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二章 周疆村 文 / 公子桐
青兒換好衣服便去了書香院,看門的婆子卻說周冰清去了淳風堂,青兒只得在門口等著。看門的婆子早與青兒混熟,她每日枯坐最喜有人與她說話,便主動對青兒說:「姑娘不知道吧,我們奶奶家裡來人了。」
青兒雖懶得開口,也只得應付:「不知。」
那婆子也不管青兒願不願意理她,便道:「來的是大奶奶的兄弟,好俊俏的一個後生,聽說如今在龍禁衛當差。」
青兒與婆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沒過多久就看到周冰清一行人回了書香院。青兒趕忙站起來在門口候著,待人近了便行禮。
「青兒來了,進屋裡說吧。」周冰清終於等到了娘家人,容光滿面。
「周大爺一路辛苦,小人先告退了。」一直隨在周家公子身後的一個中年人站出來說道。
青兒抬眼一看,頓時無名業火頓時竄了起來,真是冤家路窄,這便是當年哄騙梅花月入山中想要殺害的兇徒!過了這些年,男子已是中年,穿衣打扮上,分明就是梅家的管事一類。眼見仇人就在眼前,青兒又轉怒為喜,這樣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好事,竟也被她遇著了。青兒本因難以對梅雲氏下手而倍感憋悶,此時諸多愁苦立刻一掃而空,是了是了,就是眼前這個了,復仇之神已經準備好酣享鮮血!
青兒目送中年人離開,心裡快樂得想唱出歌來,周冰清見她臉上笑容,拉著手問:「什麼事兒把你喜成這樣?」
青兒被周冰清拉著,有些警惕,忙說:「我是為奶奶高興呢,盼了這樣久,周家終於來人了。」這時青兒方才打量那個看門的婆子口中盛讚的俊俏後生。周家公子二十多歲的年紀,看不出是周冰清的兄長還是弟弟,穿著時興的寶藍色攢花富貴袍子,頭髮未束完,自耳後各梳了一條辮子盤在頭頂,想是京城時興的樣式。
周冰清帶著兄弟與青兒進屋,將明琅明珠等人趕出去,指著周公子道:「這是我兄弟周疆村,家裡派了他來接我。」
青兒便上前與周疆村行禮:「青兒見過周大爺。」
周疆村受了青兒的禮,很是奇怪的說:「妹妹信上並沒有說要回家,方才見這邊老爺太太也沒提,怎麼忽然說要回家?妹妹新寡便說要回家,怕是要惹人非議的。」
周冰清聽她哥哥如此說,有些惱:「哥哥是說出了嫁,死活便都不與周家相干麼?那哥哥何苦來,不如就讓我在梅家老死算了。」說著,周冰清便滾下淚來。
周疆村見妹子哭了,忙勸道:「並沒有說不許回家的話來,方纔還歡歡喜喜,怎麼好好的就哭了呢,你是傷心妹夫早亡,還是思念爹娘,告訴哥哥。」
想來周冰清在家的時候,極受哥哥寵溺,見周疆村服軟,猶自不依不饒,一邊哭一邊對青兒說:「這裡面的事你都知道,你說給周大爺聽,若是不讓我回家,我今日便死在這裡!」
青兒最受不了周冰倩啼哭,也懶得管,逕直對周疆村道:「周大爺容稟,奶奶的事兒裡面大有隱情,梅家瞞得死死的,外人不得而知,這裡面最無辜受苦的,便是奶奶了。」
青兒將梅敬素習行徑與暴死當時的情景——與周疆村,連加油添醋都不用。周疆村越聽越怒,他本也是貴介人家的公子,京城又本是浮華之地,得知了梅敬的所作所為後,還是忍不住怒火中燒起來。
「妹子,這丫頭說的,可都屬實?」周疆村想到妹子在梅家竟然受了這樣的委屈,又是心疼又是惱怒,周家就這麼一個千金,他本就不願意妹妹遠嫁,如今竟出了這等事,怎不叫人惱恨?
周冰清一雙淚眼,咬著嘴唇淒苦的說:「我寧願……是假的。」說完又是伏桌大哭。
青兒趕緊說:「大爺素習的為人,寧州城無人不知,周大爺若是不信,只悄悄讓人打聽便是,若是有半句假話,周大爺不妨綁了青兒交給老爺太太處置。」
周疆村看著青兒,滿心疑惑:「你是梅家的人,也沒有在奶奶身邊當差,年紀又這樣小,這裡面的事情,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你便是知道了,也該幫著梅家說話,又怎會幫襯著奶奶?」周疆村越說越是懷疑,眼神漸漸凌厲起來。
青兒也不怕他,昂首道:「我叫田青兒,是梅家的家生子,身體髮膚具是梅家的,唯有這心,是我自己的。青兒命苦,生了一張俏臉,承蒙梅四爺不嫌棄,收到了求是苑,但是大爺卻趁著旁人都不在,夜闖求是苑意圖非禮,青兒拼了性命逃了出來,老爺太太非但不為青兒做主,卻想乘夜結果了青兒性命好保全大爺的名聲!真是可笑,梅家大爺是什麼人誰不知道,哪裡還有什麼名聲可保?出了這事,做錯事的大爺沒有受到責罰,受苦的反而是是青兒和奶奶了。奶奶是何等尊貴的人,如今連個最下等的人說起奶奶,都一副可憐奶奶的模樣,這些若是不說出來,只怕周家永遠被蒙在鼓裡!」
周疆村得知青兒遭遇,先是有些同情,後來又覺得不妥。他身為富貴公子,天然的就認為奴才應該忠心耿耿才對。現如今青兒指證梅敬雖說屬實,但卻失了忠義本分,可謂是背主。周疆村想到這些,便有些輕視青兒,又問道:「你說梅大爺與梅老爺的姨娘死在一塊,你又如何知道?」
青兒道:「奴才們受了委屈,自然有奴才們的去處,我那日正巧在留芳苑外,聽到大爺與南姨娘做那苟且之事,後來就聽說大爺暴死,方管家悄悄從後廚要了車馬運了東西出府,南姨娘從此便無人見過。這前後的事情一加起來,還有什麼不知道的?我怕老爺要殺我滅口,這些事不敢對一個人講,原是準備一輩子爛在肚裡,後來恰巧三爺要我伺候奶奶守靈,我眼看奶奶要殉夫,好不容易才攔住,青兒不忍奶奶就這樣年紀輕輕去死,留下小少爺一個孤兒,便悄悄說與奶奶知道,勸奶奶要好好珍重。」
周冰清也幽幽的說道:「當時,若不是這丫頭警覺拉住我,只怕如今和哥哥已經天人永訣,也是青兒不眠不休在病榻前全心全意的照顧,我才能活過來,青兒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周疆村這才知道,原來心愛的妹妹曾經尋死過,大驚之下,也湧出熱淚。周疆村扶起周冰清,撥開她的頭髮,悲痛的說:「我昨兒夜裡就瞧見你這裡有疤,只是晚上看不清便沒有理論,誰成想你竟然做這等傻事?」說著周疆村也哭起來。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一個人若是為自己的親人手足都不落淚的話,那便不是男兒,是冷血動物了。
周冰清本已止了悲,見周疆村哭,又是一陣傷心,淒然叫了一聲「哥哥。」兩兄妹便又抱頭痛哭起來。
青兒見氣氛到了頂點,撲通跪在地上,大聲說道:「求周大爺救我們奶奶脫離苦海吧!」
周疆村怒道:「這是自然,妹妹,咱們這就走!這梅家便是你不走,我也不能讓你留!」說著周疆村拉著周冰清便要出門:「我倒要去問問,這梅家是怎麼教的兒子,做出這樣無德無行的事來!」
青兒見周疆村這樣衝動,怕他壞事,忙抱住周疆村的腿道:「周大爺息怒,要救奶奶需得從長計議,如今在梅家的地方,周大爺貿然行動非但幫不了奶奶,還要落人口實!」
周疆村本想踹開青兒,但終歸下腳之前想起青兒乃是周冰清的救命恩人,又收了回來。周冰清也忙說:「哥哥,青兒說得對,事情鬧將起來,不但梅家丟人,周家也要淪為別人笑柄,要想個萬全之策,不但讓梅家放我,還要把大郎也帶走才行!」
周疆村負手在屋內踱了幾圈,點頭道:「你們說得也有道理,我終究是個晚輩,說話沒有份量,鬧起來十分不利。要如何才能讓梅家放人呢?」
青兒腦子裡飛快轉了幾圈,也只能想到幾個不甚周全的主意,十分犯難,她試探的說:「不如周大爺先將奶奶接走,就說那邊的老爺太太思念女兒,想接她歸寧,等奶奶回了周家,在想別的辦法接小少爺。」
周冰清不依道:「不行,大郎是我的骨肉,我斷不留他在梅家。」青兒無語,大郎總歸是姓梅的,怎好讓周冰清帶走,便是梅敬活著要休妻,也不可能讓周冰清帶走兒子,何況如今梅敬已經死了,大郎是他唯一的血脈,長房長孫,梅家斷然不肯放的。
周冰清與青兒具沒了主意,若是周冰清不著急,青兒自可以與她想辦法慢慢搞跨梅家,可是周冰清在梅家度日如年,如何肯繼續呆下去?兩人無奈,便一齊望著周疆村,希望他能拿個主意。周疆村思索良久,忽然靈機一閃,「大好的機會,我怎麼就給忘記了?」
「哥哥可是有主意了?」周冰清喜道。
周疆村道:「妹妹不必著急,我已經有辦法了。咱們先好言好語的與梅家老爺太太商量,接你和大郎一起去周家,若是他們答應則罷,若是不答應,便怨不得姓周的了!」
周冰清喜道:「快說說呀。」
周疆村胸有成竹,笑道:「你且放心便是,保管讓你和大郎回家過年!」周冰清還欲多問,周疆村卻見青兒再場不欲多言。