眼眸逼視,雲錦覺得自已全身上下都貼著無理取鬧的字樣,羞愧的無地自容。想到剛才腦海中的畫面,禁不住燥的渾身發燙。
別過臉。她期期艾艾地轉移話題道:「那些小姐們都好……我沒看仔細……過會再幫你瞧瞧……你喜歡什麼樣的?」
燕昭卻沒接她的話茬,反手挑起她的袖邊,笑道:「這身衣衫好像就是我買的!」
此時才驚覺燕昭說的『送釵環衣裳給別人』這句話中,那個別人就是她自已,雲錦臉紅的能滴下血來,猛地往後退了兩步,語無倫次地辯解道:「這是代買……不是送的……我寫了欠據……」
「我知道!我不會跟別人說的!」掩了嘴角的笑意,燕昭鄭重地點了點頭。
若他戲謔幾句還好,這副鄭重其事的樣子分明是此地無銀的意思,想起他方才在正堂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雲錦羞得恨不得躺下裝死。
拿起幾上不知誰放的一本書,狠狠地砸在燕昭肩頭,怒道:「你以後說話小心些!非要把我的清白毀了才高興?」
「為了你的清白,把這個喝了吧!」不躲不閃受了雲錦一擊,燕昭俯身從桌子下拿出一個食盒。從裡面端出一隻蓋碗推到雲錦跟前,眼中滿是狐狸笑。
「我不喝!」以為是燕昭捉弄她,故意弄來藥湯讓她喝,雲錦下意識地跳開一步。可看到碗中冒著熱氣的肉粥,她又疑惑地問道:「這是什麼?」
淡笑著把雲錦抓回來,燕昭眼波溫柔的似一幅上好錦緞,「傻瓜!你這會兒不餓嗎?」
被他一問,雲錦才想起來,早上被燕昭逼著換裝,她沒來得及吃早飯便到了龍府。這會兒離開宴還早,她可不想當著那些夫人小姐的面當饕餮。
笑意吟吟地坐下,一口氣把粥喝光,雲錦才笑道:「還是表哥細心,想著從家裡帶粥給我喝!」
「我跟龍辰說你沒吃早飯,他吩咐下人煮的!」
龍辰是叫了燕昭與什麼人見面,他讓龍辰找人給她煮粥,那其他人不是也知道了?
他這哪是照顧她,分明是讓別人笑話她!
喝下去的粥都變成岩漿在肚子裡翻騰,雲錦強忍著才沒把粥碗扔到燕昭臉上。
剛要發作,就見龍辰面色沉得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臉緊張的劉柱子。
瞧了咬牙切齒的雲錦幾眼,劉柱子欲言又止,略頓了頓還是走到燕昭跟前,低聲說了幾句。(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