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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六十三章 閻忠(一) 文 / 岑雲

    七月末,漢庭以左車騎將軍皇甫嵩討賊不利,免其職,檻車征還。何顒踐行了自己的承諾,聯絡朝中清流士大夫共保皇甫嵩,天子許之,褫奪皇甫嵩官職,保留爵位而削減封戶;總算是免了皇甫嵩的牢獄之災。八月,漢天子下詔,以司空張溫為車騎將軍,接替皇甫嵩出征雍涼。

    消息傳到涼州聯軍大營,老邊不禁為之感慨。

    皇甫嵩國之良將,名下無虛,老邊與他交手月餘,雖然時日不長,卻也能略窺他幾分用兵之長才。從陳倉退兵,沿途數百里地面,老邊盡發軍中精騎,晝夜輪番襲擾,卻始終無機可趁。只憑這一手,就足以讓老邊欽佩。事後想想,老邊也不由為自己慶幸,若非有十常侍從旁掣肘,又洩露軍機,涼州聯軍未必是皇甫嵩的對手。

    幸好,這樣的對手,卻被漢庭自己給廢了。至於張溫?一儒生爾,怎麼能與皇甫嵩相提並論?

    老邊費盡心思,終於趕走了皇甫嵩這個涼州人,但是很快,他的大帳中又迎來了另一個涼州人;那是一個老朋友,漢陽人閻忠、閻進思。

    從黃巾之亂起,閻忠跟隨皇甫嵩往關東平叛,與老邊已經有一年多不曾相見。這一次到老邊軍中,也是偶然;卻是涼州聯軍的斥候在哨探時,偶然於一條小路上撞見。一開始斥候見閻忠孤身一人鬼鬼祟祟,穿行於林間小路,只當是官軍細作,立時便要動手殺人。

    閻忠一介文士,哪裡能與如狼似虎的兵卒對抗,眼見要命喪當場,他急中生智喊出老邊的名號,自稱是邊帥派出去的細作,剛剛準備回營,有要事回見邊帥,於是被斥候押回營中盤問。他與老邊本就是朋友,盤問之際鬼扯兩三句,說老邊往昔之事分毫不差,因此得以過關,總算見著了老邊。

    見到老朋友,老邊很是高興,於大帳之中設宴款待;因為大軍分別立營,北宮伯玉等人散在別處,老邊也不去叫他們,寬大的帥帳中,只有兩個老頭子對飲。一邊喝一邊說起分別之後的舊事。

    老邊好奇地問道:「進思兄,我出兵三輔之前,曾聽說你意圖謀反,被朝廷通緝,從皇甫嵩軍中潛逃,不知去向;怎麼如今卻在這裡?」

    閻忠不停地給自己灌酒,間歇歎道:「一言難盡吶!」一邊說一邊狼吞虎嚥,彷彿許多時不曾吃過東西一般。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本是平叛功臣,怎麼轉眼就成了謀逆重犯了呢?」老邊聽他吞吞吐吐,大為不滿;「慢點吃,沒人和你搶,怎麼活像餓死鬼一樣。」

    閻忠頭也不抬,嘴裡含著東西,話音含混不清:「自從入關之後,我已經三日不曾好好吃過飯了,若不是僥倖到你這裡來,只怕再過兩日就當真餓死了。」

    看著老朋友一副狼狽相,老邊好笑道:「這麼說來,你當真是犯了謀逆大案了?沒想到啊,我手提數萬雄師,舉兵反叛也就算了,沒想到進思兄身在關東,身邊無一兵一卒,也敢謀反;進思兄果真膽氣粗豪,佩服,佩服……」老邊心情大好,有意打趣。

    閻忠聽得差點罵娘,沖老邊直翻白眼;「你個老東西休要說風涼話。你手中數萬人馬分明是一幫烏合之眾,憑此些許兵馬,能佔據半個涼州已是天幸,豈能成大事!」

    老邊聞言愕然;「莫非進思兄別有良策?」

    「你知道我是因何背上謀逆罪名的?」閻忠一番風捲殘雲,終於酒足飯飽,慢條斯理說起自己的事情來。

    老邊沒好氣道:「在我這裡弄什麼玄虛,快講!」

    「我曾勸皇甫嵩提兵入雒陽,兵諫皇闕!」閻忠半是得意半是惋惜地說起自己的壯舉。

    老邊大吃一驚,只覺難以置信,偏生閻忠神色又不似作偽,不由駭然道:「你怎麼敢如此做?」

    看到老邊驚訝失態,閻忠愈發得意,嘿嘿直笑。

    老邊會感到驚駭,自然是因為閻忠所為太過匪夷所思。皇甫嵩平定黃巾之亂,大功告成,朝廷施以重賞,倍加倚重;當時的皇甫嵩正是最風光無限的時候,閻忠選在這種時候去勸反,豈不是腦子壞掉了?

    閻忠的腦子自然沒有壞,所謂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閻進思就是這樣的非常之人。當時皇甫嵩收兵河北,準備返回雒陽之際,閻忠對皇甫嵩說道:「難得而易失者,時也;時至不旋踵者,幾也。故聖人順時而動,智者因幾以發。今將軍遭難得之運,蹈易駭之機,而踐運不撫,臨機不發,將何以保大名乎?」

    皇甫嵩聽得莫名其妙,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呀?什麼叫難得之運,易駭之機?皇甫嵩聽不明白,就問閻忠:「何謂也?」——你到底想說什麼,明白講吧,別故弄玄虛了!

    閻忠其實就是下了個鉤,想引皇甫嵩繼續說下去,於是心中竊喜,繼續說道:「天道無親,百姓與能。今將軍受鉞於暮春,收功於末冬。兵動若神,謀不再計,摧強易於折枯,消堅甚於湯雪,旬月之間,神兵電埽,封屍刻石,南向以報,威德震本朝,風聲馳海外,雖湯、武之舉,未有高將軍者也。今身建不賞之功,體兼高人之德,而北面庸主,何以求安乎?」

    這一番話,把皇甫嵩給抬得很高,把他平定黃巾之亂的功勞,與商湯、周武比肩了。而後話鋒一轉,就開始嚇唬皇甫嵩,說他建立如此大功,所謂功高震主,只怕朝廷容不下他。

    皇甫嵩卻沉得住氣,沒有給閻忠嚇住,他很誠懇地說道:「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安?」——我老老實實為國盡忠,有什麼可害怕的?

    閻忠不以為然,拿出當年的韓信來舉例;他說當年的韓信只為了劉邦一時知遇之恩,不知道早作良圖以求自保,放棄了與劉邦、項羽三分天下的機會,最後落得身死未央宮,後悔都遲了——這就是將軍的前車之鑒啊。

    給皇甫嵩下過一劑猛藥,閻忠隨即就將他的計劃和盤托出,他說:「今主上勢弱於劉、項,將軍權重於淮陰,……征冀方之士,動七州之眾,羽檄先馳於前,大軍響振於後,蹈流漳河,飲馬孟津,誅閹官之罪,除群凶之積……功業已就,天下已順,然後請呼上帝,示以天命,混齊**,南面稱制,移寶器於將興,推亡漢於已墜,實神機之至會,風發之良時也。……昏主之下,難以久居,不賞之功,讒人側目,如不早圖,後悔無及。」

    這一番話,把皇甫嵩嚇出一身冷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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