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歷史軍事 > 涼州虎兕

卷二 烽火涼州 第九十一章 過河(一) 文 / 岑雲

    韓遂兵敗令居,自山間小路連夜逃亡,一連後撤七八十里,才堪堪止住頹勢,紮下營盤收攏敗兵。八千大軍折損過半,僅戰死者就接近兩千人,其餘被俘、逃散者不計其數。而最令韓遂心痛的,卻是護衛親軍的慘痛損失;親軍所部雖不足千人,卻是韓遂心腹嫡系,這一次在令居一次就丟掉了六百人,叫韓遂時候想想,覺得心尖子都在疼。除了當初武功城外那一場大敗,何嘗再有如此慘痛的損失?

    在清冷的山間駐紮了半夜,韓遂唯恐吾訶子追兵又至,不及等到天光大亮,便急匆匆拔營南走,退回允吾。沿途陸續收攏了一些潰兵,最後計點兵馬,生還允吾者不足三千人。

    不等韓遂回到允吾,消息就已經傳到了允街的柯爰知健耳中。原來柯爰知健派去增援的五千精騎被良吾部落擊敗,圍困於莊浪河畔,良吾部落一直不曾全力攻擊,而是把他們當做釣韓遂上鉤的魚餌。俟韓遂兵敗之後,吾訶子率得勝之師回營,良吾部落眾將便紛紛請命,要全殲這支燒當羌援兵,不料卻被吾訶子斷然拒絕。

    「困獸猶鬥!燒當羌不比韓遂,士卒仍有鬥志,我軍若是強攻必至大損,不值得。」吾訶子冷靜地阻止了部下的躁動,下令放開道路,任由燒當羌兵馬離開。那些燒當羌兵的確如吾訶子所說,雖然兵敗被圍,但是尚有鬥志,可那是身陷絕境之後被逼無奈的選擇;良吾部落一旦放開道路,那些羌兵發覺尚有生路可走,自然不肯留著等死,於是一窩蜂地從出口處逃出。如此一來,卻給吾訶子看到機會,銜尾窮追——這一次燒當羌士卒只顧逃命,卻沒有多少人願意死戰了——沿途又被良吾部殺死數百騎人馬,逃回允街者堪堪三千餘眾。

    柯爰知健見了敗兵,一時震怒。又派人四下查探,不多時便知道了韓遂兵敗令居的消息——此時韓遂仍在南撤途中,尚未回到允吾——柯爰知健自是破口大罵。厲叱韓遂無能、一觸即潰,喪失大好局面。

    也不怪柯爰知健惱怒,只因韓遂這一敗,敗得太過乾脆。此戰之後。自令居往湟中一路,再無一兵一卒駐守,河湟之地門戶大開。尤其是湟中人心猶未順服,若是讓當地一些別有居心的部落得知韓遂大敗的消息,難保局面不生反覆。

    可是罵歸罵。柯爰知健仍是不得不給韓遂擦屁股,他清楚地知道,良吾部落大勝之後聲勢愈張,若不加以遏制,只怕局勢傾頹便一發不可收拾。這些事情眼下只能由柯爰知健來做,至於韓遂卻是指望不上了。雖說允吾城方面收攏敗兵,仍有上萬人馬,但是卻不得不防著漢陽王國突然介入。若是令居大敗之前。或許王國還有顧慮。抱著不願得罪燒當羌的想法坐視金城變局;可是令居兵敗之後,燒當羌方面一時落於被動,王國未必不會趁機落井下石,借此結好吾訶子與岑於菟。

    柯爰知健正自為如何善後,甚至如何扳回局面而煩惱時,忽然又聞報說。良吾部落大軍與大勝次日便離開令居,沿莊浪河西岸一路南下。向允街而來。柯爰知健怒極反笑道:「小兒狂妄,居然敢欺到老子頭上來了。」說完立時下令分兵。留八千人馬駐守允街,防備對岸岑於菟過河;柯爰知健自率兩萬人北上,迎擊良吾部。

    兵行八十餘里,將近黃昏時,斥候來報,前頭與良吾部大軍遭遇。柯爰知健親自到前方查看。不一時,只見西北方道路盡頭突然閃出一片旗幟,燦若雲海,與天邊夕陽交相輝映。旗幟後面,隱約閃現一支精騎,白羽飾盔、身披白氅,迅捷如風而來,忽而轉向衝上道旁高山,居高臨下;雖只區區數百騎,氣勢卻恍若萬眾,面對燒當羌兩萬大軍,絲毫不落下風。

    柯爰知健卻是識貨的,見了這一支精騎,頓時眼皮直跳。不等他回過神來,突然又聽前方鼓聲大振,從白羽精騎所處高山山腳下,轉出無數兵馬,軍容鼎盛,氣勢凜然。柯爰知健冷眼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韓文約敗得不冤。就憑他的烏合之眾,能逃得性命已是天幸。」

    柯爰知健歎了一句,突然找來軍中嚮導官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嚮導官是金城本地人,看了看左近地形,突然指著對面良吾部落前鋒所在的山頭說道:「稟告大王,前面那座叫石嘴山,乃是沿莊浪河最險峻的一段河岸所在,對岸一帶名叫高岑山。」

    柯爰知健蹙眉一看,這是才恍然發覺,良吾部前鋒所在的山頭山勢奇詭,南北都是斜坡,臨河一面卻是懸崖,崖上一塊懸巖恍若一隻尖銳的鷹嘴,沖天而起。道路從崖下蜿蜒而過,另一面緊鄰河面,最狹窄處距河岸不過十數步。良吾部落的前鋒就在此處列陣,陣勢層層疊疊,遠遠向北方鋪排開去,不見盡頭。路旁山丘上,時不時閃出幾支兵馬,正在搶佔左近高山。

    「好個吾訶子,選的一個好地方,就是為了堵老夫的路而來麼?」柯爰知健暗自思酌。不防對面陣中突然鼓角齊鳴,驚醒柯爰知健思緒,舉目一看,只見旗幟分列,旗下走出一位年輕的將軍來。

    柯爰知健再定睛一看,那青年將軍卻與良吾部前鋒人馬一般打扮,白羽白氅,只是裝飾上比那些兵卒更精緻幾分,白氅之下內裹玄甲,腰懸長劍,手中卻沒有尋常白羽士卒使用的長矛。

    柯爰知健心下一動,隱約便猜到來人身份,高呼道:「對面來的,莫非是良吾部大首領吾訶子?」

    「柯王明見,晚輩吾訶子,見過柯王。」吾訶子拱手一禮,舉止優雅,若非四周圍精甲貫日,兵馬如潮,直叫人以為是哪裡來的一位名門世家公子。

    柯爰知健見了吾訶子舉動,心裡不由就反嘀咕:「良吾部落說來也是羌人中一支,怎麼會有這麼一個文縐縐的大首領?眾人都傳說吾訶子少年英豪,統帥良吾部日漸興盛,乃是涼州羌人中的豪傑,怎麼會是一副公子哥的模樣?看他言行卻與韓文約有幾分相似。」

    兩軍陣前相對,容不得柯爰知健多想,沖吾訶子高聲喊道:「本王大軍入塞,一向久聞吾訶子賢侄的大名,只是一直不曾見面。此前燒當羌與良吾部落從無過犯,不知賢侄為何要相助岑於菟那小賊與我為難,還殺我數千將士?」

    吾訶子哈哈一笑,朗聲道:「我與柯王素昧平生,不過是敬柯王年高,方以晚輩自許,所謂賢侄二字,愧不敢當,柯王也不必與我湊近乎。我與岑於菟乃是郎舅之親,涼州人盡皆知。柯王本在塞外安居,卻興師進犯金城,殺我良吾部故舊,逐我吾訶子外親,卻說與我從無過犯,此言豈不可笑?」

    柯爰知健熱臉貼個冷屁股,臉上登時騰騰漲起一片紅色,眼眶中都綻出幾條血絲來,厲聲道:「小兒輩,牙尖嘴利,只好賣嘴不成?廢話少說,既然你不知死活,要相助岑於菟那小賊,便是我柯某人不共戴天之仇。今日你我兩軍盡在此處,放馬過來,決一雌雄便是。你有沒有膽子?」

    吾訶子卻突然詭秘地一笑,朗聲道:「柯王邀戰,晚輩本該義不容辭,只可惜今日天候不對,非戰之時,決戰之事不如容後再議。」

    「無膽鼠輩,既不敢一戰,那就快滾!」柯爰知健勃然作色,卻是三分真怒,七分激將。

    只是這等淺顯的激將計對吾訶子哪裡有用?只聽吾訶子呵呵一笑,反唇相譏道:「韓文約敗走令居,龜縮允吾不敢出來,柯王卻不識前車之鑒,孤軍深入險地,性命只在旦夕,兀自嘵嘵吠於兩軍陣前,於吾觀之,誠可笑之極也。我也相勸柯王一句,早早退兵出塞,莫要與韓文約那等無能小人同流合污,否則臨到日暮途窮之日,後悔莫及。」

    柯爰知健氣得雙眉倒豎,奈何吾訶子罵了兩句,居然就溜回陣去,再不出頭;柯爰知健滿腹怒火無處發洩,氣急之下,立命前軍大舉強攻,卻被良吾部落守住險要,燒當羌兵力的優勢發揮不出來,累次進攻都無功而返,反倒折了數百將士,灰頭土臉退了回來。

    良吾部落陣後,吾訶子好整以暇遙觀前線戰事,從容自得。宕渠在旁問道:「主人,陣前會面,可看出那柯爰知健是何等樣人?」

    吾訶子淡淡一笑道:「看他治軍整肅,頗知兵事,容貌舉止也有大將之風。只不過性情暴躁,被我適才三言兩語便挑起怒火,便發兵強攻,雖說他令大軍強攻也有試探之意,但是仍可見他眼下已大有焦躁之心。」

    宕渠笑道:「聽聞柯爰知健獨子被虎將軍給殺了,他本人親自率大軍要來報仇,卻被虎字營堵在莊浪河邊,一堵就是一個多月,便是泥人也該激出三分火起來了。

    吾訶子不屑地一笑:「為將者不可因怒以興師。柯爰知健心切殺子之仇,心生焦躁,便予人可乘之機——看來是時候了——派人往虎字營報訊吧!」……)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