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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烽火涼州 第六十九章 離去(一) 文 / 岑雲

    出擊破羌的人馬凱旋而歸,允吾城裡自有一番歡喜。搶來的戰馬、錢糧輜重佈滿了街道,到處都是歡天喜地的將士,換戰利品的、吹牛的,比比皆是。

    成公英站在郡守府的閣樓上,俯身下望,也被滿城的熱鬧景象感染,朗聲大笑道:「於菟,你這一仗,可給大伙打出了喜氣,好些時日沒見過這麼喜慶的景象了。」

    「不單單是喜氣,還有士氣。」此番大戰隨征立功的張繡也在一旁湊趣,「過去半個月,總是聽著湟中那邊一條又一條的噩耗,將士們都有些心神不寧,虎將軍力主打這一仗,算是把半個月來的悶氣一次吐個乾淨了。」

    「還有這樣的事?」成公英訝然道,「軍心士氣此前一直不好麼?」這十幾日來,先是老邊去世,籌備喪禮,隨後又是湟中驚變,成公英忙著協調各方消息,整日忙得腳打後腦勺,對軍中事務難免疏忽了許多。

    張繡應道:「正是這樣;湟中大亂,一天都有好幾個流言,有說燒當羌隨時要打過來的,有說虎將軍……或許會跟韓遂結好的,也有說韓遂勾結了其餘部落圍攻咱們的,大伙不知道該信哪個好,心裡沒個底,自然就慌了。幸虧虎將軍待咱們打了這一仗,大獲全勝,咱們就知道燒當羌沒什麼可怕的了。說起來還是虎將軍厲害……」張繡說地有些猶豫,結結巴巴地,偷眼去看自家主將。果然看到一副冷峻鐵青的臉色,心裡就是一個咯登。

    果然聽到小老虎凝聲道:「軍中謠言紛起,可知營中軍法不嚴,要追究的是軍司馬和軍正——我幾天沒管你們。一個個都反了天是不是?」

    張繡暗暗叫苦;剛才他說到一半時就已經反應過來,自己太過興奮,得意忘形之下說漏了嘴;雖則當時就反應了過來,但是話說到了一半,已經收不住嘴了,只好繼續往下說,順帶著多拍兩記馬馬屁,希望可以糊弄過去——可惜。自己早該知道,虎將軍一向治軍嚴謹,怎麼可能糊弄——結果還是被聽出來了。

    聽到自家主將要追究軍司馬和軍正,張繡心裡暗自焦急。此事純粹是他口無遮攔,給別人招災了,這要是說出去,袍澤面前還怎麼抬起頭來做人?焦急之餘,張繡偷偷給成公英使眼色。一臉為難哀求之意。軍中將士都知道,虎將軍雖然豪爽大氣,平易近人,可是同樣也是治軍嚴謹。對違犯軍法者不留絲毫情面;這種時候找他求情只能適得其反,沒的把自己再給搭進去——眼下就只能去求成公將軍。

    成公英裝作沒看見張繡的眼色。而是問小老虎道:「於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軍心士氣不穩。打這一仗,也是為了安定軍心的?」

    小老虎瞥著張繡,明白地示意自己已經把他一切舉動都看在眼裡了——唬得張繡屏氣收聲。看著張繡垂著腦袋,悄無聲息地往後退了兩步,避開自己眼神,小老虎先是無聲一笑,才轉過頭來對成公英頜首道:「也有這個意思;我帶的兵我自己知道,他們不怕打仗,哪怕是以寡擊眾的惡仗險仗,咱們也打過不止一次了,說打仗咱們沒怕過誰;弟兄們最害怕的,不是敵手有多強,而是咱們這些領頭的將官軍棋不定——臨陣猶豫乃兵家大忌,會害死很多人。你別看營中將士們都是大老粗,其實這些道理他們都懂,也體會得最深。」

    成公英聞言不由心悅誠服:「於菟,說到帶兵,我的確不如你呀!這些事情,我居然就沒想過。要帶好兵,的確不易啊!」

    「不過,你打贏了這一仗,等於當眾扇了柯爰知健和韓遂的耳光,接下來該怎麼辦,你想過沒有?」成公英輕聲問道——這個問題一直縈繞成公英心頭。破羌城一仗固然打得痛快,但是燒當羌與韓遂合兵,加上見風使舵的一幫湟中部落,兵馬數倍於允吾,形勢愈發嚴峻。

    小老虎沉默了許久,最後喟然長歎一聲,卻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無奈和鬱結;「準備走吧。」

    「走?」成公英下意識地重複了一聲,一時沒有明白小老虎的意思。

    「走!」小老虎決然厲喝一聲,「允吾城不要了,榆中也不要了,咱們走,去武威。」

    成公英不免猶疑:「武威郡雖說有邊先生事先安排,大公子也在那邊安置了一些基業,可是未必能容得下咱們上萬大軍吧?」武威郡不是一片荒野,當地本就有不少豪強大族,也有大小數十個部落,這些地頭蛇各有各的地盤,斷不容他人隨意插足其中。縱然小老虎可以憑借手中兵馬強行壓制當地豪強,但是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其中的明爭暗鬥,不是單憑武力可以解決的;尤其是如今燒當羌勢大,保不齊就有人勾搭燒當羌從中作梗。

    其實,外來者與當地土著之爭,在武威郡就有個現成的例子,就是小老虎的大舅子吾訶子;良吾部落從金城北遷,於武威當地人而言也是外來戶,雖然過去了數年時光,但是與武威土著豪強之間的隔閡至今未曾消弭。當初良吾部落還是趕了個太平時節,卻不像如今的小老虎,背後還有燒當羌這個強敵,局面更是險惡複雜了十倍不止。

    面對成公英的猶豫,小老虎沒有立即答話,而是先沖張繡喝令道:「去傳我號令,各營打點行裝,準備走路。有家人、財物要安排的,都去找軍需官,能帶走的全都送去武威,交給我大兄安置。軍中將士除了軍需輜重,其他的一概不帶。」

    張繡一愣,隨即忙不迭地應諾而退;才走出三五步,就聽背後自家主將又喝令道:「兩營軍司馬和軍正,此番大勝的犒賞全部減半,以儆傚尤。」張繡一個激靈,腳下拌蒜,差點從樓上跌下去。

    成公英忍俊不禁,待張繡走遠,才對小老虎道:「你為難他幹什麼?卻讓他平白去得罪人。」

    小老虎冷笑道:「這個張繡,武藝不錯,也懂得打仗,是個人才;可惜就是性子綿軟,這一次跟我出去,我就看他對誰都客客氣氣,連對他自己的部下都不敢大聲說話——這樣怎麼行?一點為將者的威風氣度都沒有,將來還怎麼帶兵,誰能服他?」

    成公英笑歎道:「這也不能怪他,他畢竟是降將,他的親叔叔還是官軍中的校尉,他難免要避些嫌疑,謹小慎微一些,也不足為怪。」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小老虎俯身看著樓下,張繡恰好走出門去;「老邊當初能提拔他,就是信得過他;我也一樣,既然信得過,就敢用他。那點不值一提的小心思,趁早給他掐掉,看見那種軟趴趴的性子我就煩!」

    成公英無奈道:「算了算了,他是你看上的人,怎麼整治他,由著你自己。還是說說眼下的事吧,這次轉進武威,是不是有些著急了。軍中將士許多人都是拖家帶口的,故土難離啊,我只擔心因此亂了軍心。」

    「不走更不行啊,燒當羌幾萬人壓過來,金城郡只有這麼大地方,沒什麼轉圜的餘地,到時候只能被柯爰知健、韓遂堵在城裡,活像縮頭烏龜一樣給人壓著打,更是死路一條!」小老虎放眼遠眺,長空一碧如洗;「不用怕,要走的隨他們去,我只要那些願意跟隨我的人。接下來一段日子會很難過,心志不堅之輩,留著只會壞事。你也不用擔心,咱們虎字營、英字營從成軍之日起,招收的兵勇就多是遊牧羌胡,舉家遷移也是常事,不會有太多麻煩的。」

    成公英聽了微微頜首,略覺心安,卻又想起一事:「於菟,既然要去武威,還是跟你家大舅子打個招呼吧。若是有他相助,咱們兩家合力也能有兩萬大軍,對上柯爰知健與韓遂也有一戰之力。」

    小老虎突然沉默了下來,目光不自覺地投向北方的天際,那裡卻只有幾縷薄雲隨風漂浮,看不到他想要見的人。

    「打個招呼也好,終究也算是他的地盤,今後也要跟他做鄰居的。只不過……老邊去世的時候他還派人來弔唁過,可是湟中一出事,似乎就跟咱們絕了消息了。」小老虎冷笑道,「我那個大舅子,恐怕也正為難著吧?」

    成公英暗暗歎息,卻沒有說話。這種時候,說好說壞都不合適;若說吾訶子的好,良吾部落在湟中劇變之後的確有疏遠之意;若說不好,吾訶子和岑風到底是姻親,所謂「疏不間親」,他成公英到底還是隔了一層。

    「吾麻還在那邊呢,也不知道怎麼樣了,生了沒有?」小老虎沉默著,心中暗暗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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