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五十七章 對陣(三) 文 / 岑雲
****今日第二更****
轉眼間,一個多月時間過去,盛夏七月,即便是號稱「僻處西北、其地常涼」的涼州,也浮動著難耐的炎熱氣息。陳倉郊外,漢軍與涼州叛軍的對峙依然在繼續,破局之日彷彿遙遙無期。
陳倉城內,皇甫嵩憂思難去,獨自一個坐在臨時充任中軍大帳的縣衙大堂內,身旁不見一人。面前的桌案上,一張繪著雍涼地勢圖的絹帛平鋪開來,皇甫嵩的手指緩緩在地圖上滑動,不時地點上一點。
一連點了十幾處地方後,皇甫嵩收手端坐,目光卻牢牢鎖定了地圖上陳倉城的位置。
「一月時光,十幾處遭劫,這些閹宦當真肆無忌憚。」皇甫嵩憤然自語。
這一個多月來,皇甫嵩用兵極不順利。自從得到何顒示警,皇甫嵩便自警覺,每有舉動,無不是小心謹慎,唯恐被人鑽了空子。但越是如此,便越覺束手束腳,全無平定黃巾時犀利決絕的用兵風範。
皇甫嵩原本是打算留守長安,先穩固三輔腹心之地的安全,等到關東兵馬悉數抵達,有了兵力的優勢再行西進。但是雒陽城中隨即就謠傳皇甫嵩怯敵避戰,又傳出叛軍主力即將大掠三輔的傳聞。雖說有大將軍竭力為其辯解,但是天子已然被十常侍說動,再加上信都令閻忠逃亡之事被揭舉,皇甫嵩面臨的壓力越來越大;偏生這個時候得到叛軍大舉東進,駐屯隴山的消息,皇甫嵩只好提前進軍陳倉,堵截叛軍人馬,但是官軍能夠出征的人馬卻比皇甫嵩預想的要少了近半。
更讓皇甫嵩憂慮的是,後路糧道與三輔諸縣不斷地遭到叛軍的襲擾。涼州多馬,叛軍騎兵極多,往來如風,四出襲擊官軍,而且每戰的目的都極為精確,一擊即中。皇甫嵩抵達陳倉後的十天裡,後路糧道屢屢被劫,糧草輜重損失無數。
如此情況,即便傻子也知道軍中有人給叛軍傳遞消息。皇甫嵩暗暗查訪,也知道了幾個嫌疑之人,奈何嫌疑之人身份頗高,他雖為主將,沒有確鑿的實證,也無法下手處置。百般無奈之下,皇甫嵩只能加強了糧道的戒備。如此一來,官軍兵力被牽制太多,卻讓叛軍愈發張狂起來。
眼見糧道有官軍嚴防死守,叛軍便轉而騷擾三輔境內的縣城,起先只在陳倉周邊,後來甚至深入到左馮翊進內,一時間三輔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諸縣縣城即便是大白天也不敢開門。
皇甫嵩試著派出精銳騎兵前去剿殺,不料兵馬方才出動,對面的叛軍主力隨即大舉出擊,攻打官軍外圍營寨;皇甫嵩本就是倉促出兵,兵力不足,又抽調兵馬護衛糧道,搜捕叛軍游騎,竟然根本派不出人馬接應,只能將收縮兵馬,眼睜睜看著叛軍接連燒燬數個小寨,耀武揚威而還。
直到這時,皇甫嵩才真正明白過來,十常侍一黨為了除掉他,究竟下了多大的本錢。
……
相較於皇甫嵩左支右絀的處境,涼州諸部聯軍的大營裡,氣氛就熱烈多了。一個多月接連不斷地劫奪官軍糧餉,甚至攻破了陳倉相鄰的幾座縣城,每一次都能滿載而歸,那些部落首領絲毫不覺征戰之苦,反而時不時就尋老邊打探消息,只想讓自家兒郎多出戰幾回。
享用著官軍的糧餉,瓜分縣城中劫奪而來的財物,大營之中處處歡歌笑舞。
大帳之內,除了老邊,韓文約、北宮伯玉、李文侯都在,此外還有滇吾、宋建、楊駒等一干羌胡部落首領十餘人。暑氣炙人,一干人等袒胸露腹,說得興高采烈;有那麼幾位說話大著舌頭,已經有了七八分醉意,聲音卻更顯洪亮。
「老邊,沒想到跟著你打仗會這般痛快。」說話的是隴西羌人首領宋建,此刻醉眼迷離,摘掉了帽子,一顆大光頭隱隱透著紅光,彷彿腦門上都透出一股酒氣來;「別的不說,光是這幾日搶來的錢糧,足夠我部落中過上三四個月了。」宋建是隴西最大的部落首領,又是第一個響應湟中部落起兵,故而位在上首,在老邊這裡也最能說的上話。
諸部聯軍只是一個鬆散的同盟,沒有嚴格的地位高下之分,老邊、韓遂、北宮伯玉、李文侯這些金城出身的核心人物隱然為首,其餘人就是依照各部落自身實力排定座次。眼下大帳之中,能坐在老邊近處的只有宋建、滇吾、楊駒數人。
滇吾是漢陽句就部落首領,論實力、地位與宋建在隴西時相當,不過自從放走蓋勳,他雖然死心塌地跟隨老邊,但是從此就變得沉默寡言,甚少說話。
楊駒是漢陽仇池氐國國王,雖然頂著一個王號,其實也就是一個內附的氐人部落首領,不同的是,楊駒這一支氐人漢化極深,已然有了自己的城池、官制,雖然還顯粗糙,卻與半牧半耕的其他羌人部落大大不同。
楊駒為人豪爽而謙遜,許是知道自己在聯軍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一直盡力交好各部落首領大人,是一個十分活躍熱絡之人,在一幫小部落當中很吃得開。此刻聽到宋建誇獎老邊,楊駒笑道:「宋首領說的是,那皇甫嵩枉稱名將,還不是在邊帥面前一籌莫展。這一個月來,官軍的糧餉輜重倒有一半落到咱們手中,照這麼打下去,只怕皇甫嵩沒有被我們打敗,他的數萬人馬自己就活活餓死了。」
帳中一陣哄笑,有人就說道:「邊帥用兵勝過皇甫嵩不止一籌,此番皇甫嵩是要倒霉了。」這就是公然拍老邊的馬屁了。
老邊喝著酒沒有答話,只是微微一笑,便過去了;他早過知天命之年,些許馬屁話在他聽來如清風過耳,實不足以讓他絮懷。
成公英掀帳進來,附在老邊耳旁說了幾句,老邊點頭示意,成公英隨即轉身便要離開。
北宮伯玉一口叫住,說道:「君華,你也來喝幾杯,走那麼快做什麼?」
成公英笑道:「營中防務尚未佈置妥當,君華不敢懈怠。」
宋建拍著光亮亮的腦門,插口道:「佈置防務有什麼要緊的,皇甫嵩被咱們逼得縮在陳倉城裡不敢露頭,你小子用不著這麼著緊。來來來,陪老夫喝幾杯再走……」說著就像去拉成公英坐下。
老邊擺手打斷道:「宋兄弟不可大意呀,這一次是皇甫嵩受人掣肘,咱們勝之不武,更不能因此就小覷了官軍。那皇甫嵩最喜歡出其不意,萬一大意之下被他翻了盤,咱們可就成笑話了。」說著向成公英示意,讓他趕緊下去安排,不要在這裡陪著幾個醉鬼閒磕牙。
宋建也不知聽沒聽見老邊的話,抬頭不見了成公英,不滿地咕噥了幾句,突然又問老邊道:「老邊,咱們在這裡也盤桓許多時日了,那皇甫嵩眼看是不敢應戰,不如咱們就乾脆殺上門去,早早收拾了官軍得了。」
「好呀,老夫正有此意啊。」老邊笑吟吟答道。
宋建只是趁著酒意隨口一說,哪裡知道老邊居然就同意了,反倒讓帳中諸人都吃了一驚。
這裡邊,只有北宮伯玉最是高興,依他的脾氣,早在皇甫嵩分兵保護糧道的時候,就該趁勢進兵,逼迫官軍決戰了,結果卻拖了這十幾天,呆在營中少有舉動,著實讓他氣悶。
「老邊,什麼時候動手,我做前鋒。」北宮伯玉拍著胸脯搶打頭陣。
老邊嘿嘿一笑,很是隨意地說了一句:「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