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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64、吾不如也 文 / 塵昏白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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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轎車只是一種比較通俗的說法,認真說來,那不叫轎車,那叫安車。

    在這年月,無論你是平頭百姓還是高官顯貴,要是不能記住五花八門的各種規矩,你都沒法跟人家打招呼。當然,老百姓大概其知道一些常識也就罷了,但是眼前這些讀書人,必須是熟讀朝廷典章制度的,明確各種行為規範的。

    說白了,他們必須具備熟悉中央下發的各種相關人員待遇文件,且能在最短時間對照使用。

    安車,赤質,金飾,間以五采,刻鏤龜文;紫幰衣,錦帷絡帶,紅絲絡網,前後施簾;車內設褥及坐,長轅三,飾以鳳頭,駕赤騮四。

    這個說得夠明白了吧?不夠還有補充:內外命婦之車。唐制有厭翟車、翟車、安車、白銅飾犢車,而幰網有降差。宋制,銀裝白籐輿簷,內命婦皇親所乘。

    也就是說,眼前梁家門口停的這輛四匹大紅馬拉的豪華車,是皇宮內命婦最高級別之一,公主的座駕。前面幾種屬於太后、太妃、皇后、皇妃專門乘坐,配置上有增減。而這輛安車。無疑是公主級別的頂配。大宋的大長公主。不頂配。誰頂配?

    何況從大門口一直延伸到裡面,兩排二十幾個黃門靜靜地把守著。一個個默不作聲,卻顯示出任何暴發戶都無法模擬的皇家氣派來。他們平靜地看著這些讀書人,既沒有藐視,也沒有驚惶。

    但是這些書生們卻被震撼住了,大多數人馬上想到,今天這家裡,難道來了大長公主?

    光這條就夠他們閉嘴的。因為他們來的人目的都很單純。今後陞官發財,高人一等。陞官發財多半要靠自己努力,可是高人一等這事兒,眼看就要被姓梁的給壞了事,這才來罵的。

    但是如果裡面坐著個公主,那就挺麻煩了。你要這麼一罵,嚇著嬌滴滴的堂堂大長公主,那咋辦?現在沒有功名在身,殺了你全家都不嫌多!

    一個個縮頭縮腦的,面面相覷。有幾個帶頭的就互相嘀咕起來:「咋辦啊?怎麼會出這狀況?」

    「我哪知道啊?沒說今天公主要來啊!是不是消息出錯?」

    「廢話,消息要准。咱們現在能傻乎乎地殺過來麼?」

    「那怎麼辦?要不,改道?」

    「改道去哪兒?」

    「咱們乾脆直接去國子監叫罵,反正那廝當值呢,也不在家啊!」

    一聽這話,商量的人裡面就有人急了:「你他媽豬腦子啊,去國子監,那裡去得麼?要去早去了,幹嘛上面大人們讓我們來他家裡?」

    出主意的還是沒轉過腦子來:「為啥不能去?去了正好給堵上,多好!」

    「好個屁,咱們來他家罵,那是私人恩怨,貼口號撒傳單都是對他個人行為,怎麼罵都可以。可是要去了國子監,那你就是衝擊朝廷,攪鬧國家機關,信不信殿前司派一隊兵馬出來,捅你兩個明晃晃窟窿?」

    那傻子被嚇得發抖:「那咱還是走吧?可別在這兒戳著,萬一他勢力大,真調了殿前司來還跑得了?況且,還有公主的車在此呢!」

    「好,一二三,跑!」

    嗚呼一聲,烏泱烏泱的各地學生全都扯呼,散了個光光。

    留下一地雞毛,不是雞毛,是紙條。

    話說這些學子還真細心,要罵,可罵完風就吹走了,得留下點啥做念想。當然是手裡的筆墨嘍,而且,還怕京城的老百姓看不懂,特意用白話寫了許多標語、打油詩,估計都是「打倒讀書人內奸梁玉田」、「梁玉田敗壞社會秩序,罪不可赦!」等等之類的東西。

    等他們散去,有些本以為有熱鬧可看,遠遠跟著的市民就慢慢聚攏過來,撿起地下的條子議論。

    「嘿,這條子字多,誰給唸唸啊?」

    「我來我來,嗯,寫的是『綱常敗壞是梁豐,匠人敢與書爭雄!有朝聖人發了怒,叫他天打五雷轟!』」這就是書生們寫的打油詩,為了廣為流傳,讓老百姓家喻戶曉,專門寫的。

    「我呸,人家梁探花是天上文曲星下界,這幫直娘賊們,也敢寫詩罵人家,那不是耗子耍刀嚇唬貓麼?」有人怒道。

    「是啊,梁探花說農工都該得到尊重,那是抬舉咱們這些做手藝,吃力氣飯的老百姓呢。操他奶奶的,許他們一天之乎者也地翹尾巴子,還不許咱們去國才院求個學,念個書了?」梁豐要建國才院的消息已經天下皆知,市民們從開始的詫異、驚惶,到慢慢覺得這是在為自己們爭取權利,當然得到了廣大基層人民的擁護。

    「呵呵,這樣的順口溜,咱老粗也會啊。聽著,一幫瘟生真操蛋,敢跟文曲對著幹。爺不蓋房種糧食,餓死你個王八蛋!」

    「好!」聽眾們聽了即興發揮,紛紛鼓掌叫好,這幾句倒流傳了出去。

    話說梁家大門裡兩個婆娘一大早聽了消息,都被嚇壞了。梁豐不知道啊,剛去上班不久,就咚咚咚有人來敲門。來福和永叔開門一瞧,居然是幾個宮女和黃門。剛要說官人不在,那黃門神秘道:「我們是長寧殿的內侍,有急事通報你家娘子!」永叔不敢怠慢,趕緊進去請示。程程和小嫦忙把幾個宮女請進內院。一聽說有人要來門口遊行示威。真的嚇得腿軟。這可不比當年京城名妓堵門,這是來搞批鬥的啊。急得沒主意,想趕緊叫永叔去吧少爺追回來。

    那宮女忙道:「兩位娘子且慢,此時將梁大人叫回來,正好遇上,怕更不穩便。來時我家公主已經定下計策,諒那些士子們不敢造次。不妨事的,只等他們一退去。就請乘了安車進宮。公主也正要見你們呢!」

    馮程程和小嫦沒辦法,只好依了。誰知果然效果奇好,一駕皇家馬車往門口那麼一放,立刻擊退百萬雄兵,要是諸葛亮重生,也當自愧不如了!

    等外面黃門來報人都散盡,程程和小嫦只好囑咐家裡關好大門,照顧好兩個小官人,出來乘上那頂大大的安車,晃晃悠悠朝皇宮走去。

    這個時候。梁豐正在國子監上課,已經陸陸續續有些學生實在覺得學校很好。瞞著家裡溜回來上課了。包括了譚仁京的兒子譚鵬,晁炯的孫子晁守元等等。梁豐心裡很是欣慰,畢竟自己說的道理,漸漸已經被人們所接受。現在,只剩最頑固的一個階級了!

    這時,替他出頭放炮的范仲淹,正在舌戰群儒。

    他被請到了禮部,實際上不是請的,而是政事堂叫去談話。

    范仲淹面色沉著地坐在下首,上面五個相公團團排開,還有自己的好朋友晏殊兄弟,還有姜遵老頭,還有薛奎、蔡齊等等。他們為了范仲淹的這封劄子有些爭執,在蔡齊的強烈要求下,決定把他請來,當面請教,若能收回成命,善莫大焉!

    「希文,你原來不是如此啊,怎地變得這樣?」姜遵搖頭歎氣,很同情范仲淹走上了邪路。

    「式翁差矣,仲淹從來都沒變過。」

    「還說你沒變?原先你讀書習文,守孝盡忠,造福一方,天下敬仰。可是如今,自從跟梁玉田廝混上以後,簡直事事都冒天下之大不韙,現在又上這封劄子,真的就要同世間讀書人為敵麼?」蔡齊語重心長道。

    「呵呵,子思兄言重了,比起和天下百姓為敵來,同讀書人為敵有什麼干係?」范仲淹毫不在乎。

    「可是,你須得想想。那梁豐一派歪理邪說。自古來士農工商,天經地義,怎容他如此撥亂天下?」姜遵道。

    「是,士農工商不錯,不過玉田說得也不錯,這無非是個念起來順口而已。四者各有不同,不可偏廢。讀書人是為了明白事理,管理天下;農夫種田,供養天下;工匠造器,庇履天下;商人通衢,兼濟天下。哦對了,還有一個武,武衛疆土,守護天下。各司其責,均至關重要,有何高下之分?」范仲淹受了梁豐工農兵學商的影響,多了一個兵字出來。

    姜遵年紀有些大了,費不了許多腦子,聽他侃侃而談,似乎甚有道理,把自己堵得心慌,苦惱地揪著鬍子,說不出話來。

    晏殊平時很溫和,光看他作詩填詞就知道是個不愛惹事的。但今天自己這個禮部侍郎不發言也不行了,便開口道:「希文兄此言貌似不錯,可是你也說了,讀書人就是明白事理,管理天下的。若沒有讀書人,這些人怎麼管?因此還得將讀書人放在頭裡啊!」

    范仲淹凝視晏殊,淡淡笑道:「同叔相公說得不錯,仲淹也是這個意思!」

    「呼。」好幾個人都出了一口氣,嗨,說了半天,原來他也是這個意思啊!

    「不過,仲淹認同玉田的說法,任何時候,都不能光抬舉讀書人,也必須給其餘四種應有的尊重!」一句大喘氣的話,又把眾人的火給撩了起來。

    「希文,你左一個玉田,右一個玉田,他梁玉田小你十幾歲,你怎地就如此對他言聽計從?」蔡齊大為光火道。

    「唉,玉田才高識遠,渺萬里層雲,吾不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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