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235 沉醉剛才就躲在那裡 文 / 南覓
沉醉聞言,渾身僵硬,如遭了晴天霹靂一般,既震驚又渾身發寒。舒榒駑襻
香荷已經走遠,沉魚臉上的笑仍舊半點未消。她站在原地,彷彿還沉浸在極為愉悅的回憶裡,臉上滿足的笑容刺痛了人的眼。
太聰明從後扯了扯沉醉的衣服,示意她出去看看,沉醉猛然回過神來,怔了怔,隨即緩緩搖頭。
沉魚一人站了不久,便轉身離開,直到沉魚走遠,沉醉揣度著她不會再發現她,這才攜著太聰明從桃林裡緩緩走出。
「她住哪裡?」沉醉澀聲問出,那聲音竟不像是自己的妃。
沉魚和懷陌之間情意多年,之前寺廟相遇,看起來和無遇也是十分熟悉,想來她必定不是第一次來,她在這裡應該有自己固定的住所。
太聰明略略猶疑,頷首道,「奴婢帶小姐過去。」
沉醉和太聰明走了不久,便到了一處院落,太聰明示意沉醉放輕腳步,沉醉輕輕點頭礡。
院子裡,積雪早已經被掃開,這時起了風,雪將下未下,卻吹落了大片的桃花。落英繽紛,緩緩墜地,不多時,地上已經鋪了薄薄的一層。那場景,美得不像是人間,而讓那樣的美也遜色的,是花瓣裡的一雙男女。
不知道是自慚形穢還是不忍打擾,那些花瓣紛紛揚揚的飄落,無處不落,到了兩人周圍,卻神奇地自動轉了方向。
兩人都是一身的白衣,纖塵不然,亦是絕美的容顏,彷彿是天上下凡來的一雙仙人。偶爾的停留,不染世俗,他們和世間萬物都不是同類,他們只有彼此,只有彼此才是同類。
沉醉躲在一顆大樹之後便再不敢往前走,再往前,會被發現。她一時也不知為什麼害怕被發現,只下意識覺得她若破壞了這美景,便是罪孽。
遠遠的看著,兩人都是她極為熟悉的,她一瞥,已經認得清楚——懷陌和沉魚。
懷陌負手而立,側身對著沉魚,沉魚面對著他的側臉,彷彿在說什麼,而後,懷陌緩緩轉頭,看向沉魚,正是面對了沉醉躲藏的方向。只是距離太遠,沉醉看不清懷陌的眼神,只是見到懷陌轉頭之後,沉魚猛地撲入他懷中。
沉醉睜大了眼睛,只覺咽喉頓時被人重重捏著,不能呼吸。
而後,她清楚地看見,懷陌沒有拒絕……
沉醉只覺眼前一黑,猛地踉蹌了一步,太聰明警覺,立刻上前將她扶住。沉醉靠著太聰明,緩了良久,方才不再覺得天旋地轉。她背靠在大樹之上,再也不想回頭去看。緩緩閉了閉眼睛,抬腳離開。
兩人來去無聲,彷彿只有那些花瓣兒知道她們曾經來過。
遠處,懷陌靜靜任沉魚抱著,目光不知落在何方,良久,將沉魚推開。側身,便要走。
沉魚將他拉住,「陌,別走……」
懷陌轉身,目光落在沉魚的手上,沒出聲,眼神卻已經再明顯不過。
沉魚的手顫了顫,卻終究沒有鬆開。
懷陌淡道,「香荷說你病重,你如今既無事,那我先走了。」
「你真的盼我病重嗎?」沉魚哀聲問,「真的要我病重你才能多停留嗎?如果是,你知道,我可以做到。」
懷陌眸光清淡,靜靜看著沉魚,沒作聲。
沉魚見他沒有將她甩開,驚喜,正要拉他進門,懷陌卻忽然淡聲道,「魚,你知道為什麼西院要種桃花嗎?」
沉魚愣住,不明白為何懷陌忽然提起,「啊?」
「因為西院待客,無遇種下桃花實則是讓桃花幫他監視住在這裡的人。」懷陌緩緩道,嗓音波瀾不興。
「桃花?怎麼可能?」沉魚驚詫。她這麼多年也斷斷續續在這裡小住過幾日,雖然知道這裡的桃花四季常開,經年不敗,甚為怪異,但聯繫到無遇那個人的怪,也就沒再有什麼特別,卻從來沒想過這桃花還有更深的作用。
懷陌笑了笑,緩緩抬起手,掌心在空氣裡攤開,沉魚緊緊注視著他的動作。只見有一陣花瓣正順風吹來,眼見就要吹到懷陌攤開的手心裡,卻忽地就轉了向,飄向別處,他的手上仍是空無一物。
「看到了嗎?」懷陌緩聲道,「這裡的土也被下了藥,桃花長成會自動避開人,換言之,有人的地方桃花就不會去。」
「你想說什麼?」沉魚心頭一跳,忽地有不好的預感。
懷陌輕輕笑了笑,那笑讓沉魚心頭一緊。果然,便隨即見懷陌的目光越過她,直直落到她身後,正是之前沉醉躲藏的大顆大樹。
「你看,那顆大樹周圍幾乎沒有花瓣。」
沉魚猛地回頭,不由自主順著懷陌的視線看去,果然見大樹周圍的地方只有寥寥幾片,應該是沉醉離開以後方才落下的。
懷陌輕嘲一笑,「沉醉剛才就躲在那裡,你想讓她看什麼?」
「你就知道是沉醉?」沉魚轉身,哀怨地瞅著懷陌。
「嗯,我知道她。我也瞭解你,你無故叫我過來,除此以外,還會有什麼?」
「那你剛才為什麼不推開我?你既然知道她在那裡看著,你就不怕她誤會了,傷了她的小心肝兒?」沉魚嘲諷。
懷陌眸色深了深,沒吱聲。只是沉默之後用力將沉魚的手拿開,就走。
「懷陌!」沉魚從後叫他。
懷陌腳步頓住,卻並未轉身。
「你雖然負我,但我仍舊不會不要你!你迷怔一時,我不會怪你,我會陪伴在你身邊,等著你清醒過來那一日!」沉魚在他身後用力地喊著,明明兩人距離並不遠,可她仍舊喊得用力,彷彿是用力地想要將自己的聲音自己的意思刻進他的骨血之內,讓他永世不能忘。
懷陌的背影絲毫不見撼動,只道,「是我對不起你,除了這件事,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為你辦到,不論你往後愛上哪個男子,我都會成全你。我會護你一生安穩,讓你享盡一生榮華。」
話落,懷陌離開。
沉魚立在原地,直直望著那冷硬的背影,一行清淚緩緩流下。
良久,她對著那即將看不到的身影大聲喊道,「懷陌,我不要你幫我,我想要的,我自己也能得到,一定可以!我們很快就會再見!」
前方,那幾乎就要消失的淡影彷彿頓了頓,而後,徹底消失。
沉醉腳下虛浮,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只覺渾身發軟,幾乎要癱軟在地。卻偏偏走得極快,太聰明許多次提醒她慢一點,她卻越走越快。太聰明心驚,想要上前去扶她,被她揮開。
兩人一路急匆匆的往南院回,卻忽地聽到一聲清脆的叫喊,「娘!」
沉醉一愣,猛地停下腳步,便見前方一個小人兒正蹣跚地往她跑來,她一路跑得飛快,還有些不穩,就像是豁出去了一樣衝到她腳下,猛地抱住她的腿。
「娘,小白好想你!」
小娃兒脆生生叫著,抬眼巴巴望著她,一句話說出來,眼眶裡已經全是淚水,只是強忍著沒落下來。
沉醉低頭望著她,見到她的眼神,目光瞬間失去了焦距。
這樣全心全意的眷戀……好熟悉。那個男人,不久之前也是這樣看著她,生怕她不要他似的,對她說,要陪她一起死,一生只愛她一個。
可是轉眼,一個小齟齬而已,他就可以和沉魚……
沉醉眼眶酸熱得痛。
小娃兒望著這樣的沉醉,徹底愣住了,而後,怯生生的問,「娘,你怎麼了?」
沉醉還沒回答,便聽到不遠處一聲嬌叱傳來,「破小孩!你又跑到哪裡去了?你要累死老娘啊!」
沉醉聽這聲音出奇的熟悉,循聲看去,果然見視線裡緩緩跑出一抹純白的身影。
那人影見到她,頓了頓,隨即更加快了腳步跑向她,驚喜叫道,「沉醉!」
來人正是小白,那驚喜,倒和小娃兒方纔的驚喜不相上下。
小白抓著沉醉的手,驚喜得溢於言表,就只差沒有又蹦又跳,原地轉圈兒了,「沉醉,你回來了!我終於又見到你了!我就說,你和爺緣定三生,你一定很快就會回來的!」
沉醉心間酸哽,算起來,她最後一次見小白時,還是她離開那晚,將懷陌騙倒,又騙了他的休書。到如今,已經是一番輾轉,她回來了,又重新和那人恩愛,可是他卻背叛了她。
小白見沉醉遲遲沒說話,才注意到她臉色慘白,連唇色也是白的,眼眶卻隱隱泛著紅,頓時心驚,便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了?」
小白說著,又看向沉醉身後的太聰明,太聰明目無表情,小白挫敗。
沉醉只拍著小白的手,緩聲道,「沒事。」又立刻轉了話題,問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白聞言,頓時怨念,幽怨地將目光移到沉醉腳下,正抱著她大腿的小娃兒身上,「還不是因為她……」
沉醉順著小白的目光看去,只見小娃兒瑟瑟地望著小白,不由問,「怎麼了?」
小白扼腕長歎,「爺說,從此她就是我和小黑的娃兒。」
沉醉,「……」
「娘,這個娘她纏著我不放。」小娃兒趁機瑟瑟縮縮的告狀。
小白頓怒,摩拳擦掌地恐嚇,「破小孩!你當我願意纏著你?如果可以,我巴不得把你有多遠扔多遠!」
小娃兒被小白嚇住,縮了縮脖子。
沉醉看了看小白,又看了看小娃兒,忍俊不禁。蹲下身子,與小娃兒平視,認真地告訴她,「小白,你叫小白,她也叫小白,她和你確實比較親,我之前不是告訴過你嗎?我不是你娘,吶,她才是你娘。」
「沉醉,你……!」小白頓時咬牙切齒,手指顫巍巍指向沉醉。
沉醉偏頭望著小白一笑。
小娃兒雙眼頓時又包了淚水,怯生生地望著沉醉,又望了望凶神惡煞的小白,最後看向沉醉身後的太聰明,問,「小姨,她真的是娘嗎?」
小娃兒指著小白。
太聰明早已凌亂在當下,感慨於懷陌的不擇手段。為了讓小娃兒不再纏著沉醉,竟然讓小白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假裝小娃兒的娘!真的是……太狠了!
一般人,怎麼能做得出來?!
還有沉醉,竟然助紂為虐,和懷陌一起欺負小白姑娘!
太聰明望著小白欲哭無淚的一張天仙臉,惻隱之心頓起,她正憐憫著小白,卻冷不防地聽小白攛掇小娃兒,「喂,破小孩,你為什麼叫她小姨?我見她和你長得像,說不定她就是你親娘哦,只是不願意認你而已。」
「……」太聰明頓時無話可說,默默收起自己的婦人之仁,轉而認真看向小娃兒,神色竟是十分的真摯,柔聲哄道,「小小白乖,小白就是你娘。」
「你們,你們……你們欺負人!」小白氣得跺腳,指著沉醉,又指著太聰明,最後指向小娃兒。她也學了小娃兒,眼珠子都是濕的。她本就生得美,這時要哭不哭的樣子,看了饒是小娃兒不知事,也只覺心疼。
小娃兒又被告知這位才是她親娘,頓時放開沉醉,乖乖去抱小白的腿,軟糯的聲音輕輕的哄著小白,「娘,你別哭,小小白帶你去看熱鬧。」
「去看你的熱鬧,別來管我!」小白負氣,雖是對小娃兒說的,眼珠子卻是緊緊盯著沉醉。
沉醉假裝沒看到。
小娃兒只當小白說的是真的,只當小白是真的要她一人去看熱鬧,她原本就是要去西院看熱鬧的,小白追她,她還當小白不想讓她去,這時小白都說了話,她自然樂意,當即就放開了小白的腿,轉身就跑了。
小白目瞪口呆,「這,這……娃兒怎麼這麼瓷實?!」
太聰明不認同地看著小白,意思很明顯:你個當娘的,就是這麼當的?還不快去追?
沉醉輕輕拍了拍小白的肩,輕歎,「委屈你了。放心吧,我想……只要到我離開這裡,你就可以不必假裝她的娘。」
小白扯著唇,皮笑肉不笑,「你和爺還真是心有靈犀啊,連他打的什麼主意都知道。」
昨日,懷陌將小娃兒交給她時便是這麼說的:「又不是要你們假裝一輩子,只要到了春天,沉醉嫁回丞相府,你們就可將這小孩甩了。」
彼時,她還缺心眼兒地反問,「不是沉醉心軟嗎?你怎麼不讓沉醉假裝她的娘?」
當然,懷陌聽後,臉色頓時難看至極。
……
沉醉歎,「其實她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只盼她能知事得早……無論如何,等這事過後,我想考慮看看,能否將她交給可靠的人收養。」
「為什麼要等這事過後?」小白輕哼,「現在不可以考慮嗎?」
沉醉喉間哽了哽,「總要問問太聰明的意思吧。」
兩人將目光落到太聰明身上,太聰明這才道,「小姐放心吧,奴婢這次回家,已經將這事托付給我父親了。」
「那就好,你還太年輕,無遇又太不靠譜,這裡沒一個會帶小娃娃的。對了,你父親沒事吧?」沉醉這才想起來太聰明當時回家,似乎是說老父病重。
太聰明不自在道,「他裝病。」
沉醉,「……」
小白,「……」
之後小白便追了小娃兒去,沉醉和太聰明兩人回去時,無遇已經等了片刻。
沉醉見到無遇就想起昨日的抉擇,忽地覺得諷刺至極,她一腔真心,就是換這麼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