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89 休書在他手中化成粉末 文 / 南覓
蘇城不如帝都繁華,所有的人都往那裡去;亦不如宣陽郡富裕,商賈流通,人口也繁雜。舒骺豞曶蘇城不大不小,也算平靜,卻在一夕之間發生了一件大事,一時間便傳得沸沸揚揚。
卻是城中最大的客棧喜來客棧的掌櫃張一隆殺人奪財,而舉報之人便是他的夥計李三。
喜來客棧被燒一事知道的人不少,那一夜,火光沖天,客人、夥計還有周圍的鄰居都看見了,原本或幸災樂禍,或感慨喜來客棧此次損失慘重,不料,也就是早飯剛剛過去的光景,官府的人便浩浩蕩蕩到了客棧,抓了張掌櫃。
據傳,張掌櫃一路喊冤到了縣衙,就是在進衙門口時還在大聲哭爹叫娘,然而進去沒多久便沒聲了,之後,府尹下令將張掌櫃收押。
有人懷疑張掌櫃是因為反抗太厲害,直接被府尹處置了,卻有縣衙之內的人說出內情—辶—
「這事是罪證確鑿。」
「什麼罪證?」
「張掌櫃從死者那裡偷了一封休書。殫」
「那算什麼證據?」
「不知,只是府尹大人一見那封休書,當即就從椅子上摔了下去,彷彿是驚恐至極,之後立刻命人送信到京城。」
「這麼說,死者是某個大官?」
「這就不知了……府尹大人說,先行收押,等候上面的人來處置。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張掌櫃是闖了大禍了。」
……
蘇城離帝都遙遠,即便快馬加鞭,單程也要三日,府尹算著時間,想帝都那人接到消息,再趕到這裡至少也得六日,沒想,不過兩日之後,天還沒亮,府尹忐忑不安了一夜,剛剛入眠,便聽外面官差劇烈地敲門。
府尹被吵醒,不悅,閉著眼睛怒罵了一聲,「滾!」
他話音剛剛落下,只聽得「砰」的一聲,門猛然被踹開。
府尹被這劇烈的動靜嚇到,慌亂的睜眼,還沒看清什麼狀況,便被人猛地拎起,又被狠狠摜摔出去,他的身體在那人手中就像是全沒有重量一樣,被扔出去,正好砸在桌上,梨花木的桌子霎時破裂,府尹掉落在地。
「哎喲!哪個混……」府尹痛呼,又掙扎著想要起來,還沒說完,胸口被人猛地一腳踩上,他再次跌回在地。
掌櫃被這一番折騰,骨頭都彷彿斷掉,終於不再掙扎了,掙扎也掙扎不動,只癱軟在地上。半睜開眼睛,想看清是誰敢這麼對他,卻在看清踩在他身上的男子時,雙目猛然放大,內裡驚恐乍現,「丞……丞相大人?」
府尹曾進京,有幸遠遠見過懷陌,那樣美貌的男子,即便只見過一次,也難以忘記。然而,再見一剎那,府尹方知,原來美貌也可以這麼恐怖。
眼前素來溫儒的男子臉白得若紙片,唇色也泛著烏紫,他彷彿受了極重的內傷,可一雙眼睛裡卻全是戾氣,那樣的戾氣,就彷彿是即將要……屠城,彷彿是恨不得要將整座城的人一個一個殺死。
屠城?!府尹被自己這想法驚得手心裡全是冷汗。
懷陌狠狠踩在他身上,「帶我去喜來客棧!還有,讓這事有關的所有人去那裡,少一人,我便殺你城中十人!」
那嗓音彷彿從地獄而來,府尹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此刻也被嚇得渾身發抖,臉上全是冷汗。
懷陌雙目一瞇,已然不耐,抬腳,一腳將府尹踹開。
「砰!」府尹直接被踢到門外去,身上又是一番劇疼,他自己都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了。卻再不敢怠慢,自己爬起來,忍著痛,慌忙連滾帶爬的帶路。
半夜的喜來客棧,自三日之前大火沖天以後,再一次燈火通明。
府尹帶著懷陌來到已經被封的客棧,懷陌剛剛下馬,他所騎的那匹千里馬立刻重重倒地,府尹一驚,往那馬看去,只見那匹千里馬伏倒在地,大約已經猝死。
猝死?
府尹心中暗自震驚,他並不知這位丞相大人是何時得到的消息,何時啟程,可見這上好的千里馬也被勞累致死,他更不敢想像懷陌到底是怎樣趕來的。短短兩日?或者……一日?又到底累死了多少匹馬?
府尹猶自驚懾,懷陌已經一腳踹開了客棧大門,這位爺從一出現就戾氣深重,彷彿隨時會爆炸,府尹不敢再走神,慌忙跟著進去。
懷陌被帶到了沉醉曾經住過的後院,眼前只剩下一片廢墟,黑乎乎的,沒有一樣東西看得清,沒有一樣可以保全,至今,仍舊有一股被灼燒的味道刺鼻。
懷陌見到眼前景象,只覺心臟彷彿被人狠狠揍了幾拳,喉頭一股腥甜……
府尹只見懷陌唇角有血緩緩流下,大驚,就要去扶他,「丞相大人……」
懷陌一眼凌厲射向他,「東西交出來!」
府尹一愣,方才想起他所指何物,慌忙顫巍巍從懷中拿出那張紙。這張紙,他從得到之日起就小心放在身上,就是等著此刻。
府尹小心翼翼將疊好的紙張雙手奉上,懷陌卻又直直盯著他手中之物,再也不動作。
此刻,懷陌只覺手臂有千斤重,他抬不起……
眼前這張紙,即使疊好了,也可見背面有些花、有些髒……那是那一晚,他寧死不簽,被她折騰出來的。她將休書攤開在地上,之後就一心一意掰他的手指,掰不動,她便發脾氣,將一盒胭脂全倒了出來,抹了他一手。她自己也難以倖免,滿手的胭脂,碰到什麼,弄髒什麼,那紙休書也被她弄得髒污。
他就這麼靜靜望著那張紙,恍惚間,她又回到了他的眼前,回到了那晚,她離開他時,又怒又哭的模樣……
「懷陌,你就是寧死也不要簽了這休書是不是?」
「簽了她,你我就都自由了!」
「懷陌,我輸了,我不想你死,你別這樣……我怕。」
她眼中怒恨,卻滿臉淚水。
懷陌下意識抬手,想要去擦……
「別哭……」
然而觸手,只剩一團空氣冰涼,他的心也彷彿瞬間被掏空。
眼前的女子忽然消失,他驚慌失措,「你回來,我不生你的氣。沉醉……」
府尹雙手捧著那張紙,看著懷陌雙目愈加的猩紅,心中又驚又懼,正手足無措,卻見懷陌的眼角隱隱現出晶瑩……府尹一凜,忙喚了一句,「丞相大人,這是您要的東西。」
這一聲提醒終於讓懷陌回過神來,他眸中哀戚之色頓收,眼角剛剛露出的晶瑩霎時斂去,冷冷看了府尹一眼,劈手將休書奪過。
府尹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何況是眼前這樣的男人?隻手遮天,若是這人最狼狽的樣子被他看到,他必死。
懷陌緊緊握拳,雙手仍舊不可控制地顫抖,那薄薄一張紙,彷彿是天下間最毒的毒藥,中了毒,這一生也再好不起來。
良久,他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猛地將紙張打開。入目,便是那一行讓他此生再不想看第二次的字……
此後各自婚嫁,永不相干,恐後無憑,自願立此文約為照……
「天太暗,你或許看不清上面的字,那我為你念一念最後一句吧。此後各自婚嫁,永不想幹,恐後無憑,自願立此文約為照……我只要拿著這休書,愛嫁誰便嫁誰,你若再糾纏我,便是強搶有夫之婦!」
眼前,那一張倔強又挑釁的臉再次出現,他粗啞反問,「你不是要拿著這紙休書嫁人嗎?沉醉,你怎會將它丟在此處?你以為,你將休書丟在這裡,我就會真當你死了?」
「我不信!」
懷陌猛地一手將休書握成入手中,手指收緊,待到他再鬆開時,只有碎末緩緩掉落,寒風一吹,又吹散開去。
一旁的府尹見他整個人已經不正常,心跳如擂鼓,生怕下一刻,他要捏成碎末的便是他……
果然,這念頭剛剛閃過……喉頭一緊,他便被人掐在了手心裡。
「說,你把她藏到哪裡去了?你以為,拿這封休書出來我就信她真的死了嗎?她不會死的,她聰明得很,她想要從我身邊逃脫,卻絕不會傻到真的去死,一定是她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聯合起她來騙我!將她給我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