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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五十章 驚變(二) 文 / 岑雲

    漢陽郡,冀城。

    韓遂臉色鐵青,端坐於大帳之中,巨大的篝火在大帳正中的空地上熊熊燃燒,火光映照在韓遂眸中,烈焰騰騰,一如此刻韓遂內心的焦躁與暴怒。

    「黃觀,你老實告訴我,柯吾的五千人馬究竟到哪裡去了?」韓遂嘶啞的聲音一字一句說道;火光映紅的雙眸,死死盯著端坐下首的一位青衣文士。那文士年約三十上下,面色黝黑,長鬚及胸;此刻撚鬚微笑,聽到韓遂問話,雖然語氣不善,卻絲毫不以為意,悠然自得,與韓遂的焦躁陰沉恰是兩個極端。

    「文約先生何以有此一問?柯吾小王名義上還是文約先生部曲,五千人馬一應糧秣軍需,皆由文約先生供給;這麼一支大軍先生自己都不知其去向,卻來問晚生?」黃觀悠然道。

    「黃子顯,再敢裝瘋賣傻,老子現在就砍了你!」韓遂勃然變色,不顧身份地痛罵道,「說,柯吾到底去哪兒了?」

    黃觀輕蔑地一笑:「晚生不是說過了,不知道。柯吾小王是先生部曲,先生究竟派他去做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先生自己也忘了麼?」

    韓遂本是焦躁驚怒,滿面怒容,聽到黃觀的言語,心頭猛地一驚;「你說什麼,怎麼是我派出去的?豎子,他竟敢打著我的名號行悖逆之事?」韓遂為人精明,雖在盛怒之下,仍然聽出黃觀的話中別有深意。

    黃觀也是想不到韓遂如此機敏,他不過是一時不察略略漏了口風。居然就被韓遂聽出了破綻;「文約先生果然不愧涼州智者,晚生佩服、佩服。」

    韓遂霍地站起身來,抽劍在手,踢開身前几案。大步來到黃觀面前將劍架在他肩上,厲聲道:「老夫再問你最後一句,柯吾的五千人馬究竟去了哪裡,他背著老夫究竟有何圖謀?不想清楚了,不說也可以……」韓遂一邊說著,一邊作勢將劍鋒向黃觀脖頸一動,輕輕一拉,隱見血痕。

    黃觀面色數變。最後仍強自鎮定下來,強作笑顏道:「先生不必著急麼,柯吾大軍午時出發,輕騎快馬。看眼下的天色,他們至少已經跑出去一百多里了,先生即便知道他們去向,又有何用?倒不如坐下來,晚生這裡倒還有些計較……」黃觀話為說完。驚覺脖子上寒氣大盛,冰冷的劍鋒一點點壓迫下來,深入皮肉,隨即就趕到火辣辣的疼痛。

    黃觀大驚失色。雖然看不見,但是他已經清楚地感覺到韓遂手中長劍正一點點地加力。若韓遂再不收手,頃刻間就有封喉之禍。命在旦夕。黃觀這才真的驚恐起來,驚聲道:「先生且慢,我說,柯吾小王帶兵去建威城了……」

    韓遂心頭劇震,胸中寒意漸生,厲聲道:「去建威城幹什麼?說!」

    長劍抵喉,黃觀驚懼交加,顫聲道:「先生何以明知故問,柯吾五千人馬潛行建威城,總不會是為了出關回大小榆谷去……」

    韓遂心中本還有幾分希冀之意,聽到黃觀之言,頓知再無僥倖,心頭霎時冰寒一片;「鼠輩好膽,欺我太甚!」此刻的韓遂已然知道自己遭了最惡毒的算計,一世英名盡喪,幾乎再無翻身的可能。想到自己的一切圖謀,一切宏圖大志都因為眼前的小人而化為泡影,韓遂心中怨毒之意油然而生,面色也愈發猙獰可怖。

    「豎子,我殺了你!」韓遂一聲厲喝,長劍一收,盡全身之力朝黃觀當胸便刺。

    韓遂這是氣昏了頭了,當時他長劍壓在黃觀脖頸,真要殺人的話,只需朝咽喉輕輕一劃,便是神仙也難救黃觀性命;可是韓遂氣憤填膺,心頭怒火高張之餘奮全力一刺,幾乎要將滿腔怒火都順著劍鋒發洩出去,卻不料恰是他這麼一收的空隙,黃觀驚醒過來,翻身就地一滾,拋卻此前裝出來的一派悠然風範,狼狽不堪之餘,卻險而又險地救回自己一條命來。

    「先生,文約先生,聽我說……」黃觀驚恐之下喊得聲嘶力竭,尖利的聲音顯得越發刺耳,他知道,眼下自己身處韓遂大營之中,若是不能說服韓遂,必然性命難保。

    韓遂怒極攻心,哪裡肯聽他廢話,舉劍又砍,黃觀屁滾尿流,拔腿就朝帳門跑去。不料才到門邊,帳外鑽進一條昂藏大漢,虎背猿腰,伸手將黃觀輕輕一提,揪著後頸就提了起來。

    韓遂雙目發紅,怒道:「彥明,殺了他!」

    來者自然就是韓遂身邊最得力的驍將閻行,聽韓遂有令,閻行目光一凜,立時便要下手。黃觀魂飛魄散,厲聲高叫:「你殺了我有什麼用,你殺了我就是窮途末路,再無翻身的機會……」

    韓遂只因盛怒攻心才會暴起殺人,此刻驟然聽到「翻身」二字,恰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將滿腔怒火澆熄了許多。

    「你說什麼?」韓遂示意閻行停手,沉聲問道。

    黃觀知道自此刻命懸一線,能不能活全看接下來一番言辭,當下心中心念電轉,嘴裡卻片刻不敢停歇:「先生,柯吾打著你的旗號去了建威城,他們一人雙馬,此刻恐怕已經襲破城池,最多明日,燒當羌大軍就會大舉攻入湟中。先生既然無力阻止,殺我又有何用,當務之急,還是商量出一個辦法,如何轉禍為福,才是正道。」

    韓遂怒道:「燒當羌是老夫力保入關,柯爰知健包藏禍心,陷老夫於不義。老夫聲名盡喪,涼州哪裡還有我立足之地?轉禍為福,說得輕巧!」

    黃觀被捏著後頸,只覺得頸椎處劇痛無比,幾乎就要斷裂,可是偏偏不敢求饒,而是艱難地喘著粗氣力辯道:「先生過慮了,燒當羌雖是出兵湟中,其實只為湟中之地的牧場,柯爰知健大王還是願意與先生交好的。有燒當羌為後援先生如何沒有立足之地?」

    這個時候,韓遂倒是稍稍冷靜了幾分,冷笑道:「這等背後捅刀子的後援,老夫不要也罷。這條奸計,相比是何伯求的主謀吧?」

    黃觀強笑道:「先生猜的不錯,此事正是伯求先生安排。伯求先生當初許了湟中之地給燒當羌,否則柯爰知健如何肯為朝廷效力?不過伯求先生也說了,燒當羌除了河湟之地,別無所圖,晚生說柯爰知健仍願意與先生結盟,也是真的……」

    「好奸賊,韓某一向自負,不料卻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而不自知。」韓遂說起何顒咬牙切齒,「黃子顯,老夫讓何顒留下個聯絡消息之人,不料你原來不是為老夫聯絡消息,而是為柯爰知健聯絡消息的。老夫居然這麼蠢,引狼入室!」

    眼見韓遂殺機又起,黃觀驚恐萬端:「先生,先生,我說的是實話,是實話。如今木已成舟,先生縱然殺了我,不過圖一時之快,於事無補……」

    「於事無補?」韓遂冷笑道,「老夫手中尚有八千精騎,允吾城尚有岑於菟兩營精銳駐守,我只需搶先一步堵住燒當羌北上之路,再聯絡岑於菟、北宮伯玉各路人馬東西夾擊,柯爰知健尚有何為?等殺退了燒當羌,大不了老夫給涼州諸部負荊請罪便是。」

    黃觀突然冷笑道:「先生以為,伯求先生苦心設計,親身輾轉數千里,就只為了一個建威城麼?先生可知,這一個月來,燒當羌在賜支河曲諸部,早已集結於西海。若無意外,今日便該出兵攻打西部都尉舊城。想來,這個時候北宮伯玉已經恨透了文約先生。」

    「你說什麼?」韓遂面色驟變,只覺遍體生寒。

    「我說,燒當羌籌謀月餘,大舉出兵,不止一路人馬。先生縱然要示警也已然晚了。」黃觀直到此刻才於言辭較量中佔了上風,臉上夾雜著痛苦與興奮兩種神情,面目異常扭曲;「數萬燒當羌大軍,除非漢陽諸軍一同出兵,否則決不可能輕易被擊退;只不過,先生以為,以王子邑心性為人,他會出面替先生收拾爛攤子麼?即便他出兵了,將來先生在他面前,還能直的起腰桿子說話麼?」

    韓遂目中寒意大盛,冰寒的目光籠罩著黃觀:「這些話是何顒教你說的吧?他還說什麼了,痛快點一併說了吧。」

    黃觀神情一怔,頓時一掃興奮之意,苦笑道:「文約先生果然厲害,不怪伯求先生如此推重,以為涼州之事唯有托付先生,再無第二人可擔此重任。」

    「廢話少說!」韓遂厲聲打斷道。

    黃觀踮著腳尖,一字一句道:「伯求先生和柯爰知健約好,燒當羌只取湟中地,至於湟中諸部,不論是北宮伯玉嫡系,抑或依附北宮伯玉、李文侯的小部落,其人丁、牲畜、財產一介不取,都歸先生所有——上萬精兵,先生其有意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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