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歷史軍事 > 陽光大宋

第四卷 基層放手搞 246、雪裡梅的玉田 文 / 塵昏白扇

    以柳永名聲之大,以朱七七歌喉之美,此時再不喝彩都不像話了。一時間滿院子彩聲大作,更伴有四方小廝扯開嗓子唱道:「潘大老爺贈七七小姐金瓶一對;周大官人贈七七小姐護耳雙龍琉璃盞一對;陳老爺贈七七小姐李邕行書《洛神賦》一卷****??」聲音此起彼伏,蔚為大觀。

    連渤海郡王世子高雙卯都臨時贈了赤金二十兩,算是最俗氣的了。

    趙允升大秋天的輕搖折扇,煞是得意。他倒不用送什麼東西,只要看著自己相好如此受人追捧便夠了。一邊欣賞如此熱鬧的場面,一邊回思方纔的**之歡,一邊又想起最後還有一個雪裡梅,才是自己今天最終的目的,忍不住嘴唇一陣潮濕。

    朱七七得了許多相贈,只得躬身團團一福,便由諸女子攙扶簇擁而下,背影消失在人們的目光中。

    暢春院的行首一走,院子裡的小廝丫鬟們便好似沒了精神,連檯子上也不收拾了。就這麼歪歪地等著最後一個節目——雪裡梅表演。

    原先朱七七曾同老鴇朱婆惜反覆商量,到底是先上還是後上,最後決定,朱七七先出場。要以主場優勢先聲奪人,讓賓客們先對自己有了絕美的印象,然後故意叫台上狼藉一片,小廝們不再出力,顯得淒冷起來。那雪裡梅就是天大的本事,今夜居人籬下,也翻不了身的。所以才故意讓雪裡梅唱個壓軸,好讓她出醜。

    果然。嘈雜聲中,沒了曲聲相伴,只有兩個丫鬟雙雙走到台上,左右分別站了,顯得孤零零的。眾人心知雪裡梅要出場了,也都漸漸放低了聲音要看。

    等四周沒了消息,也是從迴廊裡懶懶散散出來一個女子。白衣白裙,頭上只有一隻明鐺懸掛,再無餘飾。方才看朱七七頭飾本來就已極少。在看這位,幾乎就算是寒酸。

    可是說也怪了,就是這麼個懶散的身姿、簡約的打扮緩步出來。竟給人一種別樣的味道。說不清,道不明,只見她如風擺柳一樣上得台來,隨隨便便這麼一站,頃刻一陣風起,吹得衣袖飄飄,燈下一樹梨花般搖曳生姿。

    雪裡梅雙目似閉似醒,微微一張,滿院人頓覺如流星劃過一般的耀眼,雙唇似閉非閉。彷彿有說不盡的話兒擁到喉中,讓人不由自主著急想聽到她的聲音。

    她忽然微微一笑,座中諸人盡都呆住。連最沒心肺,剛才一直在大聲笑鬧的趙家老九趙元億都忽然感到猛地一陣心痛。原來那笑容裡不是歡愉,而是數不盡的落寞和嘲諷。是一種發自內心,無法偽裝的疲憊和惆悵。在這如白晝的燈光之下,微風吹來,顯得如此柔弱而又倔強。讓人不能不從心底裡疼她、憐她,想將她摟入懷中用心呵護,卻全然起不了半分邪念。

    「方纔朱行首唱了兩闋。奴家專致名院,不敢慢待諸位賓客,便唱三闋,表表心思罷。」就這麼隨便說完,轉身盤膝席地坐下,混不管台上已然腳印雜亂不堪。

    這時台下小廝走上,遞過一張古琴,雪裡梅接過,橫在膝上,玉頸微低,蘭花輕啟,仙翁仙翁地彈奏起來。

    「梅花似雪,剛被雪來相挫折;雪裡梅花,無限精神總數他——」唱的正是前年梁豐送給她的那首《減字木蘭花》。唱閉,還不待眾人喝彩,就聽她好似自言自語道:「那日梁豐玉田公子去到奴家綴錦樓上,一見奴家眉心朱痣,便填了這一闋《減字木蘭花》,呵呵,傳語東君做主人。可不是麼,奴家從那日起,心中便認了梁公子這個主人!」

    說完好想是凝思什麼,接著又自顧自彈唱道:「彩雲易向秋空散,燕子憐長歎。幾翻離合總無因,贏得一回僝僽一回親。歸鴻舊約霜前至,可寄香箋字。不如前事不思量,且枕紅蕤欹側看斜陽。」

    「這一闕《虞美人》,又是前幾日他專門替我作的,說盡相思,還不如不相思!說道不相思,卻端的又相思無盡!」

    台下四週一個個張大了口,瞪大了眼,任她表演,卻連氣都不敢大聲喘息了。

    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在清冷的秋風中,孤獨坐在台上,手撫琴弦,竟然癡癡出神起來。雙眼空洞洞地望著前方,忽然不知道想起什麼歡愉,竟開顏一笑,恰如春風拂過。復又低頭,彈起第三闋來:「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回首,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卻是一首《卜算子》。

    「他對我說道,便是做一隻無人憐愛的孤鴻,也要心自高潔,哪怕難覓知音,也莫隨波逐流,隨意而棲!」

    滿場無人應聲,只是有的人面露同情,有的人心生惆悵,有的人抬頭空想。更有一些原本是暢春院的女子,居然淚痕滿面起來,不知被她說動了什麼心事。

    這時雪裡梅輕輕抱琴站起,居然還順手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鬆鬆地笑笑道:「大雪紛紛慶豐年,官民相與得心閒。除此之外渾無事,好趁青春見玉田。諸位客官,奴家方才彈唱的,便是今科探花郎,人稱『好趁青春見玉田』的梁豐梁公子所作。可還過得去麼?」說完咯咯兩聲輕笑,在這秋夜,如同春風吹皺了碧水般撩人心扉。卻抱了琴,轉身便要下台而去。

    前後兩個行首的比拚,這會兒高下已經判了。且不說柳永送給朱七七的那首小詞,雖不能說不精妙,卻明顯屬於酬酢之作,可見浪子心跡。而雪裡梅一氣所唱三首,句句和情湧出,發自肺腑,其中的無限惆悵、無盡深意,豈能是柳永那首詞能比的?

    就算不比這個,比彈奏,一個琴,一個箏,雅俗可見;比身份,一個浪子,一個探花,高下不同;比歌喉,一個曲盡委婉,一個隨心所欲,張弛分明。隨便哪一樣,都是雪裡梅贏了!

    剛才朱七七唱完,滿座都是喝彩和打賞,如今雪裡梅唱完,卻鴉雀無聲。

    不是雪裡梅不如朱七七,是此處無聲勝有聲!……)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