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烽火涼州 第一百零七章 成長(二)還是過渡章 文 / 岑雲
回到了鵲陰城,小夫妻兩人抱著兒子去見阿娘。偷眼看著小老虎一邊走一邊揉著屁股,吾麻嘴角邊的笑意怎麼都止不住。上車下車,懷裡的小娃娃這個時候已經被顛簸醒了,瞪著烏溜溜的一雙黑眼珠,眨也不眨地盯著小老虎看。打出生開始,這孩子就沒有見過父親,但是近日初次見面,既沒有因為陌生的恐懼而哭泣,也沒有因為父子天生的親近感而發笑;躺在母親的懷抱裡,看著自己父親側臉上兩道長長的疤痕,他的小臉上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
小老虎的直覺何其敏銳,小娃娃一睜眼他就立刻發覺了;時不時轉過頭來瞧瞧自己兒子,只覺得怎麼也看不夠。父子倆眼對眼瞧了半天,從大門一路瞧到內院,最後終究是小老虎不耐煩,逗弄似的輕聲喝道:「小貓兒崽子,瞧什麼瞧?」
小貓兒嚇得一激靈,拱著小腦袋往母親懷裡直鑽;吾麻心疼,拍拍襁褓輕聲安慰:「不怕不怕,你爹就是個壞蛋,貓兒不怕,看阿娘踹他!」
小老虎眼角一陣抽搐,似乎想起了自己半道上是如何「不由自主」地從車上下到地上來的……
「你不是嫌貓兒的名字不好麼,怎麼這會兒倒叫上了?」小老虎悄聲嘀咕著。
吾麻橫了一眼,不理他。女人嘛,使小性兒是難免的,但是聰明的女人會知道分寸;給孩子取名字,是男人天然的權力,哪怕是一個小名兒,既然男人說出來了,她生氣歸生氣,也不會一直記著,更不會反對到底。畢竟只是小名兒,說到底也只是小事罷了。
吾麻是個頂頂聰明的女子,相比之下,小老虎就遲鈍了幾分。兀自一個勁地追問:「既然你也叫了這個名字了,那以後就說定了,肯定是這個名字了?」直到跨進邊夫人的住所,這老虎崽子仍是不肯輕信,執意要從吾麻嘴裡問出一個明白肯定的話來——吾麻煩的又給他一腳。偏偏就是不肯開口承認。由著老虎崽子著急;著急了再問,問多了,煩了,再來一腳……週而復始……
剛一邁進邊夫人的院子。就聽見邊夫人聲音:「虎娃,你說什麼說定了,是孩子的名字麼」聲音一如邊夫人慣有的輕柔,其中洋溢著熱切的喜氣。打從小倆口一進門,邊夫人的眼睛就沒往兩個大人身上看過一眼。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那個被吾麻抱在懷裡的小小襁褓上了。
一見邊夫人在院中站著相候,吾麻臉上不由一紅,趕緊快步上前給邊夫人見禮。從吾麻與岑於菟成婚的婚禮上,老邊和邊夫人就是以夫家公婆的身份接受吾麻行禮;一直以來,吾麻面對老邊和邊夫人,也都是持以兒媳婦應有的禮數。
「好了好了,起來,一路上累著了吧……快讓我瞧瞧孩子……」邊夫人一門心思都在小娃娃身上。
吾麻上前將襁褓輕輕遞到邊夫人手中。小娃娃落到一個陌生的老太太懷裡。登時小臉一僵,扭頭看看母親還在,立刻又放鬆下來,注視著眼前滿面歡喜的老夫人,烏黑的眼珠溜溜地轉。臉上滿是好奇探究的神色。這麼小的孩子,居然有著如此生動的表情,似乎一邊看一邊在思索的模樣,從眉目間直透出一股子聰明勁。
「這孩子居然也不認生。」邊夫人被小孫子一眼就給逗笑了。「和他爹就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小老虎湊上來獻寶似的說道:「阿娘,這孩子小名兒叫貓兒。你看他,小得就跟貓兒一樣……」
乍聽到小孫子的乳名,邊夫人和吾麻的反應都是一樣,就差沒有翻白眼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念叨一句:「這取得什麼名字呀……」說得小老虎臉色一苦,撓著頭不敢開腔了。吾麻得意地橫了男人一眼,大眼睛裡明白無誤透出一句話來:「我說你名字取得糟,你看阿娘也這樣說吧!」
邊夫人不過隨口一句,想了想自己也有些好笑:「罷了罷了,貓兒就貓兒吧,不過是個乳名;虧你想得出阿里,給男孩子取這樣的名字……這個事情,你和這孩子的爺爺倒是一個樣,取名字都喜歡亂來。」這個時候,邊夫人卻是想起了老邊當初給小老虎崽子取名的事情,也是興之所至,隨口就說——這爺倆倒真像是一對父子了。
想起老邊,邊夫人不免又有些傷感,但是些許感傷很快就被小貓兒趕跑了。這樣一個不認生且透著一股聰明勁的小娃娃,老夫人一抱在手上就捨不得放下了。
小貓兒的到來讓鵲陰城的邊家多了幾分熱鬧的喜氣。子嗣乃是人生頭等大事,尤其是以如今小老虎的身份,機會就等同於一個大部族的首領了,子嗣傳承,自然也引得無數人關心。從小貓兒回家起,就有一波接一波的賀客臨門。一開始是成公英、張繡這樣的軍中將佐,一干子部下,但凡有點頭臉的,總不免要在邊家露個頭;從早到晚,賀客絡繹不絕,連小貓兒都一連三五次被抱出來見人。才兩個多月大的孩子,居然一點不認生,每次躺在母親懷裡,小眼睛環視著一群客人,左顧右盼,倒好似在逐個認人一般。一干賓客見了,無不嘖嘖稱奇。
連著一天接待賓客,足可將人的精力磨得點滴不剩;吾麻產子不久,身體未曾恢復;小貓兒才只兩個多月大,精力更是不濟,久坐不住,早早就回內堂睡下了。到得晚間送走最後一波客人,只剩下小老虎陪著邊夫人,母子二人面對家裡堆得如小山一般的賀禮發愁。涼州邊鄙之地,又是軍旅之中,其實沒有多少奇珍異寶;許多東西都是涼州人常見的給小孩子玩弄的玩意,例如木刀、木馬,還有一些表示喜慶吉祥的小東西;少數一些貴重的,大多卻都是征戰之中的戰利品,有許多還是小老虎酬功發放的獎賞,如今卻又還回來了。
「這麼多零碎,可怎麼辦?」小老虎無奈地說道。
邊夫人啞然失笑,拉著小老虎坐下,溫言道:「這都是大傢伙的一番心意;雖然不甚貴重,卻不能看輕了。」
小老虎連連點頭應是。
邊夫人看著面前高大威武的小老虎崽子。心中不由感慨萬千。當初那個懵懵懂懂,進了邊家莊見誰都不說話,只會叫自己阿娘的小孩子,如今居然也當爹了。對這個人到中年才撿來的孩子,邊夫人無比地滿意。雖然外面人都說這個老虎崽子脾氣暴烈。當真十足一個老虎模樣。但是在老邊和邊夫人面前,從來都是老實孝順,尤其是在邊夫人面前,連大聲點說話都沒有過。
「於菟。當初老邊急於為你成婚,早早給你加過冠禮,可實際上,在阿娘眼裡,你卻始終還是那個孩子。」邊夫人溫言道。「直到如今你有了孩子,才是真正長大了。」
小老虎瞪大了眼睛:「阿娘,你怎麼……怎麼叫我名字……」小老虎崽子突然有些不習慣,更有些惶恐。從小到大,邊夫人都叫他虎娃,他也喜歡阿娘對他這種親切的稱呼,就好像老邊總是叫他小崽子一樣,其中滿含著家人之間的親切。可是此時邊夫人突然一反常態,稱呼起他的表字。讓小老虎大感愕然。
「你長大了,不能再當你小孩子一樣來叫了。」邊夫人笑著說道,眼神裡依然是看著小孩子般寵溺的神色。
小老虎呆楞了半晌,囁囁地說了一聲:「我不太習慣。」
「再不習慣,也總要長大的嘛!」邊夫人握著小老虎的手。這是當初照顧小時候的老虎崽子,教他吃飯穿衣時常有的動作;如今一雙手似虎爪鐵鉗一般,卻怎麼也握不滿了;「你要繼承的,是老邊的事業。也要像老邊一樣,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以前老邊可以護著你。眼下老邊不在,你自己就要長大呀!」
小老虎順從地點了點頭。
「那我怎麼聽別人說,你現在還像過去一樣,還是喜歡輕身犯險,甚至還有單槍匹馬深入敵陣的事情?」邊夫人的臉色突然一沉,聲音也凌厲了幾分,嚇得小老虎立時腦袋一低;他心裡卻在暗自腹誹:「好呀,這話是誰傳到阿娘耳朵裡的,阿娘從來不管軍政大事,若是沒有人告狀,怎麼會知道的?我看告狀的不是成公就是邊伍,等小爺回去收拾你們!」
「你是不是還想著去找那些向我告狀的人報仇呀?」知子莫若母,邊夫人一眼就把小老虎崽子的心肝脾肺腎看得清清楚楚。
小老虎噤若寒蟬。
「你不要怪他們,他們都是為了你好……」邊夫人溫言說道,「我是婦道人家,不懂得男人的大事。老邊做得事情,許多人說是錯的,是犯了彌天大罪;可是在我眼裡,老邊或許有罪,但是他做得事情,肯定有他的道理,絕不會錯的。如今老邊去了,他的事情卻沒有做完……阿娘知道,你大兄是個平庸之人,所以老邊把軍隊留給了你——你要知道,他也是把沒做完的事業都交託給你了。於菟,你要完成老邊的事業,第一要緊的就是先保護好自己……老邊沒有做完的事情,可以交託給你,你若是出了事,又能托付給誰呢?貓兒還這麼小,就算為了吾麻和貓兒,你也不能輕易拿自己去冒險……」
邊夫人語重心長。有些話,其實成公、邊伍、甚至張繡等人都勸過,但是都沒有邊夫人來說的效果好;她不和小老虎講什麼大道理,只以母親的身份來說,一番話說得小老虎無一詞可對,只剩下點頭應命的份兒。
「那好,咱們說定了,從今天開始,我不叫你虎娃,叫你於菟……」邊夫人盯著小老虎低垂的眼睛鄭重說道,「你也要答應我,從今天開始,不許再輕身犯險,有事必須多聽一聽君華、邊伍他們的勸,不許再犯渾了!」
小老虎——不對,岑風白眼一翻,心裡暗道:「我就知道是他們兩個。」雖然恨得牙根癢癢,在邊夫人面前卻一絲一毫不敢稍顯,反而忙不迭地點頭應喏,一副堅決不敢違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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