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三百五十四章 文 / 無你不歡
他帶安安來?他憑什麼帶安安來?多輕飄飄一句話,安安不是木偶。
換了別人,未必跟他開得了這個口,也就是她吧,怎麼有臉說這個。
而且,在這裡,他憑什麼做安安的主?慢說他不行,就是董阿姨和陳奶奶在這兒,也未必做得了這個主。悌悌
這是多大的事兒啊,多少年積攢下的夙怨,就想著把安安拉過來,一笑泯恩仇?也太異想天開了,地球不是圍著她們轉的。還是,太高看他鍾立維了?他可沒這本事幫她們圓乎。
他抿了抿唇,神情有些冷漠,直言不諱道:「陸阿姨,您的心意,我謝謝了,陸然妹妹生日那天,我的禮物一定會送到,但也僅僅是代表我個人,其它的,恕我無能為力。」他趁早堵死了她的路,沒用的。即便他現在是安安的丈夫,他也不願做這個小人。陳叔叔講話總是有份量的吧,他怎麼不直接去跟安安說?
太可笑了。
陸麗萍臉色微微一變,有些僵,有些白,她張了張嘴巴,看了一眼丈夫。
陳德明盯著杯底的茶葉梗,一言不發。明知這條路行不通,她還偏要試試,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她又看著立維,立維低頭坐在那裡,臉上幾乎沒什麼溫度,就見他輕輕彈了一下袖口,隔了一會兒,又彈了一下,漫不經心似的。諛諛
她心尖冒火,嗓子躥煙,乾笑了一聲,「小維啊,阿姨……阿姨不是那個意思,你,你不能理解一個母親的心!」她真急了,可人家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她能怎麼樣啊,誰叫自己有求於人呢。一直以為,她們母女的生活,和安安沒有任何交叉的地方……可看著女兒一日一日衰弱下去,她真是給逼急了,丈夫,婆婆?她指望不上,病急亂投醫,她也只能對立維抱幻想了。
立維一抬頭,笑道:「陸阿姨是什麼意思呢,您慢慢講,別急。」她那份擔心和焦慮,明明白白掛在臉上,他當然能理解她了,他太能理解她了,這也就是為了陸然,換了安安試試,換了別人試試,她會擔心?她會焦慮?鬼扯。
陸麗萍暗自咬了咬牙,她怎麼能不急啊。
她說:「其實然然過不過生日,這不是重點。這些日子,然然躺在醫院裡,身體不舒服著,還在一直反思她和安安之間的過節,她跟我說,很多事情,是她做錯了,就拿上回禮服的事件吧,她腦子一熱,就幹了那麼一件蠢事,現在她很後悔,後悔得很,一直想當面對安安說聲抱歉,說聲對不起。我就想著,她倆親姐妹之間,有什麼解不開的疙瘩啊,未來的日子,還要互相幫襯著過呢,不如乘著這個生日之際,讓然然當面,向她姐姐認個錯,拉一拉手,只要安安能解氣,讓然然做什麼都行。我想安安作為姐姐,又是一個明事理的孩子,斷不能夠伸手打笑臉人吧,小維,你覺得呢?」
陳德明哼了一聲:「無知,淺薄。」
立維倒笑了笑,沒說什麼。他能覺得怎麼樣啊,這正面、反面的好人,都讓她一人做全了,倒顯得安安小家子氣了。他在心裡嘲諷,還伸手不打笑臉人呢?只怕是安安,根本不給她們這個機會。這叫什麼事兒啊,被強按著接受道歉,早幹嘛去了?而且這道歉,也是別有用心吧。
今兒這一齣戲,演得可真有意思。合著陳叔叔和陸阿姨,一唱一和搭著唱紅臉,而讓他這個看似不明就裡的角色,擔當白臉的那個小人?他才不給讓安安恨他的機會呢。
他耐著性子說:「阿姨,您這個主意不錯,要我說,早就該一碗水端平了。」
陸麗萍立刻面露喜色:「這麼說,小維,你答應了?」
陳德明就是一皺眉。
立維收了笑,臉上有些陰沉,而心底,憋悶得厲害。他說:「我只說您這主意好,這些,放在十年前,絕對有人稱讚您是明事理的母親,可是您沒有。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想是無法轉圜了。陸然妹妹既然真心想負荊請罪,何不親自去跟安安說呢,也能顯出她的誠意來,至於安安原不原諒她,我們慶幸。」
陸麗萍一下子摀住了臉,只覺冷水潑頭,她這是何苦呢,還要被晚輩這樣數落。
她抽抽噎噎的:「然然的命,太苦了,那樣躺在醫院裡,有多可憐啊,為什麼沒有人同情她……」
陳德明「啪」一下將茶杯摔在桌上,「夠了!」
陸麗萍嚇了一跳,抬起淚痕斑斑的臉,看著丈夫。
立維心裡像撒了一把沙子,那粗礪的尖角摩擦著五臟六腑,令他反感,膈應。真是夠可憐的,到了這一步,竟還不自知。
他站起來,微一欠身,對陳德明說:「對不起,陳叔叔,抱歉我幫不上任何的忙。」
陳德明點點頭,對他揮了揮手。
立維又看了看那個女人,原來她也會哭,也會心痛,她不是鐵石心腸。
他覺得自己的耐性已經被耗光了,可他還想再說一句:「陸阿姨,您笑著和您的女兒共享天倫的時候,您可曾聽見安安在哭!」他大步走出了那個房間。
一直到了外面,站在馬路丫子邊上,他覺得異常煩躁,剛才坐在那裡面,簡直太遭罪了,渾身都不舒坦。這個約會,他原本想找個借口拒絕來著,可是考慮了一下,他又覺得,他應該去。有些話憋在心裡,不吐不快。
可就是這樣了,他還是覺得胸口悶
悶的,極想抽上一口煙,吐幾口濁氣出來。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沒有——他不太愛抽煙,也沒有把煙盒放在口袋裡的習慣。
算了吧。
下一個念頭,他想回家了,想看到安安,想得厲害……
立維坐在沙發上,回憶讓他辛苦,他冷冷的笑了一下,感覺象演了一場戲。
安安更辛苦吧,她是怎麼挺過來的……這丫頭,都幾點了,還不回家?
他抬腕子看了看表,已經快十點了。
他挪了挪身子,隨手抓了一個靠墊,放在沙發一頭,然後他躺下去……沙發有點兒短,他把小腿搭在另一頭的扶手上。那樣子,有點兒委屈他身體似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
這張沙發,有她的味道,他想像著平日裡,她喜歡坐在這兒看電視,也喜歡抱著零食,一邊啃一邊看電視……她打小就有這毛病,寫著作業,還一邊啃著吃的……嗯,她天生愛吃,不挑食,果然是屬小豬的。
他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沙發很軟,面料很滑,正宗的法國產天鵝絨料子,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款。
他還記得小時候,有一年霍伯母托人從國外買了一對小沙發,也是這樣光滑細軟的面料,安安和寶詩愛得不行,兩個小姑娘,一人坐一個,穿著小花裙子,晃蕩著兩條小短腿,笑得像兩朵花似的……他遠遠看著,心裡癢癢的。到了晚上,寶詩早被二嬸叫回家了,只有安安,還坐在那裡,咭咭笑著和二哥、三哥玩耍,天生開朗的性子,樂天派一樣純真的笑臉。晚上,霍伯母就把兩張沙發拼起來,讓安安舒適地睡在上面,在旁邊支一張單人床,讓二哥夜裡照顧安安,二哥的臉,每回都拉得長長的。第二天安安跟寶詩顯擺,再到了晚上,寶詩也賴著不走了,兩個小姑娘你爭我搶的,安安雖小了一點兒,可一點兒不含糊,那力氣,不比寶詩小,小手有勁兒著呢,也狠著呢,常常氣得寶詩大哭,那時,安安愛笑,寶詩愛哭,院裡人都這麼說——現在想來,他只覺得心酸,那時的安安,就是一隻小流浪貓,居無定所似的,今天寄居在這家,明天寄居在那家:陳叔常年在外地工作,董阿姨也太忙了,陳奶奶因抗戰時期落下的傷痛,雖早早退居二線,但很多時候在郊區療養。陳家雖有保姆,可安安不愛拘著,自然不喜歡在自個兒家裡,喜歡找熱鬧的小同伴玩。那時大院裡的大人,不分彼此似的,把孩子扔誰家都放心。
現在呢,到底是不一樣了。安安不愛湊熱鬧了。芳香的年華,寂寞的綻放。
立維歎息著,一想起往事,他心裡就難受。
他伸手摸了摸頸下的靠墊,也軟軟的,是他送給她的,一對小狗狗的造型,他看了第一眼,就覺得可愛。當初購置這邊房子的傢俱時,他親自挑選的,翻看著圖片,他一眼就看中了,想著,安安一定喜歡。訂單交到秘書手裡時,他還特意囑咐,讓店裡的經理送貨時,一定要說這是附贈品。
不然,安安不會接受的。
這點也不一樣了。小的時候,她跟人要東西,向來不手軟。
現在,他樂意給她,給她一切,包括他這個人,哪怕當成是附贈品。
只要她肯接受,只要她願意接受。
忽然,外面房門一響,有鑰匙開鎖的聲音,他知道她,終於回家了。
她回家了?
他沉重的心,一下子雀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