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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尖尖角露了 190、去年此時此夜 文 / 塵昏白扇

    「這個——」梁豐不知道這皇家是什麼禮節,一個公主初次見面就對自己求字,也不曉得犯不犯規矩,該不該寫。沉吟一下,朝趙禎叉手道:「官家恕罪,臣乍見公主,心下緊張,一時想不起寫些什麼。只怕拙書有污青眼,要不,便請官家幫忙,將臣方纔所寫,就近獻與公主如何?待臣改日恭敬寫了,另行呈上。」

    「呵呵,你倒是打得好算盤,一張字送兩家。好,朕就依你,替你把那絕句轉呈公主便了。」說完吩咐人將字取出,送給妹妹妙元。

    趙妙元果然是一雙妙目,凝視梁豐方才寫的七絕,忍不住以手摩挲道:「梁探花果然不愧詩書畫三絕,吾多謝了。」說完居然襝衽一禮,倒唬得梁豐急忙作揖還禮不迭。

    好在小姑娘比較懂事,沒有一槓子插進來不走的意思,略略說了幾句,便又轉到別處遊玩去了。

    趙禎看著趙妙元的背影,有些憐愛地道:「唉,朕這個妹妹,就是身子太弱,大娘娘讓她靜養為主,別處也去不得。倒是修成了個沉靜清虛的性子,平日裡悲喜甚少外露,只以道家經藏誦讀,可惜了。」

    梁豐卻有些憐愛地看著趙禎的背影道:「這個公主,平日甚少來看你麼?」

    「原先她也是住在宮中的,只因皇考駕崩,她的生母李順容自請為先帝守陵,如今有一多半時間是同她母親住在一起,很少進宮來了。朕也是這些時日挺想她。便接過來住一住,要她調養一下身體。」

    「唉,很羨慕官家啊,還有一個妹妹可以疼愛,我卻是孑然一人四處飄零。官家你該當珍惜這個妹妹才是,別失了手足之樂。」梁豐有些傷感道。他其實不是傷感自己,是對趙禎。覺得這孩子命不太好,有親老娘也不知道相認。

    「咦,想不到你居然也如此多愁善感起來。朕還以為你從來沒有不開心過呢。是啊。朕是真喜歡這個妹子,只是聽說她母親不許她四處走動,所以這兩年對我也有些生疏。」

    「這就是你不對了。小妹子臉皮薄,你又是九五之尊,她怎好上桿子天天來巴結你?要真疼她,自己就該抽空溜躂著去探望探望啊平日,難道她母親很凶?」

    「呵呵,倒不是。說起來,朕還真沒見過李順容,只知道一直在宮中居住,原先是大娘娘侍兒,後來從了皇考。才封了崇陽縣君。又生了這個女兒後,晉才人、婉儀的。至於究竟是誰,朕還真不知道。」

    「要是我啊,既然有這麼個又惹人疼愛,身體又不好的妹子。我就不光疼她,抽空也看看她的親娘,說起來還是一家人呢,讓這妹子也開開心多好?別等以後嫁了人,總覺得娘家薄情。」

    「你說得有理,待來年郊祭時。朕定要抽空親自去一趟永定陵,拜謁皇考,順道也看看這小妹子母女。朕就這麼一個妹妹,可不能將來給外人看得輕了。」

    梁豐打心底真替他高興,雖然許多事情不能說出來,但用這種拐彎抹角的形式,興許能在將來減輕一些他心中的遺憾。

    以前,每一次趙禎兄妹見面,劉娥都會緊張好半天,生怕有什麼蛛絲馬跡口風落在趙禎耳中,都是派專人監視的,好及時消除隱患。隨著時日漸漸過去,劉娥見那趙禎親媽嘴巴閉得甚好,一字不漏,也就慢慢地放了心。這才時不時地允許趙妙元同趙禎親近親近,自己也偶爾接見一兩次,以示恩寵和親熱。

    今天的見面,自然也有人專門報告過劉娥,聽了情況正常,劉娥點頭作罷。她最近可沒心思理會這些,為了軍械案、私錢案和空額事,朝局一時大震,這時候又要成全自己的夢想,正醞釀一次洗牌運動。

    錢惟演明確表示了自己幹不來樞密使,使劉娥下了決心,還是要整頓一下軍隊的風氣。左思右想,最後決定把寇准從永興軍請回來,主持這項工作。

    寇準是老樞密使了,又曾扯著趙恆的袖子御駕親征,澶州城頭同楊億飲酒下棋,威名大振。老西在部隊中招牌老,面子硬,要他主持部隊整頓,那真是一個不二人選。

    六月十三,劉娥以趙禎的名義下詔,調永興軍節度使寇准回京,任樞密使,復萊國公銜。算是給他徹底平反,落實了待遇。任命文件由內侍領著匆匆趕往永興軍宣佈去了。

    至於其他人的安排,劉娥頗為費神,如今這架子還算不錯,做事的俱都是些能幹之臣,可怎麼說?就是同自己不大貼心,他們擁護的是趙家,不是自己。即便有一兩個可能搖擺的如錢惟演、丁謂,也不見得那麼堅定。須得從滿朝文武之中選出一批能為自己搖旗吶喊的人來才行。

    劉娥想得腦仁疼,半天愣沒找到幾個合適的,只好放下不想,先考慮如何處置軍械案再說。

    曹利用是鐵定玩完的,不過政事堂報來的集體討論處理意見輕了一些,改天章閣學士,知鄧州。相當於級別保留,待遇不變,屬於象徵性的懲罰。

    但劉娥心中不甘,捅這麼大簍子還舒舒服服繼續享受待遇,這不是鼓勵別人繼續犯法麼?下旨:罷一切官職,交汝州安置看管。

    大臣們一看,頗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紛紛上書勸解。器重丁謂比較出力,直接面奏道:「曹利用罪過大焉,的是該如此議處,不過,望太后念其當年北使遼營,虎狼之中全得我朝版圖,又不懼安危,終將歲幣壓至三十萬。是為大功一件,先帝賞識不已。如今其從子有罪,責其管教不嚴可矣,再過,恐天下人不服。」

    劉娥聽了,也不好反駁,遂改召:貶知隨州。老曹這才窩窩囊囊收拾行李跟九頭鳥們打交道去了。

    至於牽連進案子的將作監、軍器監、錢監並各路禁軍中凡與潘家、曹家有勾連的,一共一二百人,全都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還砍了幾個腦袋才罷手。鑄私錢的那幾百工匠,全都流放沙門島周邊苦役,永世不得回鄉。

    一連串的消息迅速傳遍開封,百姓們當做新聞在街頭巷尾閒談,說是曹潘二人如何仗勢跋扈,在京城橫行無忌,如何縱容豪奴惡僕四處欺壓良善。在汴河邊欺負柳氏孤兒寡母,拆人屋,燒人房,驅趕沿河住戶。合該倒霉,遇到柳氏孫子板兒,血性剛烈,為被活活氣死的祖母報仇,不斷告狀到開封府,多虧府尹大人薛奎明辨是非不畏強權,終於替柳板兒告下御狀,龍顏大怒,下旨徹查,最後才牽連出震驚朝野的軍械案、鑄錢案來。那柳板兒身長八尺,鐵臂銅腰,練就一身好武藝,曾配合薛府尹在安遠門外設下埋伏,當場捉拿潘家豪奴潘恆,人贓俱獲,才伸得自家血海冤仇。

    雖然案發的汴河岸就在內城門外,但百姓們卻也懶得去查證核實,只當評話來聽,於是,一個少年英雄便橫空出世,口口相傳於巷裡坊間。

    而這個少年英雄柳板兒,這段時間正被梁家兩位夫人輪番教育得鼻涕都來不及擦,每日讀書寫字,好不辛苦。

    綴錦樓上翠幕之中,東瓦行首雪裡梅正和情郎梁豐杯觴交錯慶祝勝利,說起這段坊間傳言,逗得梁豐大笑不已。

    這時兩人俱已有了五六分酒意,雪裡梅持盞斜眼睨著梁豐,扣魂攝魄的眼睛水汪水汪地笑道:「這曹利用當日要知道得罪你是這結果,怕是早就夾起尾巴做人了,也不至於被侄兒連累到這般下場。」

    「你錯了,當日我也只是思量尋個因頭讓他出回丑而已。事態發展,卻非我能左右。對於我來說,是誰犯下軍械案都一樣,都要查。」梁豐轉動酒盞,一隻手輕輕撫弄雪裡梅的臉頰笑道。

    「那後來你是如何知道考場弄鬼,是曹利用他們做下的?」

    「很簡單,劉筠是君子,陳執中也算個君子,他們心中惡我,只因為我有幸臣佞臣之名,朝中奏對計置司時,又替貪官們說了些好話,故而不滿。要說他們真用什麼下作手段陰我,卻不可信。」

    說著吃了口菜,又接著道:「這些言官的腦子反應,還真是比貪官們要慢一拍,曹利用、林特他們可明白,我明著是幫忙,其實是想先將架子搭起慢慢再說。這是兵法有云『其徐如林』之理。到時候朝廷該怎麼辦還怎麼辦,哪裡會顧得上啥先前說好的只省錢不反貪的議定?於是這廝們便怕我有朝一日中了科舉,位列朝堂,到時候再名正言順地發言論事,太后、官家和王相公等對我眷顧,要滅我可就難了。所以來了這麼一出。」

    「這只是推測,有什麼實證?」

    「呵呵,實證就是,那日在考場盯著我兩關不放的考官,被我認出,中了探花,做了功曹之後,便交給曹正他們相認。果然不出那日在這裡咱們二人推斷的一樣,那廝正是曹家故舊,原先做廣南安撫使時提攜進京的一個腌臢人物。那廝當日太大意了,以為嚇我一次永不見面便沒事情,哪知咱是個記仇的,一查,就現了原形。」

    「唉,你這人果然難纏得緊,奴家可要拜佛燒香,今後別惹翻了你!」

    「哼哼,那你原先同我的舊賬就算了?」梁豐放下酒盞,惡狠狠道。

    「我原先得罪過你麼?」雪裡梅不解地問。

    「去年此時此夜,你霸王硬上弓強暴本官,可怎麼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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