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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五十五章 毒藥(二) 文 / 岑雲

    北宮伯玉現在非常地不待見韓遂,二十多年的交情,似乎在起兵反叛之後短短兩三年裡就迅速地消磨殆盡了。北宮伯玉自己想想都覺得有些奇怪,這種變化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

    不過不論事情起源於何時,都已經無所謂了,現在的北宮伯玉有著十足的理由憎惡自己當年的好朋友。柯爰知健是韓遂極力引薦作保的,現在燒當羌的大軍正肆無忌憚侵入湟中,這讓北宮伯玉有了充分的理由去憤怒。所以,當韓遂陪著李文侯返回湟中的時候,自然而然遭了北宮伯玉的冷遇。

    一路跋涉而來的大軍開到北宮伯玉大營外,守營將士把住大門,只放行了李文侯所部,卻把韓遂和他身邊的百餘親兵護衛攔在了外邊。其意態決絕,讓李文侯都有些驚訝莫名。

    與守營將士交涉無果,李文侯氣急敗壞,隔著門對韓遂喊道:「文約你且稍等一會兒,我去找伯玉,我去跟他說明白了!」

    「伯玉,你怎麼回事?文約只帶了一百來號人,跑了幾百里路來見你,你憑什麼就把他攔在外邊?且看我們二十多年的情分。」李文侯是真心想挽留朋友,毫不客氣地質問著北宮伯玉。

    北宮伯玉頭也不抬,怒聲道:「攔著他怎麼了?老子不想見他!情分?就憑他做得事情,老子沒宰了他已經是念在過去的情分上了。」

    「他也是一時糊塗。」說到正事,李文侯也不好為韓遂開脫。

    北宮伯玉正色道:「他糊塗。我不糊塗!他韓文約不就是為了拉著燒當羌給他撐腰麼?一想要壓著王國,二想要壓著我們,你顧念情分,他韓文約未必顧念情分。我看他韓文約可一點都不糊塗。你李文侯才是真糊塗!」

    李文侯苦笑道:「我知道自己一向糊塗得緊;不過這一次文約的確是誠心來賠不是……」

    「拉倒吧,他能誠心六月天都能下雪。」北宮伯玉嗤笑道,「他是被柯爰知健當傻子耍了一通,眼看燒當羌靠不住了,又想回過頭來哄騙我們兄弟。這種小心思,也就是能騙一騙你。」

    李文侯瞠目結舌,不知作何言語。

    北宮伯玉冷笑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當我是好拿捏的?我當初怎麼就沒看出他這幅小人心性?」

    李文侯沒了脾氣,半晌才懇求道:「就算文約有不是,見一見總可以吧,他也是一路奔波而來的。不見的話面子上過不去。再說了,文約來時與我說過,他或許有辦法讓柯爰知健知難而退,免了這一場大戰。」

    李文侯的懇求在北宮伯玉看來著實有些可笑,這種綿軟的個性也確實就是李文侯的為人。只不過。北宮伯玉可以對所謂面子不屑一顧,但是對於能夠消弭眼前大戰的機會卻不能等閒視之。

    「你說的是真的,他韓文約有辦法?」北宮伯玉將信將疑。

    李文侯斷然道:「他自己親口跟我說的。」

    「什麼辦法?」

    李文侯瞪著眼睛怔怔半晌,喃喃道:「他沒有細說。我就聽他說什麼涼州大勢……什麼以威懾之……還有什麼什麼……」李文侯越說越是糊塗。

    北宮伯玉氣得幾乎一個倒仰;他算是聽出來了,不是韓遂沒有細說。恐怕是李文侯根本就沒有細聽,或者說聽了根本就不明白——這還真是李文侯一貫的秉性行事。

    「行了行了。你出去叫他進來吧。」北宮伯玉沒好氣地說道。李文侯興高采烈地出帳而去。看著李文侯的背影,北宮伯玉暗自喝道:「韓文約,你最好不是哄我。」

    …………

    韓遂駐足營門之外,頂著營前湟中將士們不懷好意的眼神,木然地盯著緊閉的營門。

    黃觀慢悠悠踱到韓遂身邊,幽然道:「文約先生,一路跋涉奔波,卻被人拒之門外;此情此景,不知先生作何感想?」黃觀是個頗精明之人,哪怕他貪生怕死,又有些自以為是,不過他的確也是個處事精明之人。從允吾城弔唁老邊之後,韓文約的態度又有了微妙的變化,這種變化雖然細微,但是被黃觀敏銳地察覺到了。

    韓遂默然不語,彷彿沒有聽到黃觀的話。

    黃觀等了半晌,又硬著頭皮問道:「先生何以不言?」

    韓遂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也沒有一字一言;就在黃觀以為自己再一次失敗而幾乎氣餒的時候,韓遂開口了:「老夫在想,湟中諸部以北宮伯玉、李文侯為首;李文侯御下無方,不過仗其父之名勉強維持對麾下諸部的掌控,離之不難。可是北宮伯玉——為人剛烈有信義,素為湟中部所欽敬,對他下手,縱然成功,我又憑什麼能讓北宮伯玉的部下轉而效忠於我?」

    黃觀欣喜若狂,壓抑著顫抖的聲音道:「先生多慮了,伯求先生既設此計,自然早有計較。」

    韓遂瞥了一眼,漠然道:「說來聽聽。」

    「湟中各部合則力強,分則力弱,若是北宮伯玉安然無事,諸部合兵,自然是涼州一等一的豪強,無所畏懼。可萬一北宮伯玉死了,其子尚弱,未有威名,各部首領互相不能相服,分則力弱,弱則易為人所並;那些小部落首領們不會想不到這一層。」黃觀欣喜之下說得口沫橫飛,「朝廷已有成議,除了邊章、王國、北宮伯玉、李文侯等首逆之外,其餘各部歸降者,一應赦免前罪,保全牧場、財務、兵馬,朝廷一無所犯。若有功者,亦可封侯賜爵。兩害相權取其輕,想來大多數人都會動心的。」

    「不夠,雖然能動人心,未必能讓人下定決心鋌而走險。這裡畢竟是湟中的地盤。」韓遂冷冷說道。

    黃觀別有深意地笑了:「我這裡還帶了五千兩黃金。以此為先生開路,拿下一兩個人,應該不成問題吧?先生久在涼州,在湟中部落裡。除了北宮伯玉和李文侯二人,就沒有多一兩個相得的朋友?」

    「看出來了,你隨從的馬匹步履沉重,我就猜到了。」韓遂漠然地看了看黃觀一行人的隊伍,其中十多匹馬的馬鞍上,掛著沉甸甸的皮囊。

    「人我可以去找,不過你說保全牧場,這是至關緊要之事。可是何顒不是已經把湟中之地賣給柯爰知健了麼?」

    黃觀笑道:「先生放心,這一條伯求先生離去之前就交代過了,先生事成之前,保全歸降的湟中諸部牧場。也是題中應有之意;湟中之地廣大,涼州的牧場更是不少,只需時候再酬謝柯王也就是了,想來柯王能夠理解的。」

    「你親自去說?」韓遂陰冷的目光盯著黃觀。

    「當然,在下親自去。不過還需先生給晚生找個前往燒當羌大軍的理由。」

    韓遂冷笑一聲:「那好辦!只不過,你要跟柯爰知健說明白了,若是不答應這一條,或是事後反悔。我立刻撒手不管,到時候湟中諸部離散各方。就是現成的馬賊匪幫,就算他佔了湟中。也將日夜不得安寧,更不用說允吾還有一頭猛虎,漢陽尚有數萬雄師。」

    「明白,明白,晚生一定把話帶到。柯王也是當世英傑,這個道理一說就透,他不會不懂的。」

    韓遂別過臉去,隔著門柵眺望著北宮伯玉的中軍大帳,沉聲道:「還有最後一件事。」

    「先生請講。」黃觀暗自抹著冷汗,心裡默默念著:「你有完沒完,怎麼左一件右一件沒完沒了了?」

    「這是在北宮伯玉的大營裡,你準備怎麼動手?不說他營中上萬兵馬,就算北宮伯玉自己也是勇武過人,以一敵百,不在話下。」韓遂的聲音陰寒得如同傳自九幽地下;「何顒把事情前後都安排妥了,想來連動手的人都替我準備好了吧?」

    聽到這個問題,黃觀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若說此事,文約先生,晚生為你引薦一個人……」黃觀朝自己的隨從中招了招手,叫出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來。

    韓遂冷冷地打量著走到面前來的這個中年男子,怎麼看都看不出此人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你是誰?」

    那中年男子拱手一禮,動作倒是純熟:「雒陽史阿,見過文約先生……」

    韓遂盯著史阿看了許久,冷冷道:「你是刺客?」

    史阿從容一笑:「在下是劍客。」

    「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九死一生,非勇士不能為,你有把握麼?」

    史阿長笑道:「在下常慕荊、聶之義、傅介子之功,願以一劍成不世之功,搏百世之名。」

    韓遂冷笑道:「荊軻、聶政,雖是遊俠刺客,其壯舉可謂驚天動地,名垂千秋;傅介子一劍斬樓蘭、通西域,有大功與國——你的志向倒是不小,但不知有沒有那個本事?」

    「效仿先賢,固所願也。」史阿淡然道,「至於有沒有能力……在下的恩師也曾匹馬入賀蘭山,斬叛羌首領而還,史某不才,不敢稍墮恩師威名。」

    聽到「匹馬入賀蘭」等語,韓遂的神色便有些古怪,幽然問道:「你的恩師,莫不是王越王子師?」

    「文約先生也知道家師之名?」史阿既有些好奇又有些自得。

    「涼州人誰不知道?」韓遂悠然道,「可惜當今朝廷可不是先代孝宣皇帝時候,王越一身武藝膽識,卻無人識貨,反將他視作街頭賣藝之輩——你如今也想重蹈覆轍?」

    史阿目光一閃,試探道:「先生對家師之事知之甚詳,不知是否認得家師?」

    韓遂不答,卻反問道:「你最近見過令師麼?」

    史阿搖了搖頭。

    「那好,湟中事畢,若你我都僥倖活著,我帶你去見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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