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二百五十二章(3000字) 文 / 無你不歡
陳安只覺腦中轟然一響,整個人彷彿炸裂開來,鼻端有濃重的血腥味,眼前躥出無數的小星星,晃啊晃的,星星,那天上的星星,多調皮,多可愛……幼年的她,趴在父親厚實的肩膀上,仰著小臉,看父親一顆一顆指給她:那是七斗七星……這是天河,那邊是織女,這邊是牛郎……她到現在依然記得清晰,一記就是這麼些年,可父親呢,大概早忘了吧?悌
她一時間,看不清眼前的東西,所有的,都是朦朧的一團灰,甚至,連疼痛也感覺不出,迎頭兜上來的,是漫無邊際的絕望和空洞,她就像一個瞎子,孤獨地走夜路,明知燭火對一個瞎子而言,毫無意義,可還是不停摸索著,頑固而執著地探尋著,只為感受那一點兒溫暖,一點兒慰藉,一點兒依賴,磕磕絆絆地找著,卻一不小心,墮下萬丈深淵。
現在,她結結實實摔了個粉身碎身。
以前以為,她已經絕望到底了,到這會兒才知道,原來還是存了一點念想兒,一分渴望,一份癡心妄想。諛
可現在,她不敢了,再也不敢要了。有一種徹骨的寒意,一點一滴侵蝕著肌膚,令她徹底絕望。
屋裡幾個人,幾雙眼睛,都嚇傻了似的盯著陳安。
這一掌揮出去,陳德明只覺掌心火辣辣的,他明白這一掌的份量,他當過軍人多年,有一副軍人的體魄。諛
可他的心,這刻,真真切切在疼,在痛。望著女兒臉頰上的紅痕,他極想蹲下身子,撫摸女兒的臉蛋兒,像小時候那樣,不管受了多大委屈,他只要稍加一哄一逗,女兒就笑了。悌
可現在,不一樣,有些東西,變了就是變了。
他有強大的力量,可以操控一切,他能從容不迫,可唯獨在面對安安時,他的一顆父愛,羸弱而力不從心,不是因為年紀大了,不是因為心變了,但確實有一樣,變得面目全非。
他說不清,道不明,這種感覺折磨著他,日漸和女兒疏遠。而今天,他還要做一回這樣的父親,也就是剛剛,他忽然打定了主意。
明明知道,安安一直對他這個父親失望透頂,甚至親暱不起來,可是根源呢,這得打哪兒說起呢,他不管錯了多少次,偏袒了多少回,他只要做對了那件事,就好!
屋裡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敢出聲,只有粗細不習的喘息……只一會兒的工夫,陳安的半邊臉,便紅腫起來。
陳德明終於挪動了一下麻木的雙腳,沖伏在地上的安安喝道:「快起來,也不瞅瞅,剛才像什麼樣子,成何體統,虧你還是一律師,一點兒常識也沒有!」
陳安緩緩抬起頭,那嘴唇和下巴,慘不忍睹,可臉孔一半雪白,一半鮮紅,映著那大大的眼,彎彎的眉,小巧的鼻,那張標準的鵝蛋型小臉,在這刻,有種詭異的妖嬈和美麗,簡直美艷不可方物。
她的嘴唇,抖動了幾下,說了幾個字,那嗓音,像撕裂一般沙啞。
「你說什麼?」陳德明蹙眉,微一彎腰,「大聲點兒!」
「她害我。」
屋子裡的人,聽了個清清楚楚,每個人心裡,都有不同的感受。
陳德明的心頭,突突一陣猛跳,他看著女兒,他知道,自小到大,這個女兒少了父母的關愛,多受了一些委屈,可任何一個家庭裡,兄弟姐妹一多,哪有不吵架拌嘴的,但是,大的必須讓著小的,這是自古以來的老禮兒。
他嚴厲地看著她:「話不可以亂說,更不可以,隨便給別人安罪名。」
陳安的眼神,還是固執、迷亂而空洞地看著她的父親,喃喃自語似的:「她害我……她害我……」一迭連聲。
陳德明渾身一震,臉色鐵青,說不出是惱,還是恨,那一聲聲,像鞭子一樣抽在心坎上,他不由睜大一雙虎目,瞪著女兒:「還不住嘴,我剛剛說了,不許信口雌黃,你聽到沒有!」
陳安忍不住,全身抖動起來,剛剛那沒有神采的眼神,漸漸有微光閃爍,她彷彿重新活過來,可是不再說話,不再爭辯,只是劇烈地顫抖著,無聲無息的,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整個身體都在抖,抖得厲害,幾乎把所有的一切,都化成固執的悲憤,這樣的父親,竟聽不進她說的一句話,可偏偏,她沒有眼淚,連個眼淚疙瘩都沒有,更是哭不出來,只是無聲地顫抖著,可就是這樣,卻比嚎啕痛哭更讓人覺著淒然,更讓人覺得揪心扯肺,疼得慌。
她就那樣看著她的父親,用一雙淒迷的大眼睛,悲憤地看著她的父親。
陳德明扭開了臉,看向窗外說:「趕緊起來,去洗把臉,你不是小孩子了,別不像話!」
董鶴芬的手指,也跟著不停輕顫,母女連心啊。她可憐的安安,伏在那裡,像個罪人一樣,她的女兒,有什麼錯兒啊,帶著滿腔的委屈回來,實指望父親能給自己作主,可結果呢,還不如不回來。
她瞪著女兒,厲聲說道:「站起來,別可憐兮兮的,有骨氣些,強者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陳安的眼睛,終於從父親身上收回來,那是最後一眼,以一個女兒的眼光,崇拜、仰視地,去看待父親,自此以後,沒有了。
她緩緩伸出手,緩緩扶著床沿,緩緩站起來……就這樣吧,就這樣算了。
陳德明只覺心臟縮緊,再縮緊,像有什麼尖利的東西,紮在心口上一
樣。
他背著雙手,走到窗前,那兒放著一張老式的化妝台,台上支著一面菱花鏡,鏡子裡,正好映出安安的背影,那挺直的、倔強的、單薄的背,孤獨,沉重而清冷。
「安安!」他沉聲叫住她。
陳安僵了一下,停住了,可沒有回身。
「回你的屋子收拾一下,把自個兒弄清爽了,在這兒吃午飯,一會兒,爸爸還有話,要和你談!」
董鶴芬驚跳:「安安都這樣了,你還要和她談?就今兒個這日子……你忍心?」
女兒那失魂落魄、滿臉悲傷的樣子,看了只叫人心疼。
陳德明一轉身,眼神冰冷地望著前妻:「董女士,我和我的女兒談話,難道還要挑日子?」
董鶴芬冷笑:「只怕是,今兒個,不適合談話,談了,也毫無結果。」
陳德明抿著唇,不悅極了:「那麼,請問董女士,哪一天,才合適?安安的性子,安安的想法,你該知道的。若連這點兒承受力都沒有,就不配做我陳德明的女兒!」
董鶴芬攥了攥手心,她知道他話裡的意思,可是安安,多讓人可憐的孩子啊。她漂亮的杏核眼淚光閃閃,看向女兒——
陳安咬了咬唇,那疼痛,在這刻,清晰而尖銳,她根本不想和父親談,更不願再面對他。每次和陸然有了矛盾,父親只會離她,越來越遠。可這次,陳部長要和自己,談些什麼?
她終於邁開沉重的步子,又朝門口走去,後背上,似利箭穿透,射來各種不同的目光,她忍著,忍耐著,不由再次挺了挺背。
屋子裡的人,又有片刻的愣怔,董鶴芬彷彿預見到了,那將又是一場風雨。
陸然終於在這一刻,虛弱地叫了一聲:「姐,你回來啊,是我錯了,我向你道歉……」
陳安彷彿沒聽到似的,提著灌了鉛的兩腿,機械地往前邁著。
陸麗萍好像在這時,才從這場鬧劇中回了神,她看了丈夫一眼,說道:「去看看安安吧,你打了她,安安得有多傷心啊,你怎麼能這樣……」
陳德明還是望著鏡子裡女兒的背影,心裡翻江倒海一般。
董鶴芬忽然就氣不打一處來,是她們,全是她們!
她衝到陸麗萍跟前,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她臉上,然後,惡狠狠瞪著她。
陸麗萍被打懵了,捂著臉,好半晌才問:「你……你為什麼打人?」
董鶴芬冷笑:「這一掌,我本該打的是陸然,因為她欺負我的女兒,她該打!但她在發燒,我若還打她,那便是欺凌弱小,但我又不想放過她,所以不好意思,這一掌,你替你的女兒挨了吧。」
陸麗萍掉著淚,卻很心虛,她偷眼瞧了丈夫一眼,丈夫還站在窗口,一動不動,彷彿聞所未聞。
董鶴芬凌厲的眼,又看了看床上掛吊水的陸然,陸然嚇得,頭往毯子底下縮了縮,這個女人的厲害,她早領教過了,可這會兒,彷彿更凶了,凶巴巴得像隻母老虎。董鶴芬卻懶得再說什麼了,朝門口走去,心裡著急火燎的,可已經看不到安安的人影了。
她走了兩步,忽然一回頭:「陳德明,我勸你,若想談出個結果,你最好,在跟安安談話之前,還是先搞清楚,你的寶貝女兒,到底對安安做了些什麼!」
出了門,她再次潸然淚下,她是待不下去了,也看不下去了,這是一家子,什麼人啊?
她很快進了東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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